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壞事的善意

  雷納森博士從家裡趕過來的時候，佛羅倫薩地下實驗基地依然滿目狼藉。

  “怎麽回事？原型機呢？”

  “跑掉了，銀蛇第二小隊正在沿著痕跡追蹤。”

  “跑了？”雷納森死死地盯著比他高出一頭的大校：

  “這個地方距離地表170米，十五層地下建築，整體澆灌金屬牆，憑原型機的能力，只能從垂直電梯回到地面，只要在出口鋪設重型火力嚴陣以待，他根本逃不出去！”

  “您說的沒錯，可是雷納森博士，他很狡猾，抓了人質，我們無法自由射擊。”

  “人質？這個混蛋……”雷納森暗罵了一句，突然一怔，意識到了什麽，咬牙道：
  “哈立德，你們是……故意的？”

  “雷納森博士，我不太理解你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推斷，但是請你收回剛才的話，否則我會向理事會提出申訴，伱在質疑我的專業和忠誠。”

  “混蛋！少跟我裝！”雷納森把自己的眼鏡摘下，胡亂地抓著頭髮，身上沒有了高級知識分子的從容和冷靜：

  “因為他控制了人質，你們就有借口不開槍了！他就能順利跑掉、重獲自由了！混帳東西！你以為在拍電影麽？你以為你肖申克的救贖嗎？”

  雷納森氣得嘴唇直哆嗦，大校卻只是聳聳肩，無所謂道：

  “隨你怎麽想，博士，原型機被囚禁在基地裡的這一個月，他的慘叫和悲鳴，每個人都能聽得見，即使是實驗小鼠，我們也不該以玩樂為目的去折磨它，更何況，原型機是人，他名為弗朗切斯科·裡奇！是優秀的警察，是烈士！是很棒的小夥子。”

  雷納森沉默下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他沉浸在科研和探索未知的快樂中，竟然忽略了周圍同事思想的轉變。

  “我沒……算了。”雷納森歎了口氣：

  “有傷亡麽？”

  “受傷的很多，但死亡人數是零，就像我說的那樣，弗朗切斯科是個棒小夥，他是英雄，是個好人。”

  所以不應該被我如此折磨，對吧。

  雷納森心中如是想，驀地感到疲倦，他擺擺手，不再說一句話，而是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裡。

  和大部分獨居男性一樣，雷納森的地盤雖然雜亂，卻有種奇特的“凌亂秩序”，東西被撇得到處都是，但每次都能很快找到。

  他找出一塊藏起來的磁盤，放到電腦中，熟悉的音頻再次播放，即使已經聽過不知道多少遍，雷納森也覺得後背發涼。

  “弗朗切斯科……殺吧！衝出去，他們割破你的皮膚、敲碎骨骼、將你困於這暗室、淹沒在水中，你還對他們心存感激？救命之恩早就還了！你應該得到自由！”

  “閉嘴……我的身體還不穩定……我進入社會，可能會造成嚴重的後果，我不想殺人！”

  “嘿嘿……穩定？你的身體還不夠穩定麽？通過研究你的身體，外面的那幫家夥已經得到了他們想要的力量，銀蛇機動隊，多麽響亮的名字，這些戰士都以你為藍本！”

  “太好了，雷納森博士他們有了成果，我很快就能出去……”

  “出去？妄想！可憐的弗朗切斯科，居然現在還心存僥幸……為何將你困於這座封閉的金屬籠子？為何不讓你看看你自己的樣子？因為外面的那幫家夥，根本就沒想過放你出去！在他們眼中，你已經……不是人類了。”

  “胡說八道，滾出去！”

  “是不是亂說，你心裡清楚。”

  “滾！滾！”

  “怎麽滾？難道你要把自己的大腦挖出來麽？哈哈哈……”

  音頻戛然而止。

  沉寂的辦公室裡，雷納森將磁盤拿出，久久不語。

  磁盤上面，用碳素筆寫了幾個阿拉伯數字。

  09032352。

  九月三日，晚上十一點五十二分。

  上個星期一，雷納森在下班後，突然想起自己落了東西，他深夜去實驗室取，卻聽到了密閉的金屬艙室內，傳出的這段令人不寒而栗的對話。

  “對話”的雙方，是“同一個人”。

  ——弗朗切斯科的聲音時而正常，時而尖細如同女孩，理智和瘋狂、迷茫和邪惡，兩種語調隱含的情緒截然不同，即使是最優秀的演員，也無法短時間內切換自如到這種程度。

  雷納森瞬間意識到了一件事：

  弗朗切斯科的體內，隱藏著邪惡和巨大的風險，在解決之前，絕不能放歸社會。

  從那以後，雷納森會旁敲側擊地詢問弗朗切斯科，最近是否有精神層面的困擾，在測謊裝置的監測下，年輕的警察回答了“沒有”。

  測謊儀沒有發出警報，弗朗切斯科確確實實忘記了夜晚的精神交鋒。

  這不是一件小事，雷納森作為“Ⅲ型技術”的總負責人，第一時間向上面報告，得到的回答是“可能涉及惡念生命的生物特性，原定的釋放原型機的計劃終止，繼續關押，仔細觀察記錄，等待超凡者處理。”

  這個決定沒有任何毛病，銀蛇機動隊是基於對弗朗切斯科的研究，折中取巧製造的超凡戰士，屬於“Ⅲ型技術”的衍生項目。

  只有弗朗切斯科，是真正的與惡念生物結合，沒有任何緩衝和阻隔，精神相融。

  涉及湮生之淵，如今地球對“精神意志”領域的研究還很薄弱，確實無法處理，等待聖殿超凡者接手是最好的選擇。

  這事是保密進行的，但雷納森實在沒有想到，出於樸素的正義感和同情心，他的同事居然對弗朗切斯科的逃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順水推舟地讓他重獲自由。

  人算不如天算。

  事情脫離掌控了……雷納森揉著眉心，短暫的思考後，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

  “喂，奧古斯都大人……我是雷納森……”

  “我們這裡有意外情況，急需您處理一下……”

  ……

  與此同時。

  佛羅倫薩郊外的工地。

  強壯的男人扛著女記者停了下來，黛翠絲被放到地上，心臟砰砰直跳。

  “不要傷害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黛翠絲小心翼翼道，生怕觸怒這個怪物般的男人。

  “女士，我發誓不會傷害你。”弗朗切斯科頓了頓，脫掉灰色的鬥篷，張開雙臂道：
  “但請幫我一個忙……請告訴我，現在的我，看起來是什麽樣子的？”

  他的身體展示在女人面前，仿佛等待審判的囚徒。

  月光下，弗朗切斯科的身體宛如大理石雕塑般強壯健美，猶如仔細打磨過的藝術品。

  然而，他的腹部卻消失不見了，如同切片的麵包，從胯骨到肋骨的中間部分，內髒、血肉、皮膚，全都不翼而飛。

  取而代之的，是一根閃著銀光的脊柱，它連接著弗朗切斯科的上半身與下半身，堅硬、靈活、柔韌。

  仿佛銀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