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5章 妖骨
  這個念頭，經墨畫言語蠱惑，神念深化，深深烙印在了奢大師的心裡。

  奢大師的眼睛，有一瞬間的失神。

  心底仿佛有什麽在滋生……

  而墨畫也根本沒意識到，他適才說話時，已經不自覺地用了一點“道心種魔”的法門。

  只是這種道心種魔，還很粗淺，也並不是真的如詭道人一般，在他人心中種下“魔念”。

  而只是以言語動搖他人的道心，一定程度上，在他人的心底，埋下了一絲扭曲認知的神念“種子”。

  這是一種，複雜而隱晦的神念之法。

  但他們的兩頰，以及手腳，卻多了一點淡白色的，十分異常的神念印記。

  墨畫連忙將他們攔著。

  殺了它，也算是除害了。

  唯有奢大師一臉難以置信。

  漁修們的神識，都已然從噩夢中複蘇，神色也不再偶爾有迷茫失神，只是多數臉色蒼白，精神不振。

  奢大師這才如釋重負。

  顧家修士，甚至連奢大師，都在墨畫的指使下，開始一點點刨地，將漁村掀了個底朝天。

  “嗯嗯。”

  而這一路上，無論是開門，開壇，獻祭還是入夢，大多都與陣紋有關，這些陣紋，也都掌握在奢大師手裡。

  “我已經是個叛徒了。”

  一本《白浪訣》，內附一份《白浪身法》，以及一本《驅水避妖術》。

  這些莫非都是大荒邪神的手段？
  墨畫看了眼奢大師，發現他神色惶恐，應該沒有說假話，但墨畫還是覺得有一絲違和。

  墨畫掃視了一遍，又確認了一遍，沒發現其他問題，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道：“不錯，我們定當不遺余力。”

  於大河捧著這幾本秘籍，手都在發抖。

  “不必客氣……”

  就這樣，墨畫用自己的方式，加上還算淵博的陣道理解，初步還原出了一副，陣紋，陣樞和陣眼兼備，且自成體系的，真正的神道陣法！
  顧家修士心生欽佩，隻覺得這位小墨公子，當真是務實好學，利用一切機會，專心鑽研陣法。

  只是……

  泥潭也就成了一個普通的泥潭。

  “二品巔峰水妖妖丹，經煉丹爐煉化，焚淨妖力穢氣，可以入藥，值不少靈石。”

  甚至連地皮，都翻了一遍。

  譬如這種沒有魔念的“道心種魔”……

  奢大師心生畏懼，不敢有其他想法，態度恭敬之中，甚至帶了幾分謙卑。

  但現如今，夢魘破滅了，河神廟塌了，河神被斬了，邪神化身也被“吃”了。

  而墨畫猜得沒錯。

  奢大師臉色蒼白，聲音沙啞，但堅定道：
  “明白了！”

  過江龍不敢答話。

  顧安一怔，還想推辭。

  就是不知，這種異變是好是壞了。

  還原了一副陣道陣圖，墨畫很開心。

  但是現在自己已經學了神念化劍的“化劍式”，勉強算是入了門，以後半路出家，做個半吊子“劍修”也說不定。

  這些傳承，在墨畫手裡，只是幾本普通的功法或是法訣。

  不過，墨畫顯然還不想放過這個邪神的布道場。

  墨畫放開神識，察看了一下漁村的狀況。

  更何況，神念化劍，也建立在劍法的基礎上。

  墨畫都被他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只是尋常修士，根本看不到罷了。

  墨畫膽子大了起來，開始如蝗蟲過境一般，搜羅東西。

  材料剝取之後，顧安將一枚淡藍色妖丹，還有一根長長的瑩白色脊骨，遞給了墨畫。

  “這些功法秘籍，你們拿著，讓兩個孩子好好學……”墨畫道。

  又走了一陣，便進了乾枯的井道，一個深深的水池攔在面前，池裡有那隻強大的水妖。

  他們不是獵妖師，所以如何剝取素材，還要聽從墨畫的指示。

  來的時候，怕打草驚蛇，才會被水妖攆著過了河，自己甚至還摔了個跟頭。

  眾人離開河神廟，啟程往回走，一路上發現漁村的景象，與來時又有不同了。

  但“神”既死，“物”的層面，也會慢慢消亡。

  “靈劍要劍胚，一般會用以金石，或是妖骨作為底材，金石易得，上好的妖脊骨卻難得。”

  所以這奢大師，必然不是簡單的邪陣師。

  借念畫陣？

  墨畫一揮手，十來個顧家修士頓時一擁而上。

  有顧家修士，想故技重施，往水池裡丟死斑魚。

  魚腥味和血腥味，也在漸漸消散。

  世家雖大，但張嘴吃飯的人也多。

  他們不是獵妖師，對獵殺妖獸，剝取材料的事不熟。

  奢大師的目光有一瞬間的恍惚，瞳孔失焦，片刻後恢復如常，隻默默將這句話，記在了心底，並且深信不疑。

  只是離了小漁村，走到路邊，即將要分開的時候，墨畫忽然想起之前，奢大師說過的一句話：

  墨畫不信，“那你的邪陣，都是從哪學的？”

  他也想做劍修來著，只不過沒有劍修傳承的根基，劍氣不行，靈石不富裕，靈劍也不行。

  “是，是，我們都聽小公子您的！”

  一行人會合後，不再猶豫，押著黑衣人，直接向漁村外走去。

  整個水池的水，都變得滾燙，池子灼熱沸騰，濃烈水汽升騰而起。

  無論自己是有意，還是無意，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都是個引虎入山林的“帶路黨”。

  這種事，墨畫就不用管了。

  奢大師破罐子破摔，不再隱瞞，但神色還是帶著虔誠道：
  “這都是神主借夢，傳給我們的。我們學也好，畫也好，都要借用神主的偉大神念……”

  表面上看，兩個孩子和之前一樣，肉身沒有一點傷痕。

  只要他守口如瓶。

  墨畫搖頭道：“不用了。”

  “……再有半日，這爐丹便可煉好，你們拿去交給公子，我也算交差了。”

  一旦被神主知曉，自己必會面臨，比死亡更可怕的懲罰。

  奢大師一驚。

  顧安點頭。

  漁村也被翻得差不多了，地面甚至就像犁耙犁過一樣，沒有其他好東西了。

  顧安很有分寸道：“我們奉命行事，道廷司會發俸祿，會計功勳，這些額外的財物，不可貪圖。”

  過江龍面皮一顫，手指禁不住顫抖起來。

  墨畫微微皺眉，不由想起了夢魘之中，這兩個孩子，跪在供桌前，被兩隻特殊魚妖同化，兩頰生腮，手足化鰭的情景。

  但如今吞噬了大量神髓，神識進一步質變，神性和人性融入道心。

  他該做的事，已經做完了，要回宗門接“外賣”了。

  墨畫一怔，“煉製靈劍？”

  墨畫已經可以，近乎本能地運用一些，曾經見過但根本不知從何學起的神念法門。

  那隻醜陋猙獰的水妖，就趴在池底，一雙黃綠色的眸子，對著眾人怒目而視。

  那這麽說來，過江龍能在井口，畫下血色的解封陣紋，也是因為借用了某種“邪念”？
  “借用邪念……”

  過江龍神色鎮定，但神識十分不安。

  奢大師，黑衣人，以及過江龍幾人，都會由顧安他們，押送回道廷司。

  奢大師自己就把一切都想明白，也理順了。

  “更何況，這次行事，全依賴小公子機敏過人，陣法淵博，調度有方，這本就是小公子應得的。”

  墨畫心中歎氣，略作沉思，便從儲物袋中，掏出了幾本秘籍。

  他們信奉邪神，神識或多或少，都被吞噬了一些，所以神識有損耗，是正常的事，正常休養一段時間便好，應該不會有什麽大礙。

  他們來的時候，也被這水妖追過，還有一個同袍，被水妖啃了半條腿的血肉，肚子裡也憋著火，此時下手，更沒有一點客氣。

  墨畫又囑咐他們，“最好偷偷地學，功法不要外露，但是這些驅水避妖術，算是一種驅避水妖的獵妖法門，可以教給村裡的其他人……”

  君子不報隔夜仇！
  墨畫心裡默默道，而後開始布陣法。

  是的，這個“小閻王”說得沒錯。

  井底暗沉，不見天日，一直灰蒙蒙的，但外面已然是白日，陽光照徹，漁村之中，處處明亮。

  墨畫心裡有點記仇。

  壓抑的氣氛，淡了許多。

  墨畫便斷然道：“就這麽說定了。”

  墨畫心裡便明白了。

  不過他心裡也清楚，顧安顧全，還有這些顧家修士，肯定是看在顧叔叔的面子上，才會對自己這麽客氣，有好處也讓給自己。

  這水妖被剝離血肉，剔骨取丹，死得也明明白白。

  墨畫就在一旁指揮著，從哪裡下刀，哪裡開鱗，哪裡剔骨，哪裡剝肉，說得清清楚楚。

  墨畫心中一動。

  他們這些普通家族子弟，平日吃穿用度，道友應酬，修行學藝都要用靈石，也沒那麽富裕。

  但對這些出身窮苦，而且傍水而生的漁修來說，幾乎可以算得上是頂級的修道傳承了。

  一道道陣紋，被墨畫發現，又一一記下，最終拚湊成了一副完整的陣法。

  在此之前，他更是從未見過，有任何陣師，能有本事用這種方式來還原陣法的……

  為什麽會由邪神來傳授？

  “爹，爺爺……”

  之後陣法開啟，火光彌漫，熱浪撲面。

  裡面腥臭不已，且有未消化的人的骨骼，顯然慣常以人為食，在這井底，也不知吃過多少修士。

  水妖泡著沸水，在水中掙扎，怒吼，但它皮糙肉厚，沸水傷不了它，只能讓它暫時處於水深火熱的痛楚中。

  “也不能說出這個小閻王……否則我‘引狼入室’的事，就會被神主知曉……”

  奢大師一怔，搖頭道：“我也不知……我只知道，是交給‘公子’的。”

  神道陣法，是克制神明的陣法。

  夢中傳法？

  任何有古怪的東西，全都收入囊中。

  “否則的話，憑我自己，是掌握不了這些高深的陣法的。”

  奢大師看著墨畫一臉沉思的模樣，不知他是又想到了什麽，還是在打什麽壞主意，心裡莫名有些發毛。

  他也沒太張揚，以神識禦墨的手段布陣法，而先用陣盤布了幾道地火陣，自己親自動筆，又在磚石上畫了幾副離火陣。

  二品巔峰水妖的妖丹頗為貴重，若是賣了，每人都能分不少靈石。

  這個奢大師還算識相，而且他身上，可能還有其他因果，姑且可以饒他一命。

  一柄好的靈劍，還是要的。

  老於頭也不知說什麽好，神情激動，眼眶通紅，隻一個勁地感激道：
  “謝謝小公子，謝謝……”

  墨畫笑眯眯地點頭。

  血蛭泥潭裡的邪祟，也都紛紛乾癟而死。

  過了一陣，兩個孩子也就漸漸醒了過來，低聲喊了句：

  整個漁村，或者說整個邪神的“布道場”，已經開始衰敗。

  墨畫心滿意足。

  而後在墨畫的示意下，顧家眾人忍著腥臭，便將這水妖給“分屍”了。

  “這隻水妖，二品巔峰實力，不知活了多久，它的脊骨用來做劍胚，再合適不過。”

  呼吸之間，神念顫動，也如魚兒的腮鰭一般。

  借用邪念，又到底是怎麽借的？

  他知道，這根本不可能。

  地磚、石柱、廣場、道路上，一丁點陣法痕跡都不放過。

  幾個顧家修士，駐守在此，看押過江龍和另外幾個黑衣人，因為離得較遠，所以相安無事。

  之後眾人便離開了井底，回到了漁村。

  “我背叛了神主。”

  墨畫微微頷首，目光又從其他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在了過江龍身上。

  其他顧家修士，也全都神色一喜，誠心向墨畫行禮道：“多謝小墨公子！”

  漁村內外，有不少神道陣法的痕跡。

  老於頭喜不自禁，對墨畫更是感激涕零。

  “我畫陣法，先將水焚乾，然後大家一起出手，將這水妖給宰了！”

  普通世家子弟，混點功勳也是蠻辛苦的，平日裡賺點靈石修煉，估計也不容易。

  眾人繼續原路返回，走過小橋，來到前村的大漁屋附近。

  神明傳授的陣法，豈是這麽好還原的……

  但他們這些人，也都只是普通世家子弟。

  好在墨畫最後沒有追問什麽，只是淡淡說了一聲，“走吧。”

  “明白了？”墨畫問道。

  “不能讓神主知道。”

  水妖沒了水，實力大減。
    顧家修士配合默契，或攻或防，頗有章法，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就將這隻二品巔峰的水妖宰了。

  不一會兒，水底傳來嘶吼聲。

  奢大師被墨畫盯著，不敢隱瞞，苦笑道：
  “這個我真沒有。”

  於大河抱著兩個孩子回家，將兩個孩子放在床上，喂了些清心丹，活絡丹，又以靈力疏通了經脈。

  神主不會跟自己講道理，也不會聽自己解釋。

  墨畫很滿意。

  墨畫目光微凝，便問道：“伱知道……公子是誰麽？”

  他們靠水吃水，這種水系功法身法和避妖術，尤其珍貴。

  墨畫看了眼顧安，“這妖丹和妖骨，你們都不要麽？”

  帶路黨，死不足惜。

  這個漁村裡，已經沒有任何人，任何神，乃至任何東西，能對墨畫造成威脅了。

  不到半個時辰，池水焚乾。

  他留在這漁村，除了煉邪丹以外，很可能還負責邪陣，以及神道陣法的維護和修繕。

  以前的墨畫，根本不會。

  ……

  奢大師心中震驚。

  墨畫皺眉。

  於大河拉著兩個孩子，就要對墨畫磕頭拜謝。

  道場中的眾多血肉妖魔，恍然失神，似乎被抽了“魂魄”，變成了一團團行屍走肉，在原地近乎本能地掙扎。

  墨畫又問：“這些丹藥，都是由誰去送給公子的？”

  顧安愣了下，微微一笑，便拱手道：

  這個小公子……他的陣法造詣，可能比自己之前想的，要恐怖得多！
  這不僅是一個神念妖孽，還是一個真正的陣法妖孽……

  但他們顧家出身，又在道廷司任職，對妖獸材料的認識和用途，還是比較精通的。

  來的時候，需要小心翼翼。

  這是墨畫從江龍身上得來的水系傳承。

  而後墨畫便準備起身離開，卻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對奢大師道：“你把神道陣法交給我。”

  更何況，自己以後有事，還要麻煩這些顧家的大哥們。

  道廷司任務危險，規矩也多，能撈點外快，實屬不易。

  似乎即便從夢魘中被救出，這兩個孩子，還是受到了河神影響，發生了一些預料之外的異變。

  那這樣說來，他手裡很可能就有一套，完整的神道陣法的陣圖。

  “至於這個妖丹，小安哥你就拿去賣了吧，得了靈石，給大家分一下，用來修煉，或是喝頓酒也是好的。”

  兩個孩子，好像有點不對……

  而且神明，不是不會陣法麽？

  難怪年紀這麽小，就已經是身受長懷公子看重的的小陣師了。

  這裡面，必然還有更深的陣學門道。

  替這小閻王保守秘密，就是在替自己保住性命！

  墨畫一時思緒紛呈。

  顧安顧全兄弟二人，在顧家的地位應該高點，但估計也算不上是嫡系。

  這根本不是湊齊陣紋那麽簡單。

  小漁村的事，便暫時告一段落。

  “我是個叛徒。”

  神以物為基石。

  “但我隻管煉丹，從不跟公子見面。”

  墨畫目光銳利，“在你身上吧。”

  有顧家修士便笑道：“小墨公子，下次再有什麽吩咐，您盡管說。”

  老於頭父子倆連連點頭，對墨畫更是千恩萬謝。

  這是神識虛耗的模樣。

  墨畫和善地笑道，但一轉頭，神念所見卻是一怔，目光也微微凝重起來。

  墨畫想了想，便將妖骨收下了，“這個妖脊骨，我就收下了，以後說不定能用來煉靈劍……”

  煉好的丹……交給公子？
  墨畫看了眼奢大師，問道：“你煉的丹，要交給誰？”

  劍胚？

  “這條脊骨，也是好東西，水性充盈，骨質堅硬，是上好的煉製靈劍的材料。”

  顧安動刀，剖開了水妖的腹部。

  “那就多謝小墨公子了。”

  他看了眼過江龍，而後淡淡命令道：
  “你現在，就把煉好的丹藥……送去給‘公子’！”

  墨畫想知道，這個公子，究竟是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