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來登入喔~!!
《官居一品》第546章 天心
  第546章 天心
  ~
  討論完李時珍的問題,嘉靖才看到桌上的幾本奏折,問道:“誰來過嗎?”

  “下午的時候,徐閣老和嚴部堂聯袂而至,”李芳輕聲道:“我說主子已經入定了,便把他們攆回去了。”

  “哎,你怎麽遮掩都沒用的。”嘉靖自嘲的笑笑道:“朕這禁宮,看似戒備森嚴,實則四面透風,”說著指一指侍立在門口、柱後的宮人道:“你看著一個個泥塑似的立在那,一動也不動,其實心眼都活著呢,不知道就跟哪路神仙勾搭上,將朕今天的醜態給傳出去了,於是一傳十、十傳百,變成了盡人皆知的秘密……”

  皇帝看似隨口感歎,李芳和剛進來的陳洪,卻嚇得魂都飛了,全都跪在了嘉靖腳下。

  嘉靖奇怪笑道:“說他們呢,你倆跪著幹什麽?”

  還是陳洪機靈,趕緊回道:“奴婢和總管大人,受命為陛下管理禁內,若是真有人宮人吃裡爬外,那就是奴婢們莫大的罪責了!”

  “朕不怪你們,怪隻怪人心似水吧!就算是多少年的老夥計,你以為知根知底了,其實根本不知他現在變成什麽樣子。”嘉靖歎息一聲道:“把那折子拿來給朕看看。”

  “主子,今兒還是歇著吧,等養足了精神,明天再看也不遲。”李芳勸慰道。

  “拿過來吧,朕沒那麽嬌氣。”嘉靖搖搖頭道:“最多你給我念就是。”

  “聽徐閣老的意思,不是什麽好消息……”李芳小聲道。

  “朕也沒指望是好消息!”嘉靖苦笑一聲道:“虱子多了不咬,快念吧。”

  “是。”李芳看一眼陳洪,陳洪便拿起那奏折,將徐階念給嚴世蕃的,重又念給皇帝聽。

  當聽到‘村裡無炊煙,野多暴骨,蕭條慘楚,母棄生兒,父食死子,父老相傳……”時,嘉靖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再想想這些年發生的災害,仿佛比他禦極的前三十年,加起來都多……

  ‘看來真的是哪裡出了問題!’嘉靖胡思亂想道。

  ~~~~~~~~~~~~~~~~~~~~~~~~~~~~~~~~~~~~~~~~~~~~~~~~~~
  過一會兒,陳洪終於念完了,習慣性的道:“請問主子,如何回復?”司禮監就是皇帝秘書,這都成職業病了。

  嘉靖回過神來,歎口氣道:“普方有難,罪在朕躬,與生民何乾?”

  這是皇帝在‘罪己’啊!大殿裡的太監們聞言呼啦一聲跪了下來,一起高喊道:“奴婢有罪!”雖然大家不知罪在哪,但就得這麽喊,因為這是規矩。

  嘉靖又歎口氣道:“詔戶部即刻發銀六十萬兩,遣禦史一員速去購糧,設法輸運,以濟百姓之急。年終再發牛具銀五萬兩,以備來春播種。”頓一頓有道:“同時借太倉米五萬石救濟饑民。”

  “陛下仁慈,萬民之福啊……”陳洪讚一句,又有些擔心道:“不過一下拿出這麽大的數目,戶部那裡可能會有異議的。”

  “貪汙朕多少銀子都不嫌多!”嘉靖冷哼一聲道:“往外拿就心疼了?這是哪門子道理?”說著一甩衣袖道:“方鈍要是有異議,讓他去找……他們的小閣老去!”又面色不善的問道:“小閣老是幾品?”

  “回陛下,小閣老沒有品。”陳洪也看出嘉靖對嚴世蕃不滿了,趕緊小意道:“小閣老是大家對嚴部堂的敬稱。”

  “他何德何能,你們還都敬著他?”嘉靖冷笑道:“難道就因為有個閣老爹?”

  “也不能算是敬著,”陳洪知道皇帝對嚴世蕃不滿,朝自己撒氣來了,隻好小意道:“就是個綽號罷了,說明他是閣老的兒子,”說著陪笑道:“當然,主子要是不喜歡,奴婢這就讓他們改了去。”

  “速速去辦!”嘉靖一揮手,把陳洪攆出去道,也不知是讓他去傳旨賑災,還是讓嚴世蕃改名。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嘉靖對李芳道:“看明白嚴世蕃的招數了嗎?”

  李芳輕聲道:“鄢懋卿那番話雲裡霧裡的,恕奴婢愚鈍,也聽得雲裡霧裡的。”

  “你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啊。”嘉靖淡淡一笑,李芳剛要請罪,被他擺手製止道:“朕告訴你,這個嚴世蕃用的招數,其實並不出奇……”

  ~~~~~~~~~~~~~~~~~~~~~~~~~~~~~~~~~~~~~~~~~~~~~~~~~~~~~~~
  夜殘更漏,鄢府花廳中亮如白晝,妖嬈的美婢鶯歌燕語,半酣的賓主放浪形骸,那是大難不死的鄢懋卿,在設宴感謝嚴世蕃。

  雖然原先覺著嚴世蕃挺不仗義的,但能用他教的法子脫了罪,鄢懋卿還是很震撼,也挺激動的。讓家人在宮門口等著,待嚴世蕃一下朝,就將他請到家裡‘小酌’。

  嚴世蕃辛苦籌劃一番,自然要收取感激和利息了,便欣然而往。一到鄢府,鄢懋卿便恭恭敬敬請他上座,帶著闔府老小給他磕頭。

  嚴世蕃自然大喇喇的受了,咧嘴笑道:“自家兄弟,客氣什麽?”便在鄢懋卿陪同下,一起踏入花廳小酌。

  名為小酌,卻比尋常的盛筵還豐盛。湊趣的是,天色陰沉,飄下瀟瀟秋雨,格外助添了酒興。

  嚴世蕃左擁右抱、半倚半靠,飲酒進食,都由侍女布到他口中,就像在家進食一般,毫不見外。鄢懋卿卻還保持著三分矜持,但小心陪著說話敬酒,嚴世蕃也就由他去了。

  “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只聽嚴世蕃得意洋洋道:“景卿啊,你說我這輩子還有什麽追求?”

  鄢懋卿笑笑道:“長生唄,長命百歲,多玩玩這個這花花世界。”

  “狗屁長生!”嚴世蕃哂笑一聲道:“皇帝老兒勤修幾十年,把欲望都給修沒了,十幾年不近女色、不食葷腥,白瞎了前世的造化……要是修出點什麽也好,”說著嘿嘿笑道:“一場竹籃打水不說,還把個身體給修垮了……”便壓低聲音道:“知道嗎,你從玉熙宮出來,皇上就昏過了。”

  “啊……”鄢懋卿驚得面色煞白道:“不是……不是我惹的吧……”

  “瞧你那點出息。”嚴世蕃輕蔑笑道:“跟你沒關系,皇上這幾個月一直有病,暈厥、乏力,身上還起皰疹,修來修去修出這麽個結果,”說著便幸災樂禍道:“所以啊,修仙都是非常人乾的事兒,咱們這些常人啊,還是抓緊時間,及時行樂吧。”

  “小閣老說的對!”鄢懋卿敬一杯酒道:“可我就是不明白,今兒怎麽就稀裡糊塗的,把皇帝給說轉了性呢?”說著一臉後怕道:“您不知道,開始那架勢,我滿以為今晚要在詔獄裡過夜了。”

  “我也沒用什麽法子。”嚴世蕃冷笑道:“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罷了。”

  “怎麽講?”鄢懋卿不好意思笑道:“在下愚鈍,不過實在好奇的緊。”

  “也罷,教你個乖。”嚴世蕃也需要有人聽他賣弄,便得意道:“皇上對我爹,那是有感情的……自嘉靖二十一年我爹入閣以來,已經伺候了皇帝整整二十個年頭,皇帝已經習慣了我爹的言談舉止,習慣了他的小心伺候,滿天下再沒有比我爹,更了解皇帝,更順他心意的大臣了,所以那陣氣一過,就會想起我爹的好處,舍不得拋棄他了。”

  “所以您讓我一進去就哭,原來是為了讓皇帝消氣啊。”鄢懋卿恍然道:“好一個動之以理啊!”

  “不錯!”嚴世蕃點頭道:“不過光有感情還不夠,還得有我爹繼續乾下去的理由!”說著冷笑一聲道:“所以得讓皇帝知道,天下烏鴉一般黑,他徐階也不是什麽好鳥……皇上不信就去查,保準大開眼界!”

  鄢懋卿讚道:“善啊!既然換上徐階一個樣,那就沒必要多此一舉了!”

  “我還用了最後一招,讓皇帝就范!”嚴世蕃陰陰一笑道:“我嚴家父子縱橫朝野幾十年,無論在朝中,還是地方,門生故吏滿天下!說是‘朱家天下嚴家當’,那是一點都不為過,要是敢貿然讓首輔易主,必然引發大規模的朝爭!現在全國災荒戰亂不斷,到時候朝局一片混亂,一旦疏於賑災救災,那就會立即激起民變!他朱家的江山,也要危險了!”說著露出森白的牙齒,桀桀笑道:“你說他敢不敢動我們父子?!”

  鄢懋卿聽得渾身冒汗,沒想到自己那一番話裡,竟然有這麽多的暗示明示,更沒想到這嚴世蕃心機之深,膽子之大,竟然脅迫到皇帝頭上了!

  ~~~~~~~~~~~~~~~~~~~~~~~~~~~~~~~~~~~~~~~~~~~~~~~~~~~~~~~~
  嚴世蕃很享受鄢懋卿現在的表情,歪頭嘬了口酒,得意道:“知道我的厲害了吧?”

  “您總是英明正確,跟著您老放心踏實!”鄢懋卿趕緊表態道:“在下一定全心全意,堅決服從!”

  “知道就好!”嚴世蕃夜梟似的鬼笑起來,笑著笑著,突然看鄢懋卿一眼,淡淡道:“可不要說一套做一套哦……”

  “那哪能呢?”鄢懋卿乾笑道。

  “怎麽不會?”嚴世蕃冷笑道:“當初咱們是怎麽約定的?你在江南撈得銀子,好像該三七分吧?”

  鄢懋卿趕緊跪下道:“都是下面人胡搞的,他們以為這是巴結我,殊不知要把我害死了。”領教了嚴世蕃的厲害,他連狡辯都不敢,趕緊承認錯誤道:“我已經傳話給老家,讓他們將那些影子,全都運到分宜去。”

  對於他認錯的態度,嚴世蕃還是很滿意的,便大度的一揮手道“一半一半吧,也不能讓你白忙活了。”

  鄢懋卿大喜道:“多謝小閣老恩賜!”心中卻隻想抽自己大嘴巴,暗道:‘原先就是三七分,這下我才分了四分之一,還得感恩戴德,算得什麽帳啊!’

  “起來吧!”嚴世蕃得意笑道:“老子不會讓自己人吃虧的,”說著突然想起什麽事兒,把酒杯狠狠擲在地上道:“也會讓那些膽敢在背後陰我的人,死無葬身之地的!”

  鄢懋卿凜然道:“您是說徐階徐華亭?”

  “不錯!”嚴世蕃恨恨點頭,卻又有些氣短道:“不過他聖眷正隆,又是一品柱國,還得從長計議……”

  “您可以先剪其黨羽啊!”鄢懋卿出謀劃策道:“比如說那個沈默,跟彈劾我的林潤是同年,又在蘇州很有些潛勢力,這次我倒霉,八成拜他所賜!”

  “我焉能不知?”嚴世蕃憤憤的歎口氣道:“別忘了我倒霉的開始,那次順天鄉試,就是他的主考……我可聽說了,他的搜查力度,比原先大了不止十倍,這才讓弊案暴露出來,說他沒事兒,鬼都不信!”

  “這個沈默既然跟咱們處處作對!”被人家當傻子似的耍了半年,鄢懋卿可是十分想報仇的,便煽動道:“那為什麽不把他除掉呢?”說話間,還平伸手掌,比劃個砍頭的動作。

  嚴世蕃的表情卻更鬱悶了,搖搖頭說:“他脖子上有道鐵箍,砍不動的。”

  鄢懋卿詫異了,如果說徐階身為嚴嵩接班人,是沒法除去的,但沈默又算哪根蔥?怎麽也不能動呢?
  見到他面上的疑問,嚴世蕃有些掛不住道:“其實以我嚴家的實力,除了皇親國戚,其余人等都是生殺予奪,隨心所欲的……只是礙著一人的面子,動手多有不便。”

  照著這條線索去想,鄢懋卿恍然大悟,雙手一拍道:“怪不得怪不得,原來是他在在後面撐腰!”說著右手屈其中間三指,比劃了個‘六’的手勢。

  “不錯!”嚴世蕃點頭道:“正是陸炳,那灰孫子也不知吃了什麽不消化,以堂堂太保之尊,竟然折節下交,非要跟他認個師兄弟,把那個臭小子當成狗頭金!怎才助長了他的氣焰,讓他有恃無恐的跟咱們作對!

  鄢懋卿默然了,他知道嚴嵩雖然勢焰薰天,但不能不籠絡陸炳。否則不僅害人時麻煩,得不到許多方便;甚至還會被錦衣衛開個玩笑……比如埋點兵刃、龍袍什麽的在嚴嵩家後院,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想明白此中關節,鄢懋卿一陣氣餒,嚴世蕃臉上也怏怏,嘴上恨恨道:“放心吧,我有辦法,咱們不動手,保準有人替我收拾他!”

  鄢懋卿以為他說的是氣話,附和幾句,便將這一頁掀過去,隻談風月了……

  ~~~~~~~~~~~~~~~~~~~~~~~~~~~~~~~~~~~~~~~~~~
  玉熙宮檀香嫋嫋,嘉靖帝還沒有睡。

  “原來他用的這個法子……”李芳恍然道:“這是綁架了我大明啊!”

  嘉靖緩緩點頭道:“不瞞你說,現在朕是左右為難,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說著長長歎口氣道:“當初沈默跟朕說那個‘長江黃河論’時,你在場嗎?”

  “在場,那番高論實在是別出機杼,奴婢現在還記憶猶新呢。”李芳笑道。

  “呵,說來聽聽。”嘉靖道。

  “是,”李芳清清嗓子道:”當時沈大人說:‘我華夏文明靠江河哺育,江是長江、黃是黃河。長江水清,黃河水濁,長江在流,黃河也在流。長江之水灌溉了兩岸數省之田地,黃河之水也灌溉了兩岸數省之田地。不能因水清而偏用,也不能因水濁而偏廢,自古皆然。”

  “你的記性不錯,看來這段高論確實膾炙人口啊。”嘉靖揉著百會穴道:“古諺雲:‘聖人出黃河清’,可黃河什麽時候清過?所以朕不能以清濁辨忠奸啊……”

  這話李芳不敢接了,只能聽皇帝自顧自道:“黃河水泛濫了要淹了朕的江山子民,難道長江水泛濫了就沒有事兒嗎?不,也一樣會死人的!”說著面色一陣扭曲道:“所以不論你是長江還是黃河,只要敢不規矩,朕說不得都得學大禹治一治了!”

  便下旨道:“明日一早,你就帶著這些爛帳去見嚴嵩,看看他怎麽說,問問他管不管。”

  “是。”李芳輕聲道。

  “再把陳洪叫進來。”嘉靖揮揮手道。

  不一會兒,陳洪來了,嘉靖同樣對他下令道:“你也一早去見徐階,讓他給朕查,到底是誰把考題泄露擴大了——注意,是擴大了,不是讓你查始作俑者!”

  “是。”陳洪也恭聲答道。
——
  分割——
  520,一個好日子,和尚往民政局領證去了(紅本的)……

  (本章完)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問題
內容不符
內容空白
內容殘缺
順序錯誤
久未更新
文章亂碼
缺失章節
章節重複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