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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話事人》第269章 項莊舞劍(求月票)
  第269章 項莊舞劍(求月票)

  坐在趙用賢旁邊的唐文獻,看著揮斥方遒、肆意汪洋的的林泰來,忽然感覺自己這個狀元有點暗淡。

  名聲是稀缺資源,誰都想要,但又不可能誰都能得到,所以尋常文人想在雅集上出風頭並不容易。

  尤其是在比較高端、有大佬坐鎮的雅集上,後進人物若想趁機揚名,競爭是非常慘烈的。

  但是從江南到京師,仿佛無論多麽高端的雅集文會,林泰來都能做到強勢入侵和嘎嘎亂殺。

  去年在蘇州和南京是這樣,到了京師還是這樣,無論想盡什麽辦法,似乎都限制不住林泰來。

  想到這裡,唐文獻看向老師趙用賢,真不知道老師該怎麽收場。

  江南的王老盟主回回都靠裝病,老師總不能照搬照學吧?

  其實趙用賢今天發起的這次雅集,算是複古派今年開春在京師的第一次雅集。原本計劃從下午開始,持續到晚上還有吃席和歌舞節目。

  但是現在還不到傍晚,主持人趙用賢已然產生索然無味的感覺了。

  所有風頭都是林泰來的,辛辛苦苦半天都為他人做嫁衣裳,那麽這雅集還有什麽意思?
  除非林泰來立刻消失,這次雅集還有一點繼續進行下去的價值。雖然價值所剩不多,但總比完全血本無歸要好。

  可能是上天聽到了趙用賢的心聲,這時候,林大官人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然後嚷嚷說:“在下已經不勝酒力,也該告辭了。”

  趙用賢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將死之人那口氣忽然又續上了,似乎還能搶救一二。

  他怕自己出現了幻聽,所以並沒有說話,只是充滿希冀的緊盯著林泰來。

  然而林大官人似乎沒站穩,身形一個踉蹌,推金山倒玉柱,整個人又跌坐回席位上。

  便又自嘲道:“小子酒量不佳,頭暈目眩筋酥腿軟,還是先不走了,再坐坐!”

  眾人齊齊無語,姓林的你到底走還是不走?

  卻又聽到林大官人醉眼朦朧的望著主席上的幾個人,高聲問道:

  “正值春光明媚,複古派這兩個月肯定還有幾次雅集吧?不妨與我們更新社多多交流啊!”

  雖然林泰來說的是“交流”,但聽在趙用賢耳中,卻自動腦補成了威脅!

  現在是三月底,下個月是四月,到了賞春的好季節,也是文人雅集的高峰期。

  但問題是,武科會試就是四月舉行,所以林泰來至少要在京師呆到四月份。

  也就是說,三四月舉辦的所有雅集,都有可能遭受林泰來的定向爆破,然後直接炸了。

  但若連雅集都不敢辦,那不就成了文壇笑柄了嗎?
  想到這裡,趙用賢看向了兵部尚書張佳胤,這時候似乎也只有張大司馬有實力能稍微拿捏一下林泰來了。

  收到幾道求救的目光,張佳胤暗歎一聲,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現在張大司馬的感覺就像是,林泰來綁架了自己的親友故舊,他不能見死不救。

  除非他徹底不要名聲,徹底不在圈子裡混了。

  於是張佳胤又接上了林泰來的話,沉聲回應說:“你是一名武舉人,你到京師主要是為了武科會試,怎得對文壇雅集如此感興趣?”

  林大官人表面醉醺醺但心裡門清,這是終於拿武科會試來說話了?

  便回答說:“在下立志文武雙全,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難道大司馬認為在下不該有向學之心?”

  張佳胤又反駁說:“人的精力總有限度,在每個時段,還是要有所側重為好!

  當今武科會試在即,伱還是該去用心準備武舉去,不要三心二意浪費時間!

  否則若是因小失大,導致武科會試落榜,豈不成了笑話?”

  如果張佳胤的話是一道閱讀理解題,答案一是好心勸說林泰來集中精力,準備考試;

  答案二是用落榜來威脅林泰來;
  答案三是暗示,你林泰來如果不再搗亂,就保你會試中式。

  正確答案應該選擇哪項?對此各有各的看法,但林大官人肯定傾向於選擇答案二,用落榜威脅自己。

  稍加思索後,林泰來回話說:“區區武舉不在話下!在下的志向豈止是中式,而且還要拿下會試第一!”

  如果這也是一道閱讀理解題,答案一是林泰來表達自己的少年志氣;
  答案二是林泰來表示,得加錢,只是中式不夠,還要給自己一個會元才行。

  張佳胤選擇了答案二,然後陷入了沉默。

  你林泰來確定要在大庭廣眾之下,為了不便見光的潛規則不停討價還價?
  這時候,旁邊的左副都禦史石星忍不住喝道:“小子,還敢說不會為了一己之私而煩擾貴人?
  在大司馬面前竟敢說出會試第一,莫非是想讓大司馬為你徇私舞弊?”

  林泰來譏笑道:“在下一沒有找大司馬索要文場題目,二沒有請大司馬在武場弄虛作假,何來徇私舞弊之說?

  只要公正考試,在下就是會試第一,根本不用徇私舞弊!”

  “狂妄!”石星呵斥道:“真乃不知天高地厚之徒!考試之前,就敢妄言!”

  林泰來不屑的說:“不是我狂妄,而是石副憲你少見多怪!
  正德朝那位狀元楊慎,雖然他父親乃是內閣大學士,但這個狀元卻公認實至名歸,沒人說他不配狀元!

  在我眼裡,這次武科會試也就是這麽個意思,我這個第一肯定實至名歸。”

  無論會試結果究竟如何,要先把這個牛吹出去,這就叫為自己造勢!

  在別人印象裡,先把他林泰來的名字和會試第一這個詞綁定起來!
  再說他林泰來也不是一點把握都沒有,武科考試比文科有個好處就是,考試過程更公開,考試成績更量化。

  比如射箭,中了幾箭就是幾箭,現場幾百雙眼睛在盯著;或者搬石墩,能搬起多重的石墩,現場幾百上千人也都在看著,作不了假。

  最後林泰來又補充了一句:“想要證明我的話,也很簡單!
  如果石副憲認為有其他考生比我更強,就請點出人名來,我會拜訪比試去!”

  石星被堵得暫時語塞,但兵部尚書張佳胤卻又重新開口道:

  “小子不要在這裡說大話了,到了考場上再見真章!本官會仔細看著,你到底有沒有第一的實力!”

  有些人聽到這話,不由得心裡暗暗驚呼。

  張大司馬這句話裡隱含的潛台詞似乎就是說,如果你林泰來實力足夠,不介意給你第一名!
  在這些文人士大夫的心裡,其實並沒有把武科考試太當回事,畢竟當今風氣就是文貴武賤,不然怎麽會不避嫌疑的公開議論。

  但即便是不受重視的武科,終究也是個會試第一,你張大司馬說給就給,這代價是不是有點太大了?

  這下換成林泰來沉默了一下,張佳胤又問道:“你還有什麽可說的?”

  林泰來回過神來,又道:“其實在下還有一個心願,還望大司馬出把力。”
    “小子不要得寸進尺!”張佳胤終於也被惹煩了,咬牙道。

  林泰來擲地有聲的說:“這個心願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以後千千萬萬的武科考生!”

  張佳胤不耐煩的喝道:“先說!”

  林泰來侃侃而談說:“眾所周知,如今武科考試制度完全模仿的文科考試,這是朝廷也承認的。

  但是歷屆武科為何只有會試就完結,不舉行殿試?難道文生是天子門生,武生就不配了?

  按道理說,武科也該有殿試,朝廷不能太不把武舉當回事,應當把這個缺憾彌補起來!”

  張佳胤:“.”

  這就你林泰來所說的,為了千千萬萬的武科考生?真當別人看不出你林泰來的心思?
  會試第一叫會元,殿試第一叫狀元,你林泰來是不是想拿下大明第一個武狀元?

  張佳胤習慣性的先推脫說:“雖說武科增加殿試是名正言順的事情,但畢竟涉及天子,所以此事需要內閣推動。”

  話才說到這裡,張大司馬忽然看到了帶著林泰來進入雅集的申用懋。

  那就沒什麽好說了
  林大官人忽然一個鯉魚打挺,非常利索的從席位上站了起來。

  眾人隻感到大開眼界,從來沒見過如此靈活的醉漢。

  然後林泰來朗聲道:“今日興盡矣,在下先告辭了!”

  說罷,真就大步向院門外走去。

  眾人見林泰來的確走人,消失在院門外後,當即就有人七嘴八舌的對張佳胤說起話來。

  “大司馬對那林泰來太過於縱容了。”

  “即便是為了趕走林泰來,但這代價也太大了點。”

  張佳胤懶得回復這些話了,剛才他們為何不說,現在卻一個一個的跳出來馬後炮?放林泰來一個會試又怎麽了?
  如果按照科舉規矩,主考和中式考生之間就是座師和門生的關系。

  如果林泰來武科會試中式,在某種意義上,不就成了自己門生?
  如此算下來,多了一個強力門生,怎麽也不算吃虧啊。就算要拿捏林泰來,有了座師身份也更方便。

  將欲取之,必先予之,老子說的!

  複古派可能會賠,但他張佳胤肯定不虧。

  雖然這波操作很細,但張佳胤完全不想對別人解釋,畢竟旁邊還坐著一個趙用賢。

  這位趙學士當年可是以門生身份,直接背刺了座師張居正。

  張佳胤害怕當面議論座師門生什麽的,會讓趙用賢以為是被諷刺了。

  不過在這時,趙用賢忽然拍桌叫道:“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我們中計了!”

  眾人詫異道:“中了什麽計?”

  趙用賢懊惱地說:“那林泰來一開始用文學故意威逼我等,其實另懷心思!
  目的都是為了引誘大司馬出手相救,等於是拿我們當人質,向大司馬勒索贖金!”

  眾人紛紛恍然大悟,沒想到林泰來的思路這麽細!
  趙用賢又開口道:“經過深思熟慮,今年春季的雅集,不再進行任何創作了。

  今年我們京師複古派雅集要以文論詩論為主,多研究理論,少談些創作!”

  誰都能聽得出來,這純粹就是針對林泰來的。

  畢竟林泰來的創作天賦實在太可怕了,打又打不過,擋又擋不住。

  所以乾脆就把創作環節砍掉,純理論空對空。

  就算林泰來違背達成的默契,不講武德又來強行參加,也是沒有用武之地。

  林大官人還不知道自己又被針對了,心滿意足的走出了靈濟宮。

  今天又是大獲全勝的一天,想必自己的名字馬上就會在京師文壇傳開。

  這時代又沒有發達的媒介,名氣只能這樣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普及。

  在靈濟宮大門外路邊,林大官人看到了先前被叉出來的董其昌。

  “今日有勞了!”林大官人致謝說,“讓你在京師很難混圈了。”

  “無所謂。”董其昌假裝不在意的說:“早在南京時,我就已經被王老盟主從複古派除名了。”

  然後馬上問道:“你不用等等申用懋一起走?”

  林大官人更不在意的說:“不必了!反正今天不去其他地方了,不需要他跟著背書了。”

  董其昌又很疑惑的說:“你進去的時候,口口聲聲說替徐文長老先生討公道,可也沒見討回什麽公道啊。”

  林泰來語重心長的說:“教給你一個道理,最有威脅的箭矢永遠是搭在弓弦上,將要射出但卻還沒有射出的箭矢!”

  董其昌很有靈性的舉一反三說:“既然這次沒有討回公道,那麽下次就還能繼續?”

  縱然是林大官人,也覺得挺不好意思,又彌補說:

  “其實也不能說我什麽也沒做,遙尊徐文長老先生為精神領袖的更新社,大敗一乾複古派骨乾,難道不算是為老先生出了一口氣?”

  一邊走著,董其昌又邀請說:“今晚去教坊司西院?據離這裡不遠。”

  “改日改日!”林大官人一語雙關的婉拒了,“今天出的狀況比較多,晚上我要回申府,趕緊向申相稟報情況,然後指導下一步行動。

  等過幾天,朝廷局勢平穩下來後,然後我拿了武狀元,再出來瀟灑!
  還有,這幾天董生你也消停點,不要瞎混圈子!免得遭受池魚之殃!”

  董其昌:“.”

  大家都在京師,但玩法卻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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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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