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服食與入夢

  黑霧大陸。

  這裡沒有夜空，沒有繁星，天穹終日被黑霧籠罩，月色是血一般的殷紅，即便是在白日的正午，大日也是像黃昏一般充斥著血色。

  大地蒼茫，生機衰敗，帶著一股腐朽之氣。

  唯有一種種不知名的猙獰異草，渾身長滿倒刺，爬地虎一般，大量鋪開，黑壓壓一片，佔據漫山遍野。

  大陸邊緣的一處城鎮。

  這城鎮位於一處峽谷地形，谷後有一條河流穿過，谷前則是高達九丈的石牆。

  石牆正面用粗長削尖的木頭做成刺蝟般的防禦，不少還沾惹著黑褐色的血跡，每隔數丈，又設立高高的箭塔。

  光是從地形來看，只要有著萬人，就易守難攻至極點，正規大軍遇到了都得頭疼。

  而在這片大陸，這僅僅只是城鎮的標配！
  城鎮的中央，一處廣場之上，站著一群少年。

  他們大概十五六歲，衣衫襤褸，瘦骨嶙峋，面黃肌瘦，但還算健康。

  其中更有一個少年，身子雖然消瘦，但破爛的衣服下，卻隱隱有著肌肉線條，顯示有武藝在身。

  不過雖然在身體素質之上有著不同，但這些少年無一例外的，都面色蒼白、皮膚冰冷，像死人多過活人。

  並且伴隨著時間的不斷流逝，他們的身體會像是冰凍住一般，慢慢變得僵硬、死寂，失去行動力，最後在思維清晰的情況下，慢慢的見證著自己變成屍體。

  而這，則是在黑霧汙染下生存所付出的代價。

  此時此刻，耄耋之年的老鎮長拄著黑色鳩杖，站在高台上，語重心長地道：
  “今日，是村子裡的‘冠禮節’，過了今日，你們就是村子裡真正的成年人了，要擔負起責任來，加入護村隊，與妖魔鬼怪戰鬥！
  “你們不能怕！你們背後就是村子，伱們的父母、兄弟姐妹都在這兒呢！”

  “明白了，村長！”

  諸多少年一起聲嘶力竭地狂吼，不少人憋得臉色漲紅。

  “孩子們，你們很好！”老村長點了點頭，臉色有些欣慰，隨後沉聲道，“放心，我們不會讓你們毫無能力就去對抗那些恐怖的妖魔鬼怪的，接下來，老夫將會教授爾等修煉法門——服食法！”

  “服食，又名服餌，指服食藥物以形補形，祛病延年，乃至長生不死，是為道門修行八術之一。”

  “其本質，乃是餐食萬物，以形補形，踏上修行之路……”

  老鎮長駐著拐杖，一字一頓地說著，台下的大部分少年聽得懵懵懂懂，但其中卻有一個少年聽後神色頓時一變，隱隱有著激動之色。

  而少年並不知道的是，這一幕被站在不遠處的城鎮祭祀與守衛隊長看在了眼裡。

  兩人站在不遠處，隨口交談道：
  “真的要把秘藥給他嗎？雖然經過身份驗證不是妖魔鬼怪，但終究是外來之人。”

  “都已經到這個時候了，哪還顧得了什麽外來之人的說法？倘若鎮中的戰力再沒有新血補充，在之後的人種爭奪戰中再度失敗，沒有新生人口的支持，我們鎮遲早得滅亡……”

  “再說了，若是在上百年前，這服食之法也是正統修煉之道，所服食之物，亦是天地間的靈丹妙藥，奇珍異種，自然得經過重重考驗，為奴為仆，才得賜予。”

  “可上百年前天地大變，魔染世間，就連昔日的妖魔鬼怪都發生了更為詭異的畸變，以他們身軀來締造的道藥，不僅隱患重重，還前路無望，可為了生存下去，又能如之奈何？”

  “對方既然想要，那就給他吧……”

  “……”

  高台之上，老鎮長繼續說道：
  “……接下來，你們一個個進入木屋之內，吾等將傳授爾等服食法！”

  “是！”

  很快，一個接著一個少年相繼進入木屋中，隨後裡面相繼傳來哀嚎跟慘叫聲，讓外圍之人不由感到頭皮發麻，心有戚戚。

  不多時，就輪到了那個外來的少年。

  “羅玄！”

  “到！”

  那個長相清秀的少年深吸口氣，抬頭走了進去。

  他很快便走進了木屋之內，只見其中一片空曠，中央之處是一張木桌，後面坐著老鎮長以及一個渾身黑袍的身影，空氣中隱隱約約傳來一股腥臭味，像是屍體腐朽已久的氣息。

  羅玄心中一凜，看向了木桌之上，只見其上擺放的九樣陶罐。

  裡面一個個放著鮮紅的肉塊、蠕動的腦子、黯淡的眼睛……

  它們都被醃在一團特殊的草藥之中，散發著刺鼻難聞的味道。

  “這是九種密藥，分別由山魈、吞魂獸、食夢貘……炮製，服下後，會分別得到以下作用跟代價……”

  老鎮長耐心的解釋著，而少年羅玄聽到這些話，眸子泛起激動之色。

  身為外來者，他自然知曉，這些東西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沒有靈根的凡人亦然可通過此踏上超凡之路，修煉之途！
  在外界，此地的服食法，更是當今仙盟之中，普通凡人唯一可以獲得超凡之力的途徑！

  羅玄深吸一口氣，強行壓製住內心的興奮，但眼裡還是止不住的泛光。

  他並不是這座黑霧大陸之人，而是在其外的靈元島上的修士後裔！
  他之所以不計代價，甚至不顧風險地潛入此地，為的，就是以凡人之軀，獲得超凡之力！
  黑霧大陸，乃是靈元島附近赫赫有名的地方。

  傳聞在上百年前，仙盟的元嬰真君曾與兩位同境界的老魔在此處大戰，戰鬥所造成的余波跟汙染一舉席卷了這片大陸。

  為了封鎖汙染，靈元島上的元嬰真君以大神通大法力封鎖了此處，禁止其中的汙染逸出。

  可隨著時間的流逝，外在的修士漸漸發現，大陸上這些被汙染的靈氣，倘若被凡人吸收，雖然會產生畸變，但也同樣的，卻能擁有著超凡之力！

  這個消息一出，幾乎引得海內外所有修士的注目，畢竟此事要是能夠複製，說不定能讓沒有靈根的凡人也踏入修煉之途，從而大大增強自身勢力的潛力！

  但在經過一番試驗過後，各方勢力的大能卻是失望而歸。

  因為他們發現雖然黑霧汙染可以讓沒有靈根的凡人擁有超凡之力，但其本質卻已經成了半人半妖魔的存在。

  當然，仙盟的高層還不至於這麽迂腐，因為所謂的種族之分而拋棄掉一條新的道路。

  而是被黑霧汙染的凡人，除非心智堅定者，否則極其容易性情大變。

  並且他們的潛力有限，終生突破金丹無望，甚至就連修行所需要的資源也超過普通修士，還得需要各種淨靈丹等淨化丹藥穩定身體神魂，完全是得不償失。

  他們之間之所以感興趣，就是為了獲得大量廉價且可壓榨的低階修士，可如今付出跟獲得完全不成正比，他們自然也不會在此花費時間。

  但這對於修士來說，或許的確沒作用，但對於不少苦苦哀求，卻尋仙無門的凡人，這卻是希望所在！
  一個能夠擺脫幾十年黃土一堆，身軀弱小無力的凡人身份的希望所在！
  是以凡是知曉此事的不少凡事，都費盡家財，不遠萬裡跨越浩瀚海域來到此處，就是為了爭得一個超凡脫俗的機會，哪怕代價是生命！

  而羅玄正是其中的一員。

  甚至他比不少沒有靈根的凡人更加渴望。

  因為他本身就是修士的後裔，在見識過修仙界的繁華與璀璨，長生者的偉力與風采過後，又怎麽能甘心回到凡間平凡的生活？
    是以他毫不猶豫地選擇賭了一把。

  先是耗費了修士後裔的便利，購買了幾枚煉氣丹藥淨靈丹，然後又花費大量的金銀跟碎靈石，從黑市上購買到被稀釋處理到極致的一縷黑霧，兩者相合，成功完成了對身軀的初步汙染。

  然後借助封鎖大陣，隻給進不給出的特性，成功潛入黑霧大陸之中，並且來到汙染不怎麽嚴重的北域。

  而他這麽做，就是為了眼前之物！

  ‘單純地被普通黑霧汙染，無論是潛力還是超凡之力都有限，可濃鬱的黑霧連修士都不敢觸碰，更別說我這等凡人了……’

  ‘不過黑霧大陸中的人族，經過上百年的生存鬥爭，總結出了一套簡陋但卻可行從黑霧中掠奪力量的修煉體系——服食之法！’

  ‘通過獵殺吞食被汙染畸變的妖魔鬼怪之物，將其製作成密藥，服食攝生，以形補形，來掠奪他們的力量！’

  ‘每一份食餌秘方，都是黑霧大陸的勢力不傳之秘，當然，或許家族修士會有，但也輪不到我這個旁系沒落弟子，所以只能親身潛進此處獲得！’

  ‘雖然此法隱患重重，但終究能讓我踏入仙途，哪怕這個仙，是詭仙，是屍解仙！’

  想到這裡，羅玄的眼神越發堅定，甚至帶上一抹凶狠。

  對於他來說，與其碌碌無為這一生，還不如去拚一把！
  自己家族之所以發達，不就是當今金丹祖師上百年前賭了一把，才有了今日的繁榮。

  更別說在修仙界往昔的歷史中，不也曾有大能放言道：
  人生匆匆百年，不過一場豪賭！
  輸了，就是他實力運氣不如人，他也認了！

  腦海中無數的思緒閃過，最終，他看向了面前的九瓶密藥。

  這九瓶密藥，分別取自九種妖魔鬼怪，而其所對應的能力與代價也亦然不同。

  山魈密藥服之可使身體健壯，力大如牛，但會渾身毛發生長，理智不斷喪失，性格會越發的乖戾凶器。

  吞魂獸密藥裡面殘留的精神烙印比其它密藥更加可怕，但會覺醒類似於神魂靈術的詭異能力。

  食夢貘密藥可以入夢，但服食者會不斷的陷入噩夢之中，直到有一天撐不住，將會徹底墜入深層的夢魘，永遠無法醒來。

  ……

  羅玄一一看過這九種密藥，不由陷入了沉思，而老鎮長也並沒有催促他，而是站在一旁靜靜地等待著。

  畢竟選擇了哪一種密藥，都決定了自己日後的發展方向，也決定了未來的敵對妖魔鬼怪是哪些，自然要慎之又慎。

  羅玄則是十分猶豫。

  如果要論在黑霧大陸危機中的保命能力，自然首選山魈密藥，可其潛力不高。

  並且如果選了這個，未來有朝一日能出去，必然會被打為妖魔。

  而吞魂獸密藥或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不僅潛力不錯，未來就算出去，也有著可以操控的空間。

  但是……

  羅玄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看向了食夢貘密藥，神色一動。

  雖然他是沒有靈根的凡人，但身為修士後裔，又處於修仙繁榮的東海，對修仙界的事情還不至於一無所知。

  就比如仙門的九大勢力之一——南華夢派！
  ‘如果我選其他密藥的話，未來就算出去，也不可能加入修仙界的其它勢力了，更別說拜入仙門，但如果我擁有了夢之天賦，或許……’

  想到這裡，羅玄心中驀然下了決定。

  “我選食夢貘密藥！”

  “那好。”老鎮長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你就服下它吧。”

  “嗯？就這麽服下？”羅玄一愣。

  “不然呢？”老鎮長反問道。

  “哦……”羅玄突然意識到，發展了不過百年的修煉體系，哪有那麽多嚴謹的操作。

  羅玄默默點頭，深吸了口氣，隨後一咬牙，就像小時候捏著鼻子吃藥般，將那木瓶湊到嘴邊，一個仰頭，咕嚕喝下。

  清涼滑膩的感覺飛快充塞了他的口腔，接著滑過食道，滑入了胃裡。

  那粘稠而深紫的液體仿佛長出了一根根細而長的觸手，冰冷與刺激瞬間鑽入了他身體的每一個部位。

  他不由自主抽搐了起來，眼前迅速變得模糊，一股濃濃的睡意傳來，隨後，整個人隻覺得身體一空，直接倒了下去。

  “食夢貘？這密藥的服用危險性可不小，要是不能脫離對方死前反撲的夢魘，恐怕會出事啊……”

  木屋之內，有聲音響起，那個籠罩在黑袍的身影，看著倒地的羅玄面目猙獰，仿佛陷入噩夢的樣子，不由淡淡的說道。

  “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自然要承擔，就看他意志力跟造化吧……嗯？！”

  老鎮長面無表情地回了一句，可下一刻，他蒼老的面孔卻眉頭一皺。

  因為倒地的羅玄面孔突然從猙獰變得安詳，仿佛在做一場美夢一般。

  “死、死了？不，不對，是睡著了？！”老鎮長臉色一變，露出詫異之色，“他究竟夢到什麽，食夢貘殘魂沒有反噬他？！”

  ……

  這裡，仿佛是一個被夜色籠罩的國度。

  天空，是璀璨的群星，那光芒仿佛從遙遠的天外世界而來，有種說不出的飄渺和神秘。

  點點光輝像夏日的螢火蟲一般，流淌在滿地的夜香花和安眠草之間，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夢幻。

  這裡是如此的安靜，仿佛就連呼吸都會吵到這裡的沉眠。

  ‘這、這裡是哪？！’

  羅玄一臉懵逼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在服食下食夢貘密藥後，他就遭到了對方的殘魂反撲，陷入了噩夢之中，甚至差點死去，被對方借體復活。

  但誰知即將被吞噬的那一刻，突然覺得腳下一空。

  隨後，莫名就來到了此處。

  “這裡究竟是哪……”

  羅玄口中喃喃道，不知為何，此時此刻，在他腦海中，莫名的湧現出了這樣一句話：

  在永夜的國度裡，長眠的仙人侯汝入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