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日日過去。

  蘇禾就賴皮在紀妃雪身邊，大半時間獸身，偶爾紀妃雪閉關醒來，便現出人身佔佔便宜。

  或者與紀妃雪一同外出，斬殺來犯異獸。

  一切平靜，好似在這沙漠冰川中，過上了平靜生活一般。

  直至五月後，這一日兩人剛剛斬殺一頭沙漠巨蜥，正在采珠，蘇禾忽然抬頭向遠處看去，緊接著便一聲長嘯引來鳳祀和雲煜。

  “升仙台要開了！”蘇禾言簡意賅。

  “你怎知？”鳳祀梗梗地問著，卻固執的不肯看著蘇禾。

  蘇禾笑了笑，這段時間已經知道祀姥姥為何對他態度如此，並不以為意，也沒有解釋，隻輕笑一聲道：“在兌位，按雲道友速度，約麽四個時辰的路程。”

  這裡的四個時辰是真正趕路，而不是像尋找紀妃雪他倆時，僅僅闖過幾處關卡就用去了六個多月，中途加上修養、意外戰鬥，足足用了七個月才到達。

  就在方才一刹那，蘇禾與升仙台的聯系生了起來，生風樓再攔不住他的視線神識，一眼看去便能從這裡看到生風樓邊界，甚至能看到界壁之外，翻滾奔騰的暗潮，還有時不時撞在界壁上的行屍走肉。

  極遠之外，升仙台將降落之地，已經有雲氣翻滾，肉眼可見的元氣變化。

  四周已經聚集了上千修士。

  不是這些修士比蘇禾感應還要快，而是修士們憑借氣機、地脈流轉，早就確定幾處升仙台開啟的位置，每一處都有上千人守候。

  鳳祀還要說話，紀妃雪卻已經一招手，隔著千裡將臨時洞府收了起來。連雲煜都代她將梧桐樹召喚來。

  鳳祀頓時不說話了。悶著頭跟在雲煜身後，一路向蘇禾所說的地方飛去。

  邊飛邊調整狀態。心中卻悶悶不樂。

  雲煜胳膊肘向外拐了。

  她鬱悶著，飛在隊伍最後，惡狠狠的向蘇禾登去，卻見那家夥竟不知何時飛到雲煜身前，恰好被雲煜擋住，竟不知所蹤一般。

  鳳祀扇動翅膀向前，雲煜便隨之向前，徹底將蘇禾擋住。

  紀妃雪禦劍而行，看著就這麽堂而皇之現出孔雀真身，借著雲煜遮擋，肆意妄為的蘇禾，嘴角微微一撇。身形一轉，落在鳳祀背上。鳳祀愕然回頭：“怎麽？”

  紀妃雪輕聲道：“有些累了，載我一程。”

  鳳祀一怔，紀妃雪可從未有過這種模樣——“那家夥采陰補陽？！”

  紀妃雪：“……”

  一隻鳥兒，哪來的這麽多想法？她只是覺得應該幫蘇禾吸引一下鳳祀的注意力罷了。

  卻不知蘇禾為何不肯向鳳祀坦白？分明已經與雲煜直言了。

  前方雲煜聽著自家娘子的虎狼之詞，腦袋瞬間兩個大。可惜“斬情”符文不是憑空凝聚，需要引子，他沒有了。不然幫鳳祀也畫一枚，大家夥兒打開天窗說亮話。

  一路飛行，並未再出現攔路意外。

  玄黃洞天規則如此，升仙台未開，則諸般秘境、遺跡盡皆可闖。待得升仙台開啟，大半秘境都會關閉。

  但依舊開著的，卻也是真正的寶地。

  要闖升仙台還是秘境，一切隨心。

  這一次升仙台，開在一片沼澤之上——不是雲夢澤那般的大澤，是泥水相交，處處危機的尋常沼澤。

  遠遠的，離著升仙台還有數萬裡，蘇禾已經在雲煜遮掩中重新化作人形，看著升仙台方向，嘴角一絲嘲諷閃過。

  升仙台尚未開啟，但氣息已經越來越強，修士皆向這邊疾馳而來。

  人群之中，一個僧人赤足踩著泥水緩步而來。他面帶溫和，又有幾分慈悲，行走間四方修士卻不自覺向後兩旁退去，竟無一人敢靠近。

  僧人分明溫和，卻一股莫名氣質散出，讓人不敢接近。

  眾人望著僧人竊竊私語，不是每一個人都認得大自在菩薩，甚至大多數修士不曾聽聞過這一位存在。

  就像不是每一個修士都知道龍龜是什麽。

  諸位老祖隱於星海，非大事不會在諸天萬界現身。

  而尋常修士，連星海是什麽都不知道。

  大自在菩薩走著，抬頭看著天空，天上一道漩渦盤旋，兩個還在爭鬥的修士，瞬間被丟了出去。升仙台法則已經落下，此地不可再戰。

  升仙台隨時開啟。

  大自在菩薩雙手合十踏蓮而起，坐於虛空向四方合十而拜，聲如獅吼：“諸位道友道途昌隆。”

  眾人不明所以的看來，大自在菩薩微微笑著：“貧僧大自在，忝為佛界之主，今入玄黃洞天乃有要事，不知可否請諸位道友幫個忙？”

  他說完這句話便靜默不言，看四方修士。

  四方竊竊私語，不知他身份者迅速向四周打聽，能進玄黃洞天，至少都是化妖六七重，活了數百年的家夥，自然沒有傻子，沒人會跳出來惹事。

  竊竊私語聲，隻起片刻便又趁機下去。

  一個個目瞪口呆的看著端坐蓮台的僧人。

  佛界之主是什麽或許不知，但是壽逾千萬年，是超越踏天七重的存在，兩句描述便讓人認清所有。

  有走佛門道途之輩，已經合十跪下——諸天萬界，佛界才是名義上的佛門正統。

  有與佛門無關的，也恭敬行禮。有仇怨者，靜立不動，有人已經忍不住，悄悄遁走。大自在菩薩卻視而不見，並未乾預。

  “不知菩薩有何吩咐？”有人開口問道。

  大自在菩薩笑了笑，帶著三分歉意道：“今日貧僧有一道修行需在升仙台完成，諸位可否將這一次的升仙台讓與貧僧？”

  大自在菩薩說著話，又補充道：“當然，貧僧不會要諸位平白舍去一次機緣，升仙台關閉後，貧僧處理些許私事，便在此處講法一次，事後諸位亦可得佛界補償。”

  下面諸人頃刻嗡鳴起來，大自在菩薩端坐蓮台，並未強迫。

  玄荒修士，相視一眼，轉身就走。

  尋常大世界的修士或許不知一位菩薩的威能，他們中卻有人清清楚楚——

  佛界之人慈悲與手辣同存，若順其利益，便是開個玩笑，甚至唾其臉面，也無甚大不了，僧人自能一笑了之。
    若利益相衝，金剛伏魔絕非妄言。

  大自在菩薩面帶慈悲，便是玄荒之人離開，也不曾阻攔，甚至微微點頭，提醒諸位十年後可來聽道。

  有人離開，自也有人不忿。

  一位書生，合了折扇，面帶不屑，視大自在如無物，冷笑著向升仙台漩渦中心而去。

  人群中有人驚詫，有人小聲道：“這是付向子，十年前滿門皆被佛界所滅。”

  大自在菩薩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諸位不願，自也無妨。貧僧講道、布施，原不分彼此，但對入魔之輩，貧僧卻也不缺降魔手段。”

  他說著話，一指點出，一道金光攥出，射穿付向子眉心，消散不見。

  付向子頃刻一動不動，連一個字都不曾說出，身體已經碎開，化作花瓣隨風消散。

  場面瞬間靜了下來，眾人不可思議的看著大自在菩薩。

  升仙台將開，法則已經凝聚，如何還能斬殺他人？

  有不信邪的，學著大自在菩薩的模樣一指點向身前仇人，指法還未點出，他自己卻身形一閃，已經被升仙台扔了出去。

  眾人向大自在看去。

  大自在菩薩閉目不言。

  卻漸漸的有人呼吸粗了起來。

  恍然間，他們對菩薩兩個字理解的愈加透澈了。

  菩薩……那是四靈老祖，封皇老祖同境界的存在！

  便是此間主人，生風樓道主，也未必就強過菩薩吧？這般存在能打破升仙台規則，似乎理所應當。

  就在這片刻，半數存在不做停留，轉身而走。

  大自在菩薩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不進升仙台的便是道友，十年後可來聽他講道，無論曾經是敵是友——連玄荒界諸人，他都不曾攔截。

  但若此刻進升仙台的，便只有死路一條。

  玄黃洞天七十二年一次，便是尋常化妖境，活出十個七十二年也輕而易舉，大不了下次再來便是了。

  這般一想，走的人更多了。

  不足半刻鍾，整個升仙台便只有己方僧人停在下方，虔誠的看著大自在菩薩。

  大自在雙手合十。看著僧人：“阿彌陀佛，諸位也可離去，這次玄黃洞天，諸位幫不得我。”

  眾僧不敢多言，躬身離開，卻沒走遠，而是在升仙台外百裡處，迅速散開，結成大陣，防止旁人前來搗亂。

  刹那間場地中只剩一個中年僧人，帶著一個三四歲小沙彌，那中年僧人做古靜齋佛子打扮，看著大自在菩薩，歎了口氣：“阿彌陀佛，貧僧卻懂了！”

  他眼中竟帶著幾分釋然：“菩薩好手段！”

  大自在菩薩鎮殺了龍龜一族嶽祖，此刻諸天萬界，各方大能相持於佛界，龍族、龍龜一族，佛界、元尊一族都已下場，鮫人圍了佛界，封皇大世界恐怕也不能獨善其身。

  席卷幾方大世界的戰爭隨時都可能爆發。

  這次玄黃洞天開啟，進來的不足尋常半數人手，甚至玄荒十大仙門踏天七重進來的都不足一掌之數。

  大自在菩薩借佛界引仇恨，自身卻殺入玄黃洞天。為的就是獨佔升仙台，卻不知要在此地行什麽機密之事！
  他抬頭看著大自在菩薩，身上佛光亮起。

  諸位道友不在，古靜齋入玄黃洞天的踏天七重只有他一人，那今日大自在菩薩無論目的是什麽，他都有義務去阻攔。

  大自在不受升仙台法則約束，此戰無有勝算，僧人目光移向頭頂升仙台的漩渦，目光悠遠。

  不知舍了這身臭皮囊，能否炸開這漩渦，能否阻止升仙台降臨？
  “小家夥兒，可害怕？”他握了握手中牽著的小沙彌。

  小和尚眨眨眼，不明所以：“祖師，我們要死了麽？”

  大和尚哈哈笑起來：“對啊！要死了。”他低頭看著小和尚：“這次本想帶著你，去老廟祈福，卻不想要帶著你入滅了。”

  他放下外界諸事，才進玄黃洞天三日，便遇到大自在菩薩，卻也是運氣使然。

  大和尚搓搓小家夥兒腦袋，笑著：“放心，死也是祖師先死，若你這小家夥能不死，祖師做主許你入山門，今日不死便賜你法號，你想叫什麽？”

  那懵懂小和尚，竟真的歪頭認真想了起來，想了好一會兒，開口道：“山！我要叫山！”

  “山？慈山”這小家夥論輩分，該慈字輩了。大和尚想了想，笑著：“面對大自在菩薩尚能不動如山，確實可叫山！”

  他雙手合十誦一聲佛號，拉著小和尚，便要踏空而起。

  卻見大自在菩薩笑了笑：“阿彌陀佛！升仙台乃是太古諸位仙尊同開，甚至有仙尊獻祭自身，無同等手段，焉能阻止？道友既來，不妨留在升仙台做個見證，看看貧僧手段？”

  他說著話，拈花指向外一彈，一道道陣法落下，落在升仙台即將開啟之地。

  陣法剛剛落下，就聽一聲鳳鳴，一個討厭的聲音傳了過來。

  “菩薩找人做見證，不找我們四個，無論如何說不過去啊！”

  隨著聲音，蘇禾與紀妃雪聯袂而來，身下水雲翻滾，橫衝而來。背後兩隻神鳥懸翅停空中，身上異彩閃爍。

  神獸現世，總有異象。就像蘇禾龜身行走，水浪滔天，稍有心神波動便大雨瓢潑。

  看到四人，下方主動為大自在護法的僧人，頃刻大怒，紛紛衝天而起向蘇禾來，卻被蘇禾反手一掌印下，山神印從天而落，轟然砸下。

  蛤蟆跳出又躍回，手中已經多了僧人的儲物法寶，有滴溜溜的骰子降落，可惜生風樓儲物法寶打不開，不知多了些什麽。

  這些人布下的攔截，連刹那阻攔都不曾，一擊山神印，四人已經跨過防禦落了下來。

  那古靜齋中年僧人雙目頓時亮了起來。

  “阿彌陀佛！小慈山，你不用死了！”這四位他隻認得三位，但都是各族真正的翹楚。

  紀妃雪和雲煜便罷了，鳳祀卻足以代表鳳族。此刻四靈備戰佛界，又防備封皇大世界，鳳祀卻未參戰反而在這兒，豈不是說鳳族對大自在菩薩早有防備？
  “善哉，善哉！”大自在菩薩面帶微笑：“正想著缺了四位，此行不大圓滿，四位便來了——不過四位遲到了。”

  大自在菩薩笑著，指了指頭頂：“升仙台開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