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希頓易幟
  黑石城的炮擊已經持續了六個小時，攻擊方式也從一開始的飽和火力覆蓋轉為了每隔十分鍾釋放一輪齊射。

  日頭完全西沉，只剩如火般的夕陽照在貼滿銀箔的王宮城堡之上，反射著耀眼的紅光，頗為醒目。

  貴族們此時全都聚集在了王宮之中，平日用作舉辦宴會的大廳已經成為了貴族們的避難所。

  費勒爵士無視了王室近衛的勸阻，走到宮殿大門外，深深呼吸了幾口滿帶硝煙的空氣，即便這氣味刺鼻又嗆人，但也遠比待在擠滿了貴族和貴族家眷的宮殿內要好得多。

  下意識抬頭看向王都中央的鍾樓，費勒爵士才忽然想起來，那座裝飾著各種精美大理石雕塑，用金箔金線繪製時鍾表盤，指針上鑲嵌著鑽石的華麗鍾樓早已在炮擊中變成了廢墟，只剩半截塔身突兀地立在夕陽之中。

  費勒爵士沉默地掏出懷表，看了一眼上面的時間，立刻快步返回了宮殿大門之內。

  十數秒後，黑石城人的火炮準時釋放，雷鳴炸響，宮殿微顫，引起一陣貴族女眷的驚呼和啜泣。

  費勒爵士微微皺了皺眉頭又重新舒展，相比一開始的恐慌和混亂，這些夫人和小姐此時已經算是鎮定得多了。

  表情平靜地穿過宴會廳，向大公所在的某間接見貴族的偏廳走去，費勒爵士目光銳利地同偏廳門口的貴族打了個招呼。

  “貝丁先生。”

  父親猝死在女人肚皮上，早早繼承了爵位的貝丁伯爵見費勒爵士走近，慌忙捏熄了手中的香煙藏進衣服的口袋，向費勒問好。

  “日安，爵士。”

  “太陽已經落山了，貝丁。”

  頭髮花白的費勒爵士搖了搖頭，接著表情嚴肅道：“不要像你父親一樣墮落，貝丁，你的祖父是一位真正的騎士，你應該向他學習，我聽說黑石城的香煙有成癮性，你最好把它戒掉，不要讓欲念侵蝕你的內心，要時刻銘記榮耀與信念。”

  貝丁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問道：“即便是在這種時候嗎，爵士？”

  費勒爵士正色道：“尤其是這種時候。”

  說完，費勒爵士走上前，堅硬的指骨敲響大門，不等侍者開門，自行推開大門走了進去，留貝丁伯爵頹然地站在門外。

  貝丁伯爵苦笑著摸向衣兜，拿出剛才沒抽完的香煙重新點上，深深吸了一口，緊皺的眉頭才放松下來。

  貝丁伯爵兩指夾著香煙送到眼前，神色複雜地凝視著上面代表黑石城的標志。

  ……

  費勒爵士走入偏廳，或坐或站或依靠在書架上的貴族們頓時一靜。

  身後的大門緩緩關閉，費勒爵士大步上前。

  “女士們先生們，是時候停止無意義的討論了，我們必須立刻組織反擊。”

  幾名貴族想要反駁，費勒爵士虛按下手掌，長久以來積攢的威望讓想要開口的貴族不自覺地閉上了嘴巴。

  “最新消息，東北角的城牆已經出現裂口，供奉法師正在緊急修補，根據估算，我們的城牆最多還能在黑石城人的攻擊下堅持十二個小時。”

  此言一出，眾貴族瞬間議論紛紛。

  費勒爵士銳利的視線掃過所有貴族，繼續道：“離王都最近的杜瓦爾伯爵最快也要明日正午才能趕到，尼魯曼侯爵要兩天，佩利昂伯爵要三天，科恩侯爵要六天……”

  費勒爵士雙手撐在坐滿貴族的長桌前，俯下身子：“女士們先生們，曾經的經歷告訴我，猶豫和僥幸的結果通常都不會是勝利，或許只要等到援軍趕來我們就能輕易獲勝，各位也不用面臨生命危險，但有可能下一秒我們的城牆就會倒塌，那些黑石城人就會用他們那可怕的武器對準各位。”

  “有些風險必須承擔，與其將希望放在等待援軍上，倒不如主動出擊。”

  費勒爵士抬頭看向年邁的希頓大公，生硬嚴肅的表情讓希頓大公畏縮地往座椅內側靠了靠，把反對的話語咽下了肚子。

  敲了敲桌面，費勒爵士道：“投票吧，各位，趁我們還有反擊的能力。”

  一位貴族左右看了看，默默地舉起了右手，接著一隻又一隻手舉起，投下了讚成的一票。

  “六十九票同意，三票棄權。”

  費勒爵士從內襯的口袋中拿出一枚劍與王冠交織的鉑金勳章別到胸前，在場的貴族們肅然起敬。

  四十八年前，正是費勒爵士在公國內亂的情況下，率領兩個未滿編的軍團擊退了來犯的敵國，平定了波及全境的叛軍，才換來了公國四十多年的和平，也是因此被前任大公授予了代表軍事領域最高榮耀的榮譽之劍勳章。

  佩戴上勳章的費勒爵士似乎跟四十多年前意氣風發的自己重合了一瞬間。

  “轟！”

  黑石城人的攻擊讓費勒爵士從回憶中醒來，隨即費勒爵士整理了一下衣著，挺直腰背，向眾人行了一禮之後轉身離去。

  ……

  “閣下，如您所料，希頓人正在組織軍隊準備反撲。”

  天氣晴朗，打算速戰速決的刀疤甚至連營帳都沒有搭建，直接坐在篝火旁聽傳令官匯報情況。

  刀疤閉上眼睛，根據現有的情報，在腦海中不斷預演著各種可能出現的戰況。

  隆恩沉睡的數年裡，無仗可打的刀疤沒有歇著，除了替隆恩管理軍隊之外，就一直在收集周圍勢力的情報，希頓公國最負盛名的將軍，榮譽之劍費勒，當然也在它的情報收集目標之中。

  出發之前刀疤將希頓公國的所有情報調出，一路行軍的過程中早已將各個關鍵人物的行為性格和戰爭的走向都揣摩得七七八八了。

  可以說，黑石城第二軍團遭遇希頓公國白獅軍團、各路勤王援軍抵達希頓王都的速度以及希頓王都內最有可能接過軍事指揮權的人的應對舉措都在它的預料之中。

  “暗線那邊有消息傳來嗎？”

  傳令官翻了翻手裡的文件，回復道：“閣下，沒有。”

  刀疤揮了揮手：“知道了，你下去吧，傳令繼續按預備計劃進行。”
    “是。”

  ……

  希頓王都之內，由編制兵團、貴族私人武裝、王室近衛組成的軍隊在費勒爵士的率領下，趁著黑石城人火炮攻擊的時間間隙，從東西兩面的城門衝出，一副與黑石城一方展開決戰的樣子。

  刀疤立即做出應對，牛頭人、豺狼人、虎人、熊人直接衝向其中一側，而將炮軍陣地扔在了原地。

  炮軍陣地在刀疤的命令下再次開始飽和覆蓋打擊，一時間炮火聲覆蓋了整個戰場。

  與怪物兵團對上的希頓公國士兵直接放棄與對方交戰，借助各種遠程武器和施法者遲滯怪物兵團的追擊，企圖拖延拉扯怪物兵團的行動。

  第二軍團的炮兵則是在迅速打出幾輪飽和射擊後就立即撤離了炮軍陣地，順著提前挖掘好的壕溝轉移，讓另一邊的希頓公國士兵撲了個空。

  但他們目的也已經達到了，黑石城人那可怕的遠程武器不會再發出恐怖的雷鳴了。

  突然，在黑石城第二軍團轉移的後方，冒出一支希頓公國的混合軍隊，就要跟還沒恢復元氣的第二軍團戰在一起，但刀疤早有準備。

  在第二軍團撤離的地方布滿了狗頭人挖掘布置的陷阱，這些可是狗頭人的老本行，受命從王都南門奔襲繞後的希頓公國混合軍隊一個不留神立即吃了大虧，各種陷阱接連觸發，一環扣一環，大量希頓公國士兵在黑暗中就那麽不明不白地死去了。

  借助法術遠程觀察戰場的費勒爵士立即下令調動法師軍團，無論如何他都必須把黑石城那些能操控那種恐怖武器的人類士兵打掉，只有這樣他們才有可能堅守王都，直到等到援軍到來。

  兩百余法師立刻直接從北門湧出，在法術的加持下速度極快地來到炮軍陣地之前，一些法師已經在開始吟唱，隨時準備著把法術扔進黑石城軍隊的人堆裡。

  就在這時，劇烈的爆炸忽然從希頓王都城牆的地面之下傳來，強烈的震顫感讓在城牆觀察戰場的費勒爵士瞪大了眼睛。

  在震顫之中，希頓王都北面的城牆緩緩裂開幾道深深的裂隙，接著裂隙迅速擴大，最終在一眾希頓公國貴族們驚駭的注視中轟然倒塌。

  “城牆……塌了……”

  煙塵之中，費勒爵士頓時明白了黑石城一方指揮官的計劃。

  對方故意將他必須解決的炮軍單獨拋出充當誘餌，讓他將王都內的守備力量一一調出，接著用某種手段摧毀了城牆。

  此時王都守備空虛，而那些被他派軍隊拉扯的怪物兵團一直在城牆不遠的位置。

  果然，隨著城牆坍塌，露出一個巨大的口子，那些無比配合地跟希頓公國軍隊玩你追我逃遊戲的怪物兵團立即調轉方向直衝希頓王都，速度快到一直拉扯怪物兵團的希頓軍隊完全來不及阻擋。

  希頓公國士兵這才知道，那些大塊頭原來能爆發出如此快的速度，先前的追逐只不過是在跟他們演戲。

  希頓王都之中，先是從城牆之下湧出一整個兵團的龍脈狗頭人和狗頭人戰士，這些矮小的小個子發出令人感到恐懼的嚎叫聲四處屠殺製造混亂，為友軍製造機會拖延時間。

  牛頭人、豺狼人等終於趕到，翻越城牆倒塌的廢墟，直接衝入城內。

  希頓公國供奉的高位法師們原本一直作為預備力量按兵不動，此時也不得不準備釋放法術。

  就在高位法師們預備施法的時候，一道道充滿惡意的精神力瞬間鎖定了他們，白龍們從天而降，並不跟高位法師們比拚法術，而是直接用肉體撞毀了高位法師們所在的建築群，逼迫高位法師們只能遠離。

  四散的高位法師們紛紛被一到兩頭白龍盯上，追逐在他們身後，完全不給高位法師們施法的機會。

  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施法的高位法師也會突然發現，這些怪物軍團中還隱藏了一隻稀有的高位施法者層次的法鱗。

  芙露麗絲本來是隆恩安排用來預防高位法師對炮軍直接進行針對打擊的，現在卻在進攻之中發揮了更大的作用。

  希頓公國一方瞬間陷入極其危險的劣勢，守衛力量都被調出城外的希頓公國一方甚至到了貴族上場抵抗怪物兵團的程度。

  一位位貴族在牛頭人、豺狼人等怪物的獰笑中倒下，貴族們的心中漸漸生出絕望。

  忽然，有貴族發現一支四千人的兵團不知什麽時候趕了過來，貴族們心中大喜，趕忙將這支兵團讓進防線內，填補進防線的各處缺口。

  就在貴族們松了一口氣的時候，那些防線上的士兵竟然紛紛後退，直接給怪物們讓出一條路來。

  “這是怎麽回事！？”

  一位宮廷伯爵發出憤怒的質問，下一秒他就在豺狼人的彎刀中變成了兩半。

  “他們是貝丁伯爵麾下的士兵！貝丁伯爵是叛徒！”

  早已跑到安全位置的貝丁伯爵面色慘白地遠遠望著被屠殺的貴族們，聽著他們的慘叫和怒罵，一口又一口地吸著香煙，拿煙的手一直顫抖，內心顯然極不平靜。

  “怎麽？你還想讓他們活命？既然決定了背叛，就要背叛得徹底，搖擺不定可是大忌。”站在貝丁伯爵身旁的中年婦人面色平靜地開口道。

  貝丁伯爵苦笑一聲，將燃到手指的煙頭扔下，惡狠狠地將煙頭踩進泥裡。

  “我知道，洛絲女伯爵，我知道。”

  沉默了一會兒，貝丁伯爵還是忍不住問道：“您真的能確保我以後還是伯爵，確保我不會像別的貴族一樣被，被那位黑石城領主吊死？”

  銀鳶花女伯爵伸手將一縷秀發撫到耳後：“當然，我的外甥是泊倫公國的獅心侯爵，他一向與那位風暴之主交好，你的這些要求我都會轉述給那位風暴之主的，不，以後就得叫領主了。”

  ……

  黎明的光線終於刺破黑夜，重新降在這片被硝煙和鮮血覆蓋的土地上。

  鮮紅的朝陽映在貼滿銀箔的王宮城堡之上，反射著耀眼的紅光，頗為醒目。

  只是在那光芒之中，城堡之上飄揚的事物不知何時在黑暗中早已變成了黑石城的旗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