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慶縣縣委記辦公會議正在縣委辦公樓小會議室召開著。

  會議的氣氛比較凝重，渾沒有新年在即的祥和喜慶之意，與會的正副五位記和列席的縣委辦主任王化文都神情嚴肅。尤其是縣委記慕新民與縣長那仲和，不住地抽煙，臉哪怕是眼神中，都讀不到一絲輕松的神色。仔細觀察的話，還能在兩位班長的眼裡偶爾看到一絲怒氣。

  這個記辦公會議，是慕新民臨時召開的。慕新民並不想召開這個會議，卻又不得不然。午和鄧仲和私下溝通的時候，雙方談得很不愉快，差點就吵起來了。慕新民無法說服鄧仲和，只能召開記辦公會議來進行討論了。

  盡管心裡很不痛快，慕新民還是盡可能保持著一把手的風度，眼神在與會的幾名副手臉一一掠過，緩緩說道：“同志們，今天請大家過來，主要是商討一下有關年終總結表彰的事情。這今年終總結表彰大會，我們定在一月二十日召開，現在時間已經比較緊迫了。這個會怎麽開，應該確定一個什麽樣的主題思想，重點表彰哪些先進單位和個人，請同志們一起商議一下，今天一定要定下來。不然會給會議經辦的同志造成困擾，可能都無法如期召開這個表彰會。”

  徐文浩等幾人便微微領首。

  這個倒是既定程序，每年的總結表彰大會召開之前，縣委先要定調。表彰哪些單位哪些個人，也要有個大致的尺碼。當然，大夥主要是關注自己分管領域內的單位和個人以及一些……重點對象……。這個總結表彰大會，基本已經演變成……排排坐分果果……”不管是單位還是個人，輪流評先進，輪流受表彰。去年是你家，今年就該輪到我家了。但越是如此，越是不能掉以輕心。

  原因很簡單，今年該輪到哪些單位和個人的表彰，在此之前，很多人心裡都有數了。這也是主管領導必須要爭取的。如果有些單位去年沒有被表彰，今年又“漏”了，單位的頭頭，可是很有意見，心裡會暗暗怨恨分管領導不重視。這手心手背都是肉，平時人家鞍前馬後地效勞，年底這麽一個“平均分配”的露臉機會，你都不給，那不是欺負人嗎？做領導不是這樣做的！

  你是領導，做手下的順著你捧著你，為你衝鋒陷陣，那是該的。但你做領導也不能不仗義，不然這名聲可就毀了，往後再想手下跟你貼心貼肺的效死力，只怕就有些困難。

  做兄弟有做兄弟的樣，做老大就該有做老大的樣。

  規則不能隨意破壞。

  不過徐文浩等人也很敏感地意識到，慕新民與那仲和之間，有些不協調。事實，慕新民自任以來兩個月時間，和縣委班成員的磨合，不是那麽到位。蓋因他一任，就做出了破壞規則的事情。新記考察全縣工作，盡管有“演戲”的嫌疑，起碼也是職責之內，不聳多離譜。但發表在《楚南日報》的那篇文章，就實在有些過了。

  說他顛倒黑白，不算誹謗。

  劉偉鴻是年輕，也有些衝動，不見得縣裡領導有多待見他，甚至可以說，劉偉鴻還是個“危險分……”以小小區委記的身份，一口氣拱翻了兩個縣委常委，導致林慶縣的政局大洗牌，讓大家都有些擔驚受怕。但不管怎麽說，劉偉鴻還是依照官場規則在辦事。米克良陳文東主動找他的麻煩，他拚死反擊，無論怎樣激烈，都不算過分。

  人家都把刀架到你脖了，還不反抗，等死不成？

  擱誰在劉偉鴻那個份，都得抗爭，至於結果如何，那就各憑本事。劉偉鴻本事大，贏了，乾掉了老米家，那也無話可說，其他人最多只是對劉偉鴻提高警惕，卻是不能去指責他破壞規矩。

  但劉偉鴻在夾山區做出的成績，卻是硬邦邦的，有目共睹。任十個月，夾山區硬是大變樣了，群眾都得了實惠，這不是吹出來的。去年一年，進步最大的就是夾山區。慕新民不合一來就挑人家的刺。

  猴背村的群眾生活太艱苦！

  簡直是笑話。

  人家那艱苦了幾十年幾百年，又不是劉偉鴻造成的。劉偉鴻一到，就撥款給炸藥，支持猴背修水渠，還搞了個“滴灌技術”的創新思維。這個是實實在在的為群眾辦事。結果到慕新民嘴裡，倒變成錯誤了，變成劉偉鴻和夾山區的幹部不關心樣眾。

  顛倒黑白也不能顛倒成這個樣。

  大夥不知道幕新民怎麽會對利偉鴻有這麽大的意見，但慕新民這個搞法很不對。縣委記不待見下面的幹部，你可以通過正常的途徑把劉偉鴻調走，或者直接讓他去坐冷板凳，只要你能說服其他幾個縣委主要領導，這都是可以的，符合規則。誰都要用自己信得過的人嘛，無可厚非。然而慕新民用這種方法針對劉偉鴻，那就是犯了眾怒。

  怎麽的，你不但要摘人家的烏紗帽，還要把人家搞倒搞臭，永世不得翻身啊？

  慕新具如此無視官場規則，誰不是心中栗栗危懼？哪一天慕記看你不順眼了，說不定也依樣葫蘆的給你來這麽一招。隨便給你找些茬，然後往《楚南日報》一登，看你的名聲毀不毀？

  奈何不得人家慕記是從省委宣傳部下來的啊，關系硬扎。

  一般來說，官場起起落落是很正常的現象。任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一輩不犯錯誤，不能保證賞識自己的領導一輩不調離，不退休。一朝天一朝臣……換了領導就給下面幹部挪位置，尋常現象罷了。只要老關系還在，跑一跑送一送，用不了多久又能東山再起，換一個重要的部門繼續當官。然而慕新民這個搞法，卻是要從根本堵住人家的進之路。

  事免太毒了！

  完全超出了大家的心理底線，縱算原本病不待見劉偉鴻的縣領導，心裡頭多多少少都對劉偉鴻有幾分“同情之意”，又或者是“免死狐悲”之感。對慕新民，卻提高了十分的警惕。

  這樣一個不按規矩出牌的家夥，偏偏是縣委記，還是從省裡直接下來的，據說是某位主要省領導“欽點”的乾將。大家能不格外小心嗎？

  所以慕新民到任兩個月，縣裡的頭頭們表而對慕記很尊敬，實則都保持著距離。慕新民與鄧仲和之間鬧矛盾，也就理所當然了。有些事情能夠退讓，有些是退無可退的，就算幕新民再有後台，也得爭。不然就成傀儡了。

  一念及此，徐文浩等人便暗暗加了幾分小心。

  “王主任，請你將總結表彰大會的籌備情況，給大家通報一下。”

  慕新民瞥了對面的王化文一眼，威嚴地說道。

  記辦公會議，除了正副記必定出席，縣委辦主任一般亦是會列席的，名義是做記錄，實際做記錄的自然另有其人。王化文怎麽說也是縣委常委，不可能當真再做這種秘工作。如果是專題研究會，比如研究幹部問題，則會請縣委組織部長周雲丹參加，研究經濟問題，常務副縣長高如拍是必須要請的。這個都是慣例。

  今天研究年終總結表彰，就沒有請其他常委參加了。歷年的總結表彰大會，都是由縣委辦牽頭，聯合縣政龘府辦公室一起籌備的。王化文算得是積年老手。

  不過從慕新民對王化文的稱呼和態度來看，慕新民甚至連和縣委大管家的溝通，也做得很一般。以前康記在的時候，都是很隨意地叫王化文的名字，顯得很親切。王化文是康記的親信，這個大家都知道的。後來換了朱建國，則是叫“化文同志……”也比較親熱。縣委記如果不打算換縣委辦主任，那麽將縣委辦主任發展成自己的親信，就很有必要。不然很多事情做起來都不是那麽順手。

  看來慕新民是不打算繼續使用王化文了。

  不過慕新民初來乍到，恐怕和地區的頭頭們也還沒有進行多少溝通？單單打著省領導的大牌，想輕易挪動一位縣委常委，只怕也不是那麽好辦的。王化文這個人，行事一貫小心謹慎，沒有多少把柄可抓。慕新民要硬生生的將他挪走……也得出一身汗。

  “好的，記！……

  王化文便打開自己的黑皮筆記本，開始匯報。

  “慕記，那縣長，各位領導，我現在將我縣九零年度總結表彰大會的籌備情況，向大家做一個匯報，請諸位領導指示！”

  王化文”照本宣科……板一眼地匯報道。

  徐文浩和坐在他身邊的縣人大主任削文對視了一眼，眼裡都閃過一抹心照不宣的神情。

  “慕記、那縣長！”

  王化文將鄧仲和與慕新民並列了，這在以前的記辦公會議是不曾有過的現象。看來不但那仲和心裡有了意見，王化文也很不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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