第379章 送君行

  “此行一去，不知歸來何夕。”

  嶺南修仙界一角，林辰憑空而立，看著眼前連綿不絕的雪山，眼中神色莫名。

  雪山之後，就是他昔日傳播內丹法的地方——大乾王朝。

  雖然此次嶺南兩宗大戰波及甚廣，但主要的影響范圍，是修士口中的嶺南大地，也即是存在著靈脈的嶺南修仙界。

  除此之外的無靈之地，除了在靠近萬妖山脈那片地區因要傾瀉衝撞余波已經接近破碎，其他地方倒是完好無損，其中自然也包括大乾王朝。

  而林辰此次前來這裡，除了因為在這邊呆了二十多年，除了在臨走之前想進行一次故地重遊外，也是對未來隱隱有著計劃。

  “罡氣之道、幻術之法、人腦夢境、精神鋼印、肉體成聖……雖然這些終究踏不上修仙之途，但基於內丹法所誕生的想象與創造力，就這麽拋棄了，也未免太可惜了點……”林辰目光微動。

  或許等他在中土站穩了腳跟，創造成功【服食攝生羽蛻真經】，可歸來引導一番。

  想清楚這一點後，林辰再度看了此地良久，又來到了自己昔日待了二十多年的實驗室所在山脈上空，最終還是轉身離去。

  飛行在嶺南的上空，原先一片荒蕪的死地，其中的陰氣死氣煞氣等汙穢之力，已被那道驚世劍光給斬滅得一乾二淨，其化成了純粹的靈氣，又在廣寒宮所飄出的靈雪蘊養下，已經初步恢復了生機，見了點綠色。

  他來到了昔日江城的上空，原先諾大的城市已然消失不見，只剩下有一點雜草誕生的荒地，顯得好不淒涼。

  林辰看著這一幕，久久不語。

  他在覺醒了前世記憶前，亦在此地生活了十多年，雖然談不上有多麽深厚的感情，但多少也留了點記憶。

  可世事就是這樣，滄海桑田。

  當你想回憶過去的時候，卻會發現，連觸景生情的資格都沒生，因為昔日的人或事，以及留下無數時光印記的地方，都隨著那份記憶，一同逝在了歲月的長河裡。

  而當你經歷過無盡的歲月後，所有的往事，人或物、情或景，都會一同埋葬在遙遠的過去，那時候，又有什麽，會成為支撐你，一直走下去的動力？
  “怪不得越是高階的修士，心中執念越重，因為當一個人經歷過堪稱漫長的歲月，無數自己所在乎的人或物相繼離去之後，唯一能支持自己走下去了，恐怕也只有心中的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身影還是消失在了江城的上空。

  ……

  青雲宗。

  昔日他實驗室所在之地，皎潔的夜明珠依然還在散發出柔和的光芒，可通過術法燒製的水泥地，已經布上了蜘網，甚至個別地方還有著雜草叢生。

  曾經他就在這裡總結出了靈氣的三大定律，又進行了不知多少實驗，一舉讓他走到了今天。

  林辰將此地重新布置，將其中荒廢的狀態變得煥然一新，不過卻收走或者拆毀了各種實驗裝置，還利用術法將此地殘留的怨氣詛咒清除。

  然後，他猶豫了一下，還是人為的布置了一片靈地，還通過回音等方式，留下了一些秘法，足以讓修成者傲視同階，就不知道未來會便宜了哪位後來者。

  最後，他在一步步地走完此地，轉身離去，再也沒有回頭。

  ……

  從大乾雪山，到江城舊址，然後是青雲遺跡，最後，就是他生活了十幾年的洞府了。

  庭院景色依舊，初春的楊柳生出嫩芽，隨風飄揚在圍牆之外，不知又經歷了幾年春。

  林辰隨手合上了朱紅的大門，看了一眼這生活了十幾年的庭院，神色莫名。

  隨後，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麽一般，沿著一條小路，不斷地向前走去。

  此時已是初春，厚厚的積雪融化，有著無數的茵草鮮花開滿兩側，顯得好不熱鬧。

  很快，他便沿著小路，來到了一處山頂。

  此時此刻，日漸西斜，蒼茫的落日沉浮於群峰之間，昏黃的夕光灑下，將每一步灑得一片金黃，顯得盡是蒼茫。

  而山頂亦有一亭，亭中有一爐，爐上有一壺，一人手持杯盞，輕倒而下，隱隱約約，有著淡淡的酒香傳來。

  一個倩影，穿著一身素白的長袍，如瀑的黑發迎風飛舞，窈窕的身姿，在習習的春風中，有種說不出的溫婉動人。

  這一刻，亭上的人影似有所覺一般，轉過身，言笑晏晏地看著林辰，舉起酒杯，向他舉杯示意，朗聲清吟道：

  “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

  “師弟，這是你昔日告我的詩詞，今日當值好年華，何不來暢飲一番？”

  林辰聞言怔一會後，才自失一笑，走進亭中，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此次一別，不知日後能否重逢，還望師弟今夜不要拘謹，讓我們留下一段美好的回憶，日後若長生有望，可不要了師姐我啊！”
    許夢芸看著林辰痛飲的樣子，莫名的笑了，笑得很開心，笑得很張揚，這一刻的她，笑容比春風更加明媚動人。

  林辰一愣，似是質疑又似是肯定道：“你都知道了？”

  “自然，師姐我可不是傻瓜，如果沒有中土之人相助，你們又如何贏得那一場最終的大戰？”許夢芸收起了笑容，臉上顯露出莞爾之色。

  “那你又知道我要離開？”林辰問道。

  “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你一定會離開的，師弟你，從來就不是一個甘於現狀的人啊！”許夢芸看向遠方被夕陽鍍上暖色的山峰，似是感慨道。

  林辰沉默了一下，輕聲說道：“對不起，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就是沒有想好怎麽說。其實，你也可以跟我一起走的。”

  “哈哈哈！”聽到此話，許夢芸先是一愣，隨後臉上再度露出了那一抹明媚的笑容，瞳孔裡仿佛倒映著星辰，“師弟，你這麽理智的人，也會問出這種問題？我這實力，跟你外出冒險，豈不是一種拖累？”

  “我覺得我很理智。”林辰語氣似是有些固執，反駁道，“你可以幫我收集資源，管理勢力，而我可以保護你，提供靈物供你修煉……”

  “撲哧！”許夢芸捂嘴一笑，臉上帶著戲謔之色，甚至伸出手去捏了捏林辰的臉，好笑道，“師弟，你現在真的挺可愛的。”

  林辰罕見地沒有反抗，任由她捏，還反問道：“你覺得呢？”

  “算了吧。”面對林辰真摯的目光，許夢芸笑了笑，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我還是呆在這地方，不想走啦。”

  “為什麽？”林辰不由深深地皺起了眉頭，問道。

  “因為不是每一個人，都像師弟你這樣，擁有著外出冒險的勇氣的，那其中的艱辛與孤寂，我承擔不了。”說到這，她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望著遠方，似是感慨，又似是惆悵。

  “再說了，我的父母在這，我認識的好友在這，我不少在乎的人都在這，讓我拋棄他們，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我做不到。”

  “畢竟我終究不是一個求道者，我喜歡這個世界，但我更喜歡那些在乎的人。讓我像天道那樣高高在上，注視著所有在乎我和我在乎的人離我而去，最終只剩我在歲月裡孤獨的漂流，我真的，做不到。”

  “我可以陪你。”林辰道。

  “我不需要你陪。”許夢芸轉過頭，眸子仿佛倒映著一汪春水，帶著對未來的無限期望，“師弟，你應該去探索那無邊的世界，去見識天地的精彩，而不是留在我身邊，去顧及那點兒女情長。”

  “並且，師弟，真的不是每一個人都像你一樣，能擁有一顆長生的心。”

  “那你一直呆在這，不覺得膩嗎？”林辰神色微黯。

  “我這一生就這麽走過來的，跟喜歡的人、跟在乎的人、跟親朋好友一起平淡的過下去，我覺得沒什麽不好。”言語之間，許夢芸看向了周圍。

  在大戰沒有發生的日子，她就是在青雲宗這片小小的天地裡，與似敵似友的商業對手你爭我搶，與慢慢老去的凡人父母合家共聚，與侍女好友有說有笑。

  她在這裡生活了幾十年，這裡凝聚了她太多的情感與回憶，真的，不願走啊。

  “師弟，我跟你不同，世界的精彩與繁華我不關心，我只是想在時光中幸福到老。”許夢芸自失一笑，神色之中帶著一絲歉意，“很抱歉，師弟，我可能真的不能陪你，一起走下去。”

  “我知道……”林辰沉默的半響，語氣之中罕見地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道不同，終將不相為謀。”

  一個想要去外面見識更加廣闊的天地，另外一個隻想跟身邊在乎的親朋好友慢慢變老，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並不是做不到，只是人各有志，不能強求，最終只能天各一方，自此別離。

  只是不知為何，林辰心中莫名的湧上一股悲傷，數十年的默契，以及昔日的相處，他也說不清他們之間，究竟是友情還愛情。

  而此去一別，恐怕這一生就再也見不了一面了，畢竟世事變化，滄海桑田，幾百上千年後，恐怕真的是生人作死別。

  可面對林辰的沉默，許夢芸倒是哈哈大笑起來，一隻手搭著林辰的肩，臉上浮現出似笑非笑之色：

  “師弟何必如此作態，我們能在這一段時光相遇，何嘗不是一種幸運？如今哪怕緣分已盡，也是一段生命中足夠回憶的時光了啊！”

  “再說了，你這樣的人應該適合更廣闊的天地，那才是你真正的天空！”

  隨後，她看向了落日後的群山，山色青翠如黛眉，春水平瀾如銅鏡，不由放聲輕吟：

  “浮世紅塵皆是夢，人間寵辱休驚。只求得道過平生，朝飲雲霞露，紫府明道心。記取此山風雪夜，對酌爐火多情。問誰千裡伴君行，晚山眉祥翠，春水鏡般明。”

  言語之間，許夢芸舉起手中素白青底的酒杯，絕美的臉上盡是鄭重之色：

  “師弟，執此一杯酒，送君千裡行！願未來所有的好運都眷顧於你，願再漫長的歲月都磨不去你的初心，我們，就此別過。”

  林辰先是一愣，然後不由自失一笑，舉起酒杯，臉上露出笑意：“師姐說的太好，當浮一大白！”

  砰！
  兩盞酒杯碰在了一起，發出了清脆的聲響，驟鳴在習習的晚風中。

  而亭下的山景中，湖光正明，春色正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