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上天若有憐花意，可否允我再少年？
  夜間，夏日的小雨淅淅瀝瀝撒起來。

  陸南認為這是天公作美，夏日的夜晚撒上一場小雨，別說多舒服。

  緊急集合做上三百個俯臥撐，菜鳥們披星戴月開始下一個科目訓練——夜間雨夜行軍。行軍十公裡，跑完再回去睡覺，明天早上五點半， 而現在已經凌晨十二點，菜鳥們跑完還能睡上幾個小時。

  這是一場輪回，一場來自於每個夏日的輪回。

  望著天空中被烏雲微微遮住的明月，每個人都不由地發出一聲感慨，古人何時初見月，今月何時初照人。

  現在傘兵和衛生員找來的高壓水槍沒地方用，陸南一個人站在作訓場上淋雨， 細雨瀟瀟沿著帽簷匯集成細小的水流。作訓場的泥土是鹹的， 落在地上的汗水不比雨水少。

  一直等待菜鳥們跑完夜間訓練任務， 老鳥們才休息。

  老炮開著突擊車過來，拍打車門：“上車，我們也回去休息。”

  爬上車，陸南拿起雨衣披在身上，車上的小莊正在侍弄自己的擴音器，東西好像進水了，聲音有點時靈時不靈。三人坐在車上，而其他四個人已經坐上另一輛烏龜小吉普走了。

  小莊將擴音器丟在後座上：“壞了， 損壞訓練設備，回頭又得被灰狼罵。”

  “有空我修一修，說不定還能用。”老炮說。

  “壞了就是壞了，怎麽修都不會好， 電子元件嬌貴， 進水短路修不好的。”

  “一個擴音喇叭， 這算什麽嬌貴？”

  “反正就是壞了。”

  索性，小莊將頭別過去，打算不和老炮爭吵。在老炮眼裡， 小莊永遠都是一個孩子，雖然戰鬥時可以將命交給他，可生活上小莊依舊是老炮眼中的弟弟。

  陸南坐在後座上，拿起擴音器打開，隨意摁下按鈕。

  擴音器響起嘶啞的電子音樂。

  ‘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滋滋滋~~~’

  莫名其妙的爭吵和賭氣，陸南肯定小莊的生氣不是在於擴音器進水壞掉，會被灰狼警告。而是因為得到將要與一位朋友即將分別，大家來自五湖四海，相識、相伴······

  盡管小莊經歷過好幾次分別，但是再次面對即將到來的分別，特別還是同年兵，和他一起在新兵連訓練，一起下連隊，一起參加特種兵選拔集訓。再一次見面，小莊希望喜娃能夠通過，他是一個極為感性的人，在意感情甚至有時會在紀律之上。

  有人對小莊進行過評價， 他是一個感性的人，不適合成為一名模范軍人。

  擴音器發出的電子音樂， 老炮輕聲附和著，現在已經變成‘賣報小行家’，雖然聲音還是那麽嘶啞斷斷續續。小莊扭頭拿過陸南手中的擴音器，憤憤不平的關上。

  夜雨撒在遠處依稀的燈火中，雨刮器不斷擺動，擋風玻璃上依然會有雨滴落下。

  老炮扶著方向盤：“我勸過，夜老虎的新連長和排長們都勸過。可是喜娃已經被徹底打倒，他爬不起來，我們現在是教官，我們只能看著他堅持或者放棄，不然這對其他菜鳥不公平。”

  “不是說這個。”小莊開始狡辯。

  深諳小莊性情的老炮自嘲一笑，選擇將此事化為自己的過錯，包容他的兵。

  坐在後排的陸南一直沒有說話，自從去年集訓選拔，喜娃將自己最愛的書送給陸南後，那時起陸南就知道喜娃被現實打的支離破碎，他爬不起來，也沒有勇氣爬起來。

  喜娃不善於說謊，也不會說謊。他說自己只是來這裡玩玩，就是字面上純粹的玩耍，似乎他想從這裡找到當初那位訓練場上、越野路上的拚命三郎。

  人的一生是需要經歷不斷挫折和改變，而喜娃有勇氣來到這裡，來到這個曾經讓他羞愧到無地自容的鬼地方，這已經是莫大的進步，至少他的內心在掙扎。

  “小陸，傷怎樣？”老炮選擇岔開話題。

  陸南看向窗外的雨打樹葉：“能走，急了也能跑。”

  “你還是不要參加菜鳥集訓，好好休息，不然會留下後遺症的。”

  “好。”

  陸南乾脆利落的接受這個建議，現在陸南知道為什麽狗頭老高不讓自己參加菜鳥集訓的訓練工作，而灰狼卻建議自己參加，這是一個誰也說不清的教育理念。

  留隊，或者離開。陸南沒有那麽多感性，他看過太多的士兵離開，而小莊不同，以前他是被動接受，現在是自我選擇。這是一道士兵人生中的分水嶺，狗頭老高讓小莊自己觀察，觀察之後再給答案。

  士兵除了要服從命令，還要思考。以往的心理訓練是戰鬥中，而現在是人生中的心理訓練。

  士兵是人，不是工具，雖然大家面對敵人都是窮凶極惡的戰*工具，可也是人。高中隊在極力保存大家做人的感性，而不是只會無限服從命令的工具，他尊敬並呵護每一位士兵的成長。

  陸南說：“他是一個好中隊長，很優秀。”

  “誰？”老炮不解的問。

  小莊回答：“狗頭老高。”

  顯然小莊也明白道理，只不過是在發泄自己心中的煩悶而已，老炮樂於接受小莊向自己發泄煩悶。於是陸南在心中大罵一百遍該死的老炮，這位老兵、老班長開始變成灰狼的模樣了。

  車在開，雨在下，雷聲在響。車裡的人和各種心事也在轉，極為尷尬的小莊想找人聊天說話用以緩解自己造成的氛圍，可他不想跟老班長說話，小莊覺得自己剛才有些過分。

  “阿南，腿沒事吧？”

  陸南再度重複剛才的話：“能走，急了也能跑。”

  “當時你嚇壞我了，我都以為要給你抬棺······”也許是覺得不應該談論這種事情，小莊止住嘴沒有繼續往下說。

  “我說過會為你們擋子彈，不是口號，而是真的會。”

  “以前我們都知道，現在看見了。”

  陸南低頭微笑，上天若有憐花意，可否允我再少年？
  當上天真的憐惜自己，於是陸南看見很多人和事。看見小莊一臉局促不安神態時，陸南會心一笑，老成持重非少年，小莊這個人藏不住事情，因為他正當少年。

  對於喜娃的選擇，既然他的連排長和戰友們勸過，那麽就應該讓他自己選擇，這是對人性的尊重。無論引發小莊如何走向未來，這也是他自己的選擇，而旁人只能提供選擇的機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