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清雪來了。

  她施施然步入場中，道宗眾人都是臉色微微一變，人群之中，厲念雪更是神色複雜。

  白境仙眉頭一皺，和千邈真人對視了一眼，兩人眼中都是有些擔憂之色，但他還是平複神色，朝著譚清雪身邊的一個老者一拱手，道：

  “原來是天珠聖地的朱道友，幸會，幸會！”

  他對天珠聖地的人也頗為熟悉，知曉這位老者名為朱長焰，乃是天珠聖地的“朱雀護法”，地位很高，距離太乙金仙，也只有一步之遙，地位尊崇，不能隨意。

  那老者一身赤色長袍，鸛骨高禿，鼻尖如鷹鉤，雙手負在身後，臉上帶著種倨傲優越之氣，道：“白道友、千邈道友，你們雙首山，未免也太不講究，好歹紫仙子傳法天下，你們也曾受過恩惠，如今卻如此動手，豈不讓天下人嗤笑？”

  白境仙眉頭皺得更緊，朱長焰這一開口，就是在為道宗說話啊……看來來者不善。

  天珠聖地乃是源地，而源地，一般都是在歷史上曾出現過大羅金仙，所以道統之地發生了某些變化，雖未成天宮，卻也比名山更好。雖然如今雙方頂尖戰力都是太乙金仙，但源地的底蘊、實力比他們雙首山要強上一些，對方介入此事，他們雙首山就不得不忌憚了。

  “朱道友說笑了，我們來，只是和道山的道友談些生意而已……”

  “是麽？若是如此，那不妨我們一起談談如何？”

  朱長焰一笑，環視周圍，道：“向峰主，你讓你們道山的人，都把殺意戰意收回，且談談再說。”

  向雲天和顧慚夜對視一眼，兩人都不解朱長焰目的，但靜觀其變也是好事，便揮手，周圍眾人都放下了兵器等，方才肅殺的氣氛這才消散。

  “這才對嘛，走，大家入內一敘。”

  道山高層、白境仙兩人，以及天珠聖地的高手，便步入天道殿內。

  “念雪，你去何處？”

  譚清雪入場後一直沒有說話，此刻忽然看向厲念雪，神色淡然，“朱護法他們來此，也是為了你，有件要事，你得在場才是。”

  向雲天和顧慚夜等人，更加疑惑，為了厲念雪？這又是怎麽回事？

  厲念雪看向譚清雪，眼中卻是沒有多少對母親的敬意，反而顯得冷冰冰，道：“道山大事，皆由向峰主、顧峰主做主，想談什麽和他們談了便是，我乃道宗弟子，永不背棄，誓死效忠，無論生死！向峰主和顧峰主同意的事情，我都會照做，何須在場？”

  她的話中有刺，譚清雪秀眉微皺，不再多說什麽。

  厲念雪轉過身來，道：“向峰主、顧峰主，我去一趟碑林那邊，遲意瀾恐怕出事了……”

  她頗為擔心。

  向雲天點點頭，厲念雪便轉身離去了。

  朱長焰等一行人，便進入天道殿內，開始新一輪的“洽談”。

  ……

  厲念雪飛速趕到碑林，當她看到一片狼籍中，身受重傷的李安，不禁花容失色，急切無比道：“太……遲意瀾，你怎麽了？”

  她飛到李安面前，檢查了一下李安的傷勢，眼中閃過心痛之色，然後馬上帶著李安離開，朝著道宗的“回春殿”而去。

  “雪煙師姑，快請救人，快請救人！”

  回春殿如今的殿主，乃是當年道宗回春峰的弟子雪煙，當年李安魔種被奪等，多次受傷，都是她親手診治。

  雪煙得訊，馬上開啟了回春殿的陣法，親自動手，為李安治療，而厲念雪則是守在了殿外，緊咬下唇。

  她在默默祈禱，李安可千萬不要出什麽事情……

  否則的話，道宗就真的全完了……

  而她，也會成為千古罪人的。

  ……

  時間飛逝。

  一個時辰之後。

  “念雪師姑，向峰主和顧峰主有令，請你到天道殿內，有要事相商。”

  李清然到來，厲念雪有些疑惑，她不願意離開此地，但心想自己留下也於事無補，便點點頭，跟著李清然前往天道殿。

  進入大殿中，厲念雪發現白境仙、千邈真人不知已何處去了，殿內只剩下天珠聖地的人。

  “拜見兩位峰主。”

  厲念雪朝向雲天、顧慚夜行了一禮，“不知兩位峰主喚有何要事吩咐？”

  向雲天沉默不語，顧慚夜則是開口道：“念雪，得天珠聖地諸位道友相助，雙首山之困已解，如今天珠聖地諸位道友，想和我道山聯姻……”

  厲念雪聞言，已預感到了什麽，不禁發問：“請問峰主，是否只要聯姻，我道宗二十個名額就能保住？”

  顧慚夜點了點頭，“天珠聖地那邊一位聖子想要與你婚配，另外，他們還有一個條件，若是你答應聯姻之事，我們道宗得封你為我道宗聖女，以示莊重，並且，日後道宗宗主之位，會由你來繼承……”

  厲念雪怔了一下，頓時明白了天珠聖地的意思！
  天珠聖地看似在幫道宗，但其行徑……卻與雙首山無異！

  天珠聖地的聖子，娶了道宗未來的宗主，如此一來，他日道宗恐怕會盡數落入天珠聖地的手中。

  手段可比雙首山高明多了。

  她但只是沉思了一下，便道：“只要兩位峰主覺得妥當，聯姻之事，念雪自然同意，只是弟子並非最強，繼承道宗，於情於理皆不合適，此事還請兩位峰主多多考慮。”

  聯姻未必沒有好處，的確，道宗可以緩一口氣，解決眼前的危難，只是，她也不想以後
  顧慚夜卻是搖搖頭：“不，人生大事，皆由自身，你雖為道宗之人，但也絕不可因道宗而讓你犧牲了自我，若是為了些許利益，逼迫門徒，我道宗又與魔道何異？”

  “此事本來我們無從置喙，只是譚道友親臨，她乃是你母親，提起此事，說要讓你嫁過去……我們才讓你過來，詢你意見，你不必考慮我和向雲天的看法。”

  厲念雪下意識看向譚清雪，她這才明白，這一切居然是出自譚清雪的手筆？

  譚清雪注視著厲念雪，淡淡道：“嫁入天珠聖地，對你只有好處，我是你母親，不會害你。”

  但向雲天卻是忽然開口：“要娶你的那位聖子，名為道慳，你應該聽過他，此人曾煉了不少女修，惡名昭著，娶了你，恐怕也是別有所圖，你須得仔細考量，只要你不答應，便無人能強迫你！”

  “你乃我道宗弟子，有什麽事，自有宗門庇護，縱然是你母親，終也只是一個外人！”

  他顯然是針鋒相對，注視著譚清雪、朱長焰等，道：“道宗立宗以來，還沒有讓門下弟子受過這等委屈！”

  實際上，在天珠聖地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向雲天和顧慚夜就已經直接拒絕了！
  只是譚清雪開口，她雖然叛出了道宗，但怎麽也是厲念雪的母親，以母親名分提起厲念雪的終生大事，畢竟也是合情合理，向雲天等人才把厲念雪叫了過來。

  向雲天如此一說，朱長焰等人都是眼中閃過不悅之色。

  道慳名聲不好，但向雲天如此直言，未免不給他們面子！
  譚清雪則只是看著厲念雪，輕聲道：“你是個聰明人，做正確的選擇。”

  厲念雪低頭不語，她知曉，如果她答應了，道山便能得到短暫的安寧，至少，能安全等到這一次時空秘境開啟……

  如果拒絕，天珠聖地只怕是會比雙首山更加可怕，道宗淪亡，真的只在今日了……

  她不怕死，道宗上下都不怕死，因為所有人都有一個信念，道宗太上，紫仙子的唯一真傳弟子李安還在世間，他還活著道宗就有希望。

  可她卻知曉，如今李安也在山內啊，而且受了重傷，如果真的發生什麽，恐怕李安也會死在這裡……

  至於道慳？她當然知曉，此人修煉的功法乃是聖境內有名的“大陰陽功”，據說此功乃是一位大羅金仙，從魔功中脫胎而來，所以修行者往往風流成性，如果殘暴一些的，往往會令道侶隕落，成就自身……

  她嫁過去，處境定然是艱難無比。

  但她沒有考慮這一點，她此刻只是在權衡，如何，對道山會更好。

  “天珠聖地想通過我，吞並道山，如此一來，道山的所有，包括那二十個名額，自然也屬天珠聖地了……可，如果在成婚之前，我便死了呢？”

  她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便覺心中通達，再無猶豫了，點了點頭，道：“念雪，願嫁入天珠聖地！”

  話語平靜，實無半分猶豫、憂懼。

  譚清雪微微點了點頭，朱長焰也是撫須一笑，倒是向雲天眉頭一皺道：“不行，她此言絕非出於本心！”

  厲念雪知曉，她如果說是為了道宗，向雲天等人必然能夠阻攔，她便微微一笑，道：“向峰主，我爹早逝，這世上只剩下我娘一個親人了，此事自當尊奉父母之命，她既在天珠聖地，我過去以後，也算母女團聚。”

  向雲天緊皺眉頭，顧慚夜則是微微歎了一口氣，道：“也罷，也罷－－”

  他站起身來，看向朱長焰等，道：“諸位道友，既然念雪答應了，這樁婚事，我們自然無話可說，另外，念雪修為菁純、品性絕佳，為我道宗聖女，作為未來的繼承人，也無不可。”

  朱長焰等人，都是露出了滿意之色。

  顧慚夜接著拱拱手，道：“此等大事，我道宗還要舉行儀式，稟過我道宗太上，就不久留諸位了。”

  朱長焰頓時道：“你道宗還有太上活著？難道是李安？……他歸來了？！”

  他話語中頗有些關切之意，聖境之中，誰人不知，李安乃是紫仙子的真傳弟子，如果這麽一號重要人物歸來，也是一件大事！
  顧慚夜搖搖頭，指著上方的空座，道：“太上未至，但不得不尊。”

  朱長焰放下心來，點頭：“好，如此，我們便先離開。”

  “來日便著人將聘禮抬來，行了訂婚之儀。”
    說完，他們就都離開了。

  ……

  “沒想到有朝一日，我道宗居然需要如此委曲求全！”

  向雲天握緊了拳頭，眼中盡是怒火，道：“厲念雪明明就是為了道宗，才應下這樁婚事……你我卻未能阻止。”

  顧慚夜歎息了一聲，道：“老向，如今之計，一切的希望，都在時空秘境中了……”

  “我們能安全等到時空秘境開啟，進入其中，獲取足夠的力量，一來，救活紫仙子，二來，壯大自身，到時候，一切自有改變的機會。”

  向雲天點點頭，道：“我去傳令，宗門上下，今日開始，閉關等待時空秘境開啟！”

  ……

  李安在半個月後蘇醒。

  厲念雪雖然應下了婚約，卻一點兒也沒有放在心上，反而日日守在殿外。

  除此之外，李安“抵抗”金仙強者千邈真人有功，所以向雲天、顧慚夜也來看過他一次，對他頗為讚許，算是徹底認可了這個新進弟子。

  養傷數日之後，天珠聖地便抬了聘禮來，道宗上下，都知曉了婚約之事。

  李安也參加了。

  大殿之中，在人群之內，李安看到了譚清雪。

  她一身白衣，看上去美貌依舊，只是多了幾分清冷的氣質，如湖泊般不可測，如冰山般不可近，縱然對待她的女兒厲念雪，對待故人向雲天等，都只是一種冷淡而疏離的態度，似乎這些人，都無法讓她有半點的心緒漣漪。

  曾經玄陽宗的懷春少女、後來妖族的多情妖後，再到道宗的妖祖峰天女……如今已似乎徹底變了一個人。

  妖祖峰上斬卻過往，她不止斬掉了李安，也斬掉了那個會多愁善感、會因情而動的自我。

  只剩下一顆長生道心。

  “我做錯了麽？”

  訂婚儀式完成，厲念雪走到李安身邊，低語問了一聲，她似乎有些不太確定，所以需要李安給個答案。

  李安微微一笑道：“一切都是最好的選擇，無論你做什麽，我都支持你。”

  廢話，這怎麽會錯？在他看來，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了！
  道山可以暫時安全下來，而且還能保住進入時空秘境的名額，對李安來說簡直是大好事。

  別說只是犧牲一個厲念雪，就算道宗全部修者都去與聯姻，李安都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只要對自己有好處就行。

  聞言，厲念雪似乎也得到了些許力量，道：“我會盡力的，不負道宗……不負太上。”

  李安沒說什麽。

  而人群中，譚清雪目光所及，卻是走了過來，道：

  “從今以後，你便是天珠聖地道慳聖子的未婚妻，自當注重舉止。”

  她淡淡看了李安一眼，久經人事，她自然能夠覺查到，女兒似乎對這個小子……有些特殊，兩人說話之時，厲念雪過於親密了些。

  她可不想因為這麽個小人物，影響了她的計劃。

  李安道：“厲師姑，我先去碑林了－－”

  他便轉身離去，未和譚清雪說一語。

  但譚清雪看著李安離開的背影，卻莫名恍惚了一下，但她早已自斬，此刻隻如水波漣漪轉瞬即逝，並未有什麽別的想法，只是看向厲念雪，道：“此子識時務，既識時務，便是理智之人。”

  “他可曾反對過你嫁入聖地？”

  厲念雪搖搖頭。

  譚清雪嗤笑一聲，道：
  “這便是了，身卑賤、有理智、卻不重情，這種人為了往上爬，便會不惜一切代價，甚至把你當做工具。莫要把心思放在這種人身上，只會喪失一切，徒勞自傷，想清楚什麽對自己有利，做正確的決定便是。”

  厲念雪卻是道：“所以，當初你也是這般想，才成就了一生之憾，最後落得個自斬過往的下場，對麽？”

  她話語中絲毫不掩飾對譚清雪的嘲弄。

  譚清雪卻未因此惱羞成怒，只是美豔的臉上收了笑意，淡淡地道：“自斬過往，在你看來是一生之憾，於我而言，這卻才是真正的仙途，你以後會明白的。”

  ……

  與天珠聖地聯姻之後，道宗果然頓時平靜下來，再也沒有門人屍體送往碑林。

  宗門上下，都開始了苦修，經過此事，人人憤慨，憋著一股氣。

  就連李安，雖然是一邊看守碑林，也一邊得到了道宗內傳下的養命鑄仙訣和各種法門，讓他修煉。

  一切，都在為二十年後的時空秘境開啟做準備。

  ……

  “天珠聖地當真可惡，竟敢如此行事！”

  此刻，雙首山，白境仙、千邈真人等，正在秘議。

  “假仁假義，與道宗聯姻，不過是借此事吞並道宗而已……我們處心積慮謀劃多年，反倒是替他們做成嫁衣。”

  “對，雖然這一次天珠聖地給了我們二十個名額作為補償，但相比於以後的利益，不值一提！”

  眾人都是很不高興。

  天珠聖地出面保下道山，同時，從自己的名額之中，給了雙首山二十個，雙首山權衡利弊之後，這才暫時退後。

  但是，這二十個名額，只是這一次的而已，比起以後長遠利益來看，還是血虧的。

  “白兄，如此看來，你當時可是有別的考慮？”

  千邈真人朝著白境仙開口，當時就是白境仙答應下來的。

  白境仙道：“若是不答應，有天珠聖地介入，我們也滅不了道宗了。”

  “所以，無論天珠聖地有什麽圖謀，我們都隻好先取眼前之利，再謀長遠之策。”

  有人問：“長遠之策當如何？”

  白境仙微微一笑，道：“天珠聖地自己就有兩百個進入秘境的名額，道山的那點兒東西，他們看不上眼，之所以願意插足此事，最重要的還是那個叫厲念雪的女娃娃，此人對他們的聖子道慳頗為重要，吞並道宗，只是順手為之……但如果，我們讓厲念雪那女娃娃，死在了時空秘境中呢？”

  “到時候，雙方婚約自然作廢，天珠聖地也再無理由回護道宗，我們再出手也就是了。”

  聞言，眾人也都是點點頭，目前來看，也只能如此了。

  ……

  時間飛逝。

  一眨眼，李安在碑林之中又待了二十年。

  “時空秘境即將開啟，今日起，可以選出前往秘境的人了。”

  向雲天、顧慚夜等人，召集門人商議。

  關於人選，他們心中早已有了意向，只是一一討論而已。

  只有二十個名額，而道宗卻有萬人，所以，這二十個名額必然得精挑細選，反覆斟酌。

  醞釀許久，名冊初成。

  “我有個要求。”

  這個時候，厲念雪卻開口道：“遲意瀾須得隨我一起入內。”

  聞言，向雲天顧慚夜等，都是疑惑地看向她。

  ……

  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