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一步難，一步佳
  “可以講一下那天事情的經過嗎……”

  倪慧坐在杜國航對面，負責出鏡，後來趕來的賈瑤和老葉負責拍攝，只有蒲潼在一旁乾站著。

  “當時接了一個外賣單子，在騎車過橋的時候看到一群人在圍觀，我本來不想管的，畢竟還有工作在身……但聽到有人要跳江， 我還是決定看一眼。”

  畢竟已經過了三個月，即使他是當事人，現在也有些忘記了。

  “我看到那個孩子雖然總是在表達難過，但從他的眼神裡，我看到了害怕……或許他真的有想要輕生的念頭，但我也能感覺到， 他還是有活下去的欲望的。”

  要知道真正絕望的人，是不會讓別人知道自己絕望的，那是真正的一點兒盼望都沒有， 安安靜靜孤孤單單的，可能死了很久才被發現。

  反而只差一根稻草的人，他們走向了公眾場合，把生命的最後一個選擇交給別人。

  “可能他拖太久了吧，圍觀的人看著看著，有人開始問‘到底跳不跳啊’‘別看了，就一慫比不敢跳’……”杜國航歎了口氣，“我怕這樣的話越來越多，所以就趕緊把他拉了回來。”

  蒲潼聽到這直皺眉頭。

  他感覺那個年輕人可能只是因為自己經受了很大的打擊， 萬分沮喪， 所以尋死覓活， 但在最後的幾分鍾裡， 他依舊在糾結。

  如果因為人言可畏，在最後的時間裡，沒有人去拉他一把，沒有人去勸他一句， 卻有那麽多人讓他快點去死，本來可能還有一絲對人生的眷戀， 估計也會被擊垮。

  網上流傳的那段視頻，無疑是沒有這些負面內容的，所以看起來杜國航的行為才那麽突兀，危險……

  “好，第二個問題……也是很多人在意的點，你以前殺過人？”

  “是的。”杜國航回答的很乾脆，也沒有什麽遮遮掩掩，“那時候太衝動，動手沒把握住輕重……”

  “所以是暴力事件？”倪慧表情有些詫異，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身上的汙點絕對會一直存在。

  “不是這樣的！”在一旁圍觀的李順忽然出聲，打斷了正在進行的采訪。

  “二哥動手是有原因的，那個混混對二嫂動手動腳，他一衝動就推了一把，那人就不小心撞到頭死了……他刑期七年，是過失殺人！”

  “都一樣的，是我太衝動了……我也認罪。”杜國航苦笑了一下， “人都是要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的。”

  這一點， 他們必須承認，杜國航的過去確實觸犯了法律， 即使有人帶著有色眼鏡看他，也是無法避免正常現象。

  “二嫂？”倪慧敏銳地抓住了剛才那句話裡的重點，“是你的妻子嗎？”

  “是我以前的妻子……他改嫁了，離婚協議我也簽了。”

  任何人都沒有義務去等待別人，追求自己的幸福也正常，或許聽起來有點不近人情，但事實上這麽做並沒有什麽問題。

  “你們有孩子嗎？”

  “有的。”杜國航苦笑，“我進去的時候，孩子四個月了……”

  四個月！蒲潼大概懂他為什麽會衝動了……

  挺著大肚子的老婆被別人動手動腳，這即危險，又讓人惱火。

  當然，他的行為還是過於衝動，不值得提倡，但從情理角度，這種事也更容易讓別人理解。

  “出來以後，見過她們嗎？”倪慧語氣緩和了一些。

  “她來看過我，但沒帶女兒。”

  “你的女兒知道你嗎？”

  “不知道。”杜國航頓了頓，“我也不希望她知道……畢竟完全沒盡到任何父親的責任，我也不能給她增添負擔。”

  誰又希望自己的女兒知道自己是個罪犯呢？再也不見，其實也挺好的。

  氣氛有些沉重，倪慧只能換了一個話題，“你這裡這麽多電器，你會修東西是嗎？”

  “是的，以前是電子廠的高級工程師，這些東西還是會修的。”

  “好的，我沒有問題了，你還有話想說嗎？”倪慧感覺差不多了，很多東西過猶不及。

  “我還是得說一句……”杜國航咳嗽幾聲，“上一次那個記者沒把我的話剪全，我希望這次有機會說完整吧。”

  “其實我和那個想要跳江的孩子一樣，都有著突如其來的痛苦，但怎麽說呢，路還很長，我這麽大半輩子都挺過來了，他總比我強吧，哈哈。”

  杜國航笑的很坦然，蒲潼看得出來，他不是在強顏歡笑，只是釋然。

  做完采訪以後他們沒有停留太久，雖然村裡人很熱情地挽留了，但他們也知道，該離開了。

  四人坐上車，都沒有說話。

  “七年前的高級工程師，待遇應該很好吧……”賈瑤自言自語，“要是沒有這回事，他應該有很好生活，和妻子女兒一起幸福的生活下去。”

  “可是沒有如果。”

  老葉冷漠地握著方向盤，雖然他也覺得可惜，但誰都知道，這種事沒有如果。

  “你怎麽想？”倪慧瞥了眼一直沉默不語的蒲潼，“見到世面了嗎？”

  “騙子！”蒲潼白了她一眼。

  “你說，要帶我采訪普通人的……”

  “我騙你了？”倪慧捂嘴笑出了聲，“你覺得杜國航不普通嗎？”

  或許杜國航不算什麽知名人士，但他這大起大落又充滿戲劇性的生活，確實不普通。

  “那你認為，什麽又是普通人呢？生活很平淡，沒有任何大起大落的嗎？”

  蒲潼看了她一眼，表示默認。

  “其實當你深入了解那些普通人，你就會發現，他們都會有不普通的經歷。”倪慧想摸蒲潼的頭，卻被他躲開了。

  “其實，每個普通人，都是不普通的，這世上沒有完全平淡的生活，每個看似普通的人，都會有自己的痛苦快樂，都會有自己獨一無二的經歷。”

  “而杜國航，只是我選擇的一個具有代表性一點的而已。”

  普通人，到底該怎麽定義呢？
  那些偉人，名人，在他們那些看似決定歷史走向的時刻，對於他們個人來說，其實只是他們人生很普通的一刻。

  或許對於別人來說，這太厲害了，一點也不普通，但對於當事人來說，那一刻，真的只是他一生裡普通的一天。

  偉大人物也是普通人，並不是為了用普通兩個字來襯托關鍵時刻的偉大。

  就好像，他自己在彈那首《同桌的你》的時候，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傍晚。

  “你知道我們為什麽給你取名叫蒲潼嗎？”倪慧再摸，這次蒲潼沒躲，她成功的摸到了兒子的腦袋。

  如果生活是本小說，那他這個名字應該是作者腦子有坑才起的。

  但生活不是小說，所以在給他取名時，他爸媽也應該有深意才對。

  “所有人都是普通人，但是命運，或許會讓你的某一刻變得不普通……”

  “我希望，你可以是再普通不過的人，也可以是，無數人群星空中最閃耀的那顆星。”

  “你說的對……”蒲潼咳嗽一聲，“取得很好，下次別取了。”

  雖然聽起來真的很有道理，但這也太奇怪了。

  老葉和賈瑤坐在車的前排，強忍著沒有吐槽……

  如果一不小心笑出聲，他們的職業生涯就結束了吧。

  “沒錯，就是我給你起的名字，你爸本來給你取的名字是蒲辰安，low爆了好吧！”

  蒲潼懶得理她，開始想別的事。

  如果從宏觀角度來看的話，杜國航確實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他和所有人一樣，有過幸福，有過艱難，幸福和艱難是相伴人一生的。

  他忽然想起以前看過的一部電影，《歲月神偷》裡的一句話。

  “一步難，一步佳，難一步，佳一步。”蒲潼喃喃自語。

  “你一個人在那偷偷念叨什麽呢？”

  “沒什麽啊。”蒲潼笑笑不說話。

  倪慧皺眉，總感覺剛才聽到一句很有深度的話。

  但問題是，她忘了。

  “你報道裡需要插曲音樂嗎？”蒲潼忽然開口。

  “哦？”車裡的三人同時豎起了耳朵，他們知道蒲潼寫歌厲害，沒想到來點子這麽快。

  “你要是力所能及，還是需要的，不為難你！”倪慧皺了皺眉，“不過要和主題契合啊，新聞報道還是很嚴肅的，不能亂來。”

  “契合，絕對契合。”

  杜國航的經歷，讓他想到了一首歌。

  　改了一下文，晚上有加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