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真正的死亡

  浮空城落下是一個緩慢的過程。

  因為緩慢，所以最初看起來非常的人畜無害，以至於防守大使館的軍團士兵和教團戰士都沒覺得浮空城已經發動了攻擊。

  等他們產生“浮空城是不是變大了”的疑惑的瞬間，浮空城的速度已經累加到了相當可怕的地步，他們根本來不及感到恐懼。

  是的，恐懼是浮空城攻擊范圍外的人才有資格享受的待遇。

  正好被從天而降的陰影覆蓋的人，沒有資格恐懼。

  塌下的“天空”碾碎了一切，大使館、大使館地下的教團總部，所有的一切都瞬間蕩然無存，全部被拍碎然後打進了淺水城松軟的地下。

  剛好位於攻擊范圍外的人悉數被擊飛，整整兩個軍團的披甲士兵一眨眼間全都飛在了空中，和破碎的磚石混在一起。

  沒有人能在這種情況下施展羽落術，實際上身板脆弱的隨軍施法者大部分都在起飛的瞬間就失去了意識。

  這些倒霉蛋還在空中的時候，真正的次生災害發生了——是的，衝擊波還不算次生災害，只是附贈的效果。

  地面崩壞了。

  浮空城就像是從天而降的巨掌，結結實實的打在了大地上，這一擊的目標是大地本身，這一掌的掌力絕大多數都由大地承受，並且迅速破壞了大地內部自我協調的應力結構。

  連鎖反應在地層內發生。

  最初只是龜裂，幾秒鍾後龜裂就擴散成了“峽谷”，大地敞開了吞噬一切的巨口。

  而造成了這一切的浮空城迅速升空——

  **
  王大驚：“怎麽還會再起飛的？”

  中樞：“這是反作用力，可能導致浮空城主體損壞。”

  王皺著眉頭思考了一秒，問：“你的意思是，我們砸地上然後彈起來了？”

  “是的，不用擔心，本城的飛行能力可以保證回彈過程的穩定。目前城市主體結構完好率百分之九十三，在可接受范圍內。”

  王：“什麽意思？是我砸這一下浮空城掉了百分之十的耐久度的意思唄？”

  中樞：“是百分之七。”

  感謝您的糾正啊！
  王：“那……掉了這百分之七的結構完好率，會有什麽影響嗎？”

  中樞：“需要檢修部門魔像進行檢修才能確定負面影響。”

  王：“檢修部門魔像現在有幾個在運轉？”

  “零。檢修部門完全離線了。”

  王不由得扶額，也就是說浮空城接下來什麽時候掉下去也不奇怪。所以待辦事項裡還加了一條：整點懂行的人來檢查浮空城的狀況。

  可是……什麽樣的人才算懂行啊？
  這時候妮妮的聲音從傳聲石傳來：“地面狀況不對，看起來在地震！”

  王趕忙手摸水晶球，用浮空城的眼睛看地面。

  整個地面都籠罩在一層煙霧裡，完全看不清發生了什麽，淺水城附近淺灘的水面和煙塵帶之間形成了一道非常鮮明的境界線。

  淺水城周圍的森林倒是沒有煙塵，但是衝上天空的鳥兒看著就像是煙塵一樣，不是這一下王根本不知道這森林裡這麽多飛禽。

  王：“為什麽會地震啊？”

  中樞：“降落攻擊造成的次生災害，奴隸真是沒見識。”

  王整個人都不好了，他要知道這一下能造成地震，他可能就不會進行這次攻擊了。他的目標只是摧毀加泰來大使館，消滅裡面的傳送陣。

  在他的構想裡，浮空島這一擊結束後，還要艾爾扎姆的不死大軍收拾剩下的軍團呢。

  這下好了，什麽軍團，能不能剩下淺水城都是個問題。

  妮妮：“看東方！”

  王調轉視角，結果就看見東方有煙塵，但是靠浮空城的眼睛看不清到底是什麽。

  王：“妮妮，你看見什麽了？”

  “火山，火山在噴發。”

  王：“火山噴發也是次生災害？”

  中樞：“我不知道，需要詳細采集相關數據進行地質學分析才能確定。也可能只是巧合。”

  王透過水晶球的“共感”看著遠處的煙塵，陷入了強烈的震撼中。

  獨眼巨人帝國，把這種攻擊視作對其他智慧生物的常規鎮壓手段。對生活在這個帝國的其他智慧生物來說，這是多麽可怕的一群暴君啊！

  “等一下！”質問中樞，“之前我們也降下了一次，沒有這麽大問題啊？”

  中樞：“之前是降落，不是攻擊啊。”

  “我也沒說攻擊……哦靠！”王想起來了，他在下達指令的時候，確實用的降落，但是獨眼巨人帝國的語言很特殊，它有一套表示輕重緩急的變化，同一個詞不同的急迫程度意思不一樣。

  當時王覺得事態緊急，就用了比較緊急的“降落”。

  結果被中樞理解成了降下攻擊。

  而且，王本來的想法也確實是“降下攻擊”，用浮空島降落來攻擊敵人嘛，也不算表達錯了。

  但是誰知道這一下這麽可怕，主體是整塊的花崗岩的浮空島本身掉了快十個點的強度，造成的次生災害是地震。

  完了，這下大量平民死亡這個鍋是背定了。

  王摸著自己的心口。

  這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情緒。

  哪怕是和小隊的眾人相遇，開始冒險之後，他對情緒的認知已經大大豐富的現在，他也從未體驗過這種情緒。

  他很快從書本上找到了這種程序可能的名字。

  “這就是自責或者悔恨麽？”

  這時候，伊麗莎白從背後抱住他：“我剛剛一直在旁邊看，獨眼巨人語我聽不懂，但是我看得懂你的表情，結合妮妮的話，我大概猜到發生了什麽事情。”

  王沉默著，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這個時候握緊伊麗莎白的手會讓自己好受一點。於是他抬起右手，掌心輕輕合在伊麗莎白的手背上。

  女孩的手背很涼，和熾熱的掌心反差明顯。

  王感覺到女孩的臉貼在了自己背上。

  “不管發生了什麽，”女孩的細語就像細雨，輕輕落在他的心田，“我會和你一起面對。哪怕之後被人說成是恐怖大魔王，我也一起背這個鍋。”

  王沒有回答，也沒有對此時內心的情緒進行定量分析，他只是默默的品味著這份情緒。

  這時候羅莎莉衝進中央控制室——她剛剛去組織浮空城的其他居民“避險”了，看到這個場景她停下來，嘴巴張得老大：“啊？”
    瑪麗卡走過去，耳語幾句就把情況講清楚了。

  羅莎莉“哦”了一聲，然後想說話，卻被瑪麗卡阻止了。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的過去，王終於整理好心情，深吸一口氣，然後開口道：“事情已經發生了，準備降落，盡全力救援。”

  羅莎莉：“沒錯，該死的不死大軍，居然屠殺了全城的人，為了阻止它們，救世小隊才出此下策！巫妖真是可惡！”

  王：“誒？”

  小白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掌心：“對哦，還有這招。我以為我們要背鍋了。哦不對，巫妖真是太可惡了，我們趕快落地剿滅剩下的不死生物，救援活人吧！”

  王皺著眉頭，他看向立光師父：“你……您也這樣想嗎？”

  立光看著王：“您事先知道會造成這樣的結果嗎？”

  王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我知道的話，我可以通過詞態的變化，來避免這種情況。我……不覺得一個‘不知道’可以為我開脫。”

  立光：“不知者無罪也。而且我們所有人，有前一次降落的經驗，都以為這一次也會是那樣。真要這樣說，我們所有人都同罪了。

  “而且施主剛剛的表現，至少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王：“但那些因為我的過失死去的人會這麽想嗎？”

  立光：“那就帶著這份自責和愧疚，走好剩下的路。”

  羅莎莉衝王大吼：“打起精神來！恢復成之前那種無關善惡，隻計算得失的態度啊！
  “你可不要出去就說，這是自己的失誤，害死一大堆人！這會阻止我們完成救世的目標的，名聲也是一種資源！”

  伊麗莎白：“沒錯，事情已經發生了，關鍵是之後怎麽做……”

  她話還沒說完，妮妮的聲音就從傳聲石裡冒出來：“地面有新的變化！”

  王趕忙把注意力轉向地面。

  **
  此時此刻，地面上。

  其實因為淺水城磚石房子本來就少，大部分都是窩棚，其實地面的損失沒有王想的那麽大。

  不如說，死的都是住在磚石房子裡的權貴，平民沒怎麽死。

  而且像是教堂這種動用了矮人石工技術的堅固建築，竟然也在地震中幸存下來了。

  但是現在，真正的生者之敵開始行動了。

  艾爾扎姆·馬爾科姆的頭顱在地震留下的殘垣斷壁中浮起，他的身體在重組——這個過程是自動發生的，畢竟此時此刻，淺水城聚集的“死亡”已經超過了閾值。

  巫妖就是死亡的化身，這是自然規律的一部分。

  就算巫妖能用自己的主觀意識暫時的壓製住播撒死亡的本能，就算巫妖是個逗比，就算他轉化之前是個善良的人，只是為了追求魔法的真理才延長自己的壽命，但它會帶來死亡這件事是不會改變的。

  艾爾扎姆喃喃自語道：“可能，老弟你現在正在因為自己的失誤自責，但是在我的視角，這不過就是我命運的一部分。

  “再說了，我早就有衝動要收割這些該死的生者了，只是暫時輸給了好奇心。”

  因為周圍充盈的死亡，艾爾扎姆的新身體通體漆黑，整個骨骼也比普通人類大了整整一圈。

  他眼窩中的光芒也變得比之前亮了許多倍。

  艾爾扎姆：“所以，我年輕的朋友喲，不要太過相信巫妖的善良啊。”

  他張開右手——這一次他的手看起來像是某種猛獸的利爪。

  作為不死大軍的中樞，他根本不需要通過語言來下達指令，只要腦海裡有個念頭就夠了。

  但是，艾爾扎姆·馬爾科姆是個很有儀式感的人。

  “開始收割生者！殺無赦！”說完他讓掌心猛的合攏。

  集結在他周圍的不死大軍眼睛裡出現了通紅的光芒，那是就算在白天也會讓人不寒而栗的凶光。

  所有能發出嚎叫的不死生物、包括食屍鬼、幽魂還有死亡騎士，全都咆哮起來！

  不死生物的浪潮，向著殘垣斷壁中的生還者席卷而去。

  **
  妮妮大聲報告自己看到的情況：“不死大軍開始收割幸存者！”

  王的聲音從傳聲石裡傳來：“什麽東西？艾爾扎姆不會這樣……該死，他上次就打算把米諾斯城全部獻祭掉！這個家夥！下面生者中，還有組織的抵抗嗎？”

  “有的！”妮妮報告，“在碼頭！碼頭區還在抵抗，看起來碼頭區的損失比較少！”

  王的聲音繼續從傳聲石裡傳來：“好！小白你帶著妮妮下去，告訴碼頭區的人往水邊集中。浮遊島會在水裡落下，讓他們上島！羅莎莉，組織人在浮遊島邊上放繩網，為了避免地面的泥土被衝掉，我們不會完全落入水中。”

  **
  哈希爾老太太這個時候，覺得自己之前的人生都是那麽的平平無奇。

  別的不說，淺水城自打建成以來，就沒有地震過，甚至這個地區都沒有曾經地震過的記錄，現在地震了。

  然後淺水城也從來沒有被巫妖統領的不死大軍入侵過。

  更別提這個不死大軍一開始還挺彬彬有禮的，地震過了之後才突然凶暴起來。

  哈希爾只能感歎：“我都快入水的老骨頭了，給我整這些。”

  “婆婆！怎麽辦啊？”鵜鶘幫的幹部之一大聲問，甚至都急得開始叫哈希爾婆婆了。

  哈希爾：“還能怎麽辦？我們又不是教團的騎士團，怎麽可能和發狂的不死大軍對抗？快上船跑啊！組織人，先把躲在教堂的婦孺老幼轉移到船上去。”

  幹部：“可是大部分船都被剛剛那個地動山搖給……”

  “那叫地震！”見多識廣的哈希爾說。

  “哦，被地震弄擱淺了，剩下的船也多少有破損，現在要檢查才知道哪艘船能用啊！”

  “管它那麽多！”哈希爾大手一揮，“能飄在水上的就行，快動起來！”

  說完哈希爾抬起頭，因為她知道現在還有一個地方能救鵜鶘幫。

  於是她看見一隻獅鷲帶著一名精靈落下來。

  精靈：“浮遊島將會在水面降落，你們趕快移動到浮遊島上去！快點！”

  她話音剛落下，天上那巨大的、製造了地震的島嶼開始緩緩落下。

  哈希爾還有些猶豫：“真的好嗎？我們只是一群大老粗，而且鵜鶘幫雖然說得好像有情有義，但其實我們也乾壞事的。除了月亮糖方面比較節製之外，我們壞事乾得可多了。”

  精靈：“我只是傳達城主的命令。等你們上去了，再跟城主說這事吧！”

  哈希爾怎舌：“好！小的們，你們都聽到了，上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