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寧……”謝玨喊著他的名字，熟稔又親切，方楚寧最喜歡他這樣喊他，獨一無二的小名，每次他惹方楚寧不開心，只要喊他阿寧，方楚寧就不再生氣，這招屢試不爽。

  方楚寧放下笛子，轉頭看向謝玨，十分驚訝，“你怎麽來了？”

  “你在做什麽？”謝玨走近，隨著他一起站在城樓上，遠眺北方。

  “閑著無事，吹吹風。”

  “周不言不是帶著你逛中州城麽？不喜歡？”

  “街道冷清，也沒風景可逛，中州與我想象中的不一樣。”

  “幾年前的中州不是這樣子。”謝玨解釋說，“中州的兵馬在宇文朝時是隸屬皇帝調配的兵馬，也是京中和寧州的緩衝帶，因此中州非常繁華，往北靠十二州，鹽城，又連接江南，京都，自從宇文朝覆滅，中州起兵後，這裡的富商拋棄故土，遠走他鄉，他們不僅是帶走了最會經商的那一批人，還帶走了產業，把原來屬於中州的產業都搬走了。北寧穩定後，皇上派了兵馬接管中州，又遇上原來中州陳家的人從中作梗，新政推行很慢又生亂，中州才會變成如今清冷的模樣，若是陳家願意聽我勸告，忠心北寧，中州恢復生機只需兩年。”

  “你去找陳規了？”

  “你記得陳規？”謝玨語氣怪異，隱約不悅，方楚寧連他都不記得，難道會記得一個在中州時的酒肉朋友？

  “……哦，聽周不言說的。”方楚寧有點心虛，卻沒有被謝玨看出來，事實上是他特意問了周不言謝玨去哪兒了，周不言雖不知道具體情況，卻能猜出七八，把中州的局勢與方楚寧說了一遍，其實若是方楚寧沒有失憶調來中州，中州早就穩定了，以他的人格魅力，陳規早就臣服於他，陳規會故意使壞就是周不言不能服眾。

  “周不言說，若我沒有失憶，從桑南回來後，應該會被派來中州，那中州也早就穩定了。”方楚寧心想，他家那位嚴肅的父親，絕對不會願意的。

  “我是有此意，先來中州一兩年，再去北寧，把你和江南駐軍切割，日後主帥輪值，鎮北侯府多年來鎮守寧州，抵禦北蠻的確也有弊端，因為侯府掌兵多年，軍權統一。所以侯府權勢漸大，被局勢推著走，不管願不願意都成了皇帝的眼中釘，我和謝珣也受此教訓後，並不打算讓主帥常年駐守一地，如今邊境穩定，主帥可以三年一換，南北彼此也熟悉作戰方式，避免出現寧州鐵騎和江南駐軍一起抵抗桑南時出現的混亂。原來都沒考慮得如此周全，只是擔心你掌管寧州鐵騎後，與大帥軍權漸重會影響謝珣的威權，後來想一想，是我多慮了。”

  “你如此放心，……是篤定了，我不會背叛你，是吧？”方楚寧問。

  謝玨一怔，身經百戰的將軍果真對局勢很敏感，哪怕失憶了也能看出背後的本質，“是，我篤定了，你不會背叛我。”

  “我的王爺，人心都賭不起的，上天都在告訴你，不要相信任何人，你看吧，我就失憶了。”方楚寧攤手，語氣有些自嘲。

  原來謝玨竟然這麽相信他。

  是他太愛謝玨，還是謝玨太愛他，竟想把寧州鐵騎托付給他，朝中的文官豈不是要炸了鍋，南北軍權都在父子手裡。殊不知謝玨如此篤定的緣故，是因為他和方楚寧的關系，他竟相信自己永遠都不背叛他？
  謝玨看起來就是那種除了自己誰都不相信的人。

  “我賭得起，就輸得起，你不必擔心。”謝玨聲音仍是很淡，哪怕他不喜歡方楚寧這樣的假設，他也心平氣和地與方楚寧談。

  “我失憶了，你是不是很失望？”

  “不算。”

  活著就好！

  “若我一輩子失憶，再也找不回記憶，也不會再愛上你呢？”
    “你試試！”謝玨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方楚寧無端感覺到幾分危險，謝玨說，“阿寧，我不喜歡這樣的假設，下次別這麽問了。”

  他感覺方楚寧失憶後，性格都變了一些，沒有那麽的明朗，是什麽影響了他？在他失憶前，是不是還發生過什麽事情？
  方楚寧不再好奇，“我們要在中州住多久？”

  “陳規還需與族老們商議，我等他兩日，兩日後不管是否談妥，我們都去寧州。”謝玨對自己的事心中有規劃。

  “周不言說你身邊一直都有影衛，在哪兒？我怎麽沒見過？”

  “他們有事要忙，這一次都不在我身邊。”

  “你就這樣孤身一人去找陳規，你就不怕他殺了你？”方楚寧大驚，周不言這不靠譜的，竟說謝玨身邊有影衛保護，他明明是孤身一人。

  “他不敢。”謝玨淡淡說，“我死了，就是一條性命罷了，可他的九族都要陪葬，怎麽算都不劃算，他沒必要！”

  方楚寧隻覺得不可思議，“可你若死了，殺了他的九族有什麽用？”

  謝玨本就不是聽勸的性子，可他看著方楚寧的眼睛，笑了笑，“好，受教了，那日後就勞煩阿寧辛苦一點，貼身保護本王了。”

  方楚寧，“……”

  他的本意也不是這樣子吧！
  算了，勉為其難保護他吧，為了找回記憶，他可一點都不想欠債，明知自己欠了情債卻還不了，方楚寧心中難受至極，他都不敢看謝玨的眼神，總害怕看到謝玨失望，好像他是一個負心漢。

  “阿寧，你吹首曲子吧，我想聽。”謝玨溫柔地看著他，廣闊無垠的天空下，他的眼底只有方楚寧一人，眼神平靜，又灼烈。

  方楚寧說過數次，他總在城樓上吹曲子，看著寧州思念他，可方楚寧吹的曲子，他一次都沒聽過。

  “你想聽什麽？”

  “你喜歡吹什麽，我就聽什麽！”

  方楚寧正愁著怎麽與他相處，每次安靜時就尷尬不已，吹曲子是他擅長的，他自然願意，很快就吹起了一首他熟稔的樂曲。

  謝玨聽著悠揚的笛聲，心情平靜。

  這樣也算是彌補了阿寧當年的心願吧。

  阿寧說過，每次他夜深人靜吹著曲子思念他時，都盼著遠在寧州的他能聽到，如今，他已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