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上班，鄧仲和果然就在辦公室接到了慕新民的電話。慕新民在電話裡很客氣，問鄧仲和有沒有時間，如果有時間的話，請去他的辦公室坐一坐，有些事情，要和縣長商量一下。

  鄧仲和當然有時間，也是笑容滿面的答應下來，隨即起身向縣委辦公樓走去。

  鄧仲和很講究規則，一般情況下從不遲到早退。這是他以前努力奮鬥時養成的好習慣。那段時間，鄧仲和絕對算是個好幹部，以身作則。這種好習慣養成之後，有的時候可以影響一生。

  所以當那縣長走出縣政府辦公大樓的時候，還有很多機關辦事人員夾著公事包，慢悠悠地踱步而來。這些幹部大都是縣委那邊的，縣政府這邊，因為鄧仲和的影響，出勤狀況比較良好。縣長每天都按時上班，你小子要是翹班的話，萬一縣長找你卻找不到人，豈不是完蛋了？

  縣委辦的幹部們都笑眯眯地給鄧縣長打招呼，步子依舊不徐不疾。擱在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這些幹部都還有點緊張，似乎害怕鄧縣長申飭。不過現在無所謂了，一連兩回，鄧仲和均未能走到書記的位置上，估計也就那麽回事了。今後要想高升，怕是還得另想辦，調出林慶縣，去地區某個部門工作一段時間，再尋求外放的機會，走曲線救國的路子。

  既然鄧仲和基本上沒有可能到縣委這邊來……”主事”，縣委的幹部自然也就不必在意，只要保持應有的禮貌就走了。

  鄧仲和是個很數感的人，縣委幹部們態度上的細微改變，焉能瞞得過他的眼睛。不過鄧仲和還是點頭答禮，沒有將任何不憂在臉上表露出來。

  來到縣委辦四樓，幕新民辦公室，小周早就在那裡等候，很客氣地引領鄧縣長進了慕書記辦公室。鄧仲和進去一看，除了幕新民，徐文浩已經先一步到了，兩個人在沙發裡落座聊天。見到鄧仲和，齊齊站起身來，笑著打招呼。

  見了這個架勢，鄧仲和心裡更加清楚。

  慕新民終於忍不住要動手了。

  “縣長來了，請坐請坐，小周，給縣長泡茶。”

  慕新民十分客氣，一貫板著的臉上也努力擠出了一絲笑容。

  小周自然不消吩咐，手腳利索地給邸仲和泡了一杯濃茶。

  “書記，大清早有何指示啊？”

  鄧仲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呵呵地問道。

  慕新民笑著說道：“不急，略等一下，雲舟同志應該也快到了。”

  嗯，還通知了周雲舟，目的確定無疑了。縣委組織部也在縣委辦公大樓辦公，估計慕新民打電話是按照順序來的，周雲丹最後一個接到通知，來得比較慢。

  大約一分鍾不到，周雲丹也到了。

  四人圍著茶幾團團而坐。小周給周雲舟泡了茶水，便在一旁坐了下來，打開了筆記本。

  慕新民拿起香煙，給大家散了一圈，都點了起來，慕新民這才緩緩說道：“今天請大家過來，是想研究一下卡部調整的問題。”

  同才好不容易擠出來的那絲笑容，自然是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鄧仲和等人便對視了一眼，臉色都比較平靜，唯獨周雲舟眼裡閃過一抹略帶不悅的神色。由此可見，他也走到現在才知道慕書記請他過來的原因。照說研究幹部調整的問題，慕新民應該先給他這個組織部長打個招呼。

  徐文浩臉色無異，似乎早就知道了慕新民的心思。

  “我先談談我的意見，我認為，夾山區的班子，應該動一動了。劉偉鴻同志，不合適再擔任夾山區的書記。”

  慕新民抽了一口煙，直線了當地說道。

  鄧仲和等人依舊不吭聲，等著慕新民說明理由。盡管這個理由大家都能猜測得到。

  “劉偉鴻同志在夾山工作一年多，是取得了一些成績。但這個同志的缺點也很明顯。最突出的就是自以為是，不服從上級的領導。據說他以前就拒不執行縣委縣政府出台的文件，還跟分管農業的縣委領導大吵大鬧。現在又堅持錯誤的理論思想，就更加不好了。黨委書記是幹部隊伍的領頭羊，如果本身不能起模范帶頭作用，堅持錯誤的理論思想，那麽整個夾山區的幹部隊伍建設，就很危險。我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夾山區走上錯誤的道路。所以我認為，必須要調整劉偉鴻同志的職務了。”

  慕新民的聲音逐漸嚴肅起來……邊說邊觀察著副手們的臉色，眼神頗為冷厲。

  由此可見，慕書話決心已定。

  “你們幾位的意見如何？都談談！”

  沒有人吭聲，大家都默默地抽煙。

  慕新民的臉色益發的不好看了。怎麽一把手的提議，竟然無人附和？”

  雲舟同志，你是組織部長……你談談你的看。”

  慕新民也不客氣，徑直點了周雲丹的名字。

  周雲舟想了想，謹慎地問道：“慕書記，那你覺得，劉偉鴻同志調任哪個職務比較合適呢？”

  慕新民立即答道：“我了解過了，劉偉鴻以前是地區農業局的幹部……本身又是楚南農大的畢業生……搞農業工作是他的本份嘛。我看讓他來縣農經委擔任副主任比較合適。”

  縣農經委是個協調機構，本身也是正科級架構，直接在縣委縣政府的領導下開展工作，主要職責是對農業問題展開調查研究，為縣委縣政府的農業決策提供理論依據。農經委的主任，眼下是由分管農業工作的副縣長米賢華兼任。

  鄧仲和雙眉微微一蹙，說道：“農經委副主任？”

  慕新民瞥了他一眼，淡然說道：“級別不動他的，可以讓他實際主持農經委的工作。劉偉鴻還很年輕嘛，二十三歲，擔任區委書記本來就有點草率。夾山區八萬人口，可不能開玩笑，應該委派一個成熟穩重的同志過去負責。年紀輕輕就擔當重任，對劉偉鴻本人，也沒有什麽好處。年輕人，還是應該多磨練一下。”

  這位，果然夠狠的。

  鄧仲和原以為，就算慕新民要動劉緯鴻，起碼也要給安排一個縣直局委辦的正職，還不能是無關緊要的那種部門。區委書記和區長，說起來都是正科級，級別一樣，但在實際待遇土，還是很有區別的。區長調任縣直機關普通局委辦的一把手或者重要局委辦的副職，算是平調。區委書記卻不能如此安排，正常調動的話，一般都是去的比較重要的部門，如果是安排副職，至少也得是縣委辦副主任這樣的職務。

  誰知慕新民卻打聳讓劉偉鴻去農經委這樣的部門擔任副職。

  這等於是連降兩級。

  老慕對劉偉鴻可謂恨之入骨了！

  鄧仲和緩緩說道：“慕書記，凡事要一分為二來看。劉偉鴻雖然年輕，但工作能力是很強的。夾山區以前是個什麽樣子，慕書記可能不清楚。一個八萬人的區，區本級財政收入只有兩萬多元，連幹部工資都不夠支付，每年都要吃財政飯。劉偉鴻上任一年，夾山區自力更生，建起了兩個工廠，效益可觀。又修了路，區醫院的設備也大為改善。尤其區裡大力推行棉花種植和生豬肉牛家禽的養殖，群眾的收入明顯增加。這些都是看得見的成績。可以說，夾山是大變樣了”

  慕新民雙眉緊蹙，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鄧仲和的發言，說道：“那也不見得都是劉偉鴻一個人的勞。”

  鄧仲和瞥了他一眼，神情也嚴肅起來，說道：“當然，成績是大家一起乾出來的，但沒有一個好的領頭羊，夾山不可能取得這些成績。純粹站在經濟建設的立場來看，劉偉鴻算是難得的人才。如果我們縣裡，多幾個這樣能乾的區委書記，整個林慶縣的經濟，都會更上一層樓。有不賞，無過卻罰，幹部使用，不應該是這樣的。”

  慕新民一張臉，黑得猶如要滴下水來。原也知道，鄧仲和可能會“非著”劉偉鴻，但沒想到鄧仲和言辭如此激烈，等於是在直斥他慕新民“瞎**亂搞”，是在挾嫌報復。

  周雲丹微笑道：“鄧縣長，也不能說就是處罰？剛才慕書記也說了，只是為了磨練一下劉偉鴻，對他個人今後的進步，是有好處的。”

  鄧仲和冷笑一聲，懶得回答這個問題。

  大家都是明白人，周雲丹如此說，就是“不著調了。”

  蒙誰呢？

  只是鄧仲和未曾料到周雲舟會倒向慕新民，慕新民似乎並未爭取周雲舟嘛。看來周雲丹是主動向慕新民示好，爭取搭上慕新民背後那條線了。

  慕新民說道：“雲舟同志說得有道理，沒有誰要針對劉偉鴻。我認為，劉偉鴻盡管有些實際的工作能力，但在大方向的把握上出了問題。他那是唯生產力論，隻管經濟發展，認不清形勢。

  黨委書記以錯誤的理論作為開展工作的指導，很容易出大問題。”

  鄧仲和凜然道：“慕書記，我不讚同這個說。都是報紙上刊發的文章，各執一詞，在中央沒有明確結論之前，無所謂誰的理論是對的，誰的理論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