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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行》第836章 大夢三年
  第836章 大夢三年
  冥火塗塗,幽風寂寂。

  太陰大帝看著虛幻魂體在風火中輕輕搖曳的百裡安,心中情緒可謂是跌宕起伏,無端澎湃起來。

  魔界六河之名,六界之中,無不廣為流轉。

  其性邪,其行惡,神秘的首河蜀辭暫且不論。

  即便心高氣傲如太陰這般,對於葬心這鼎鼎大名,也長年有所耳聞。

  這殺生河葬心,自古從今,穩居於魔河第二位,終年不墜。

  他同著首代老魔君創造了魔道輝煌的歷史時代。

  他與蜀辭一樣,侍奉三代君王,古老悠久。

  他生生熬死了兩代魔君,即便是第三代魔君被封印赤焰流沙之地,蜀辭長眠於泰器山。

  唯有他二河葬心,不論是魔道昌盛還是繁榮,他就像是光明之下永遠存在的一道暗影一般,活躍於人間各布。

  葬心之狡猾,無人能及,或許歷代大能輩出,能夠重創傷他者亦不佔少數。

  於戰事之中,他也吃過不少敗仗。

  可真正能夠抓住這隻老狐狸尾巴的,卻無一人。

  他能夠在百家仙門聖起的時代遊刃有余。

  他能夠在仙尊祝斬意識親臨大地的時候,披著聖眼也無法看穿的仙客皮囊。

  葬心就像是一個埋藏在人間地底十萬丈裡的頑固舊疾,瞧不見他的真身何在,卻又哪哪都有他的影子。

  以太陰大帝這樣的身份實力,雖碾死葬心就如同碾死一隻螞蟻那麽簡單。

  可他千變萬化,找不出其真身,也是無用。

  區區一個葬心,實力於他而言,算不得太強,可他卻能活耐造,善於隱藏。

  時間是一個極為可怕的東西。

  它更改變世間萬物。

  十年百年千年,葬心或許構不成威脅。

  可若是萬年,十萬年,百萬年,誰能知曉,一顆小小的種子,最後會成為怎樣的參天大樹?
  想到這裡,太陰大帝不禁看了一眼跪在殿下,眉眼之間盡是臣服之意的君河。

  看到這一幕,他心中如何不難生出一種自豪的情懷來。

  也就人間那群正道君子瞧不起他的大孫兒,以百裡羽為首,皆是一群鼠目寸光之徒!
  少年振衣,豈不可作千裡風幡看。

  少年瞬目,亦可壯作萬古清流想。

  他太陰之孫,分明有著驚世之才,卻被百裡羽當做廢物庸人對待。

  換做旁人,誰能將那藏巧於拙,用晦而明的殺生河葬心耍得這般團團轉。

  一般布局之人,善使借刀殺人。

  可又有何人,能夠借他人自己手中之刀,心甘情願地插入自己的心臟要害之中?
  大孫兒若是養在中幽,養在他幽冥府司內,何愁千古之後,再無小尊仙?!

  想到這裡,太陰大帝心中愈發氣惱憎恨,百裡羽廢物蠢笨不說,還是一個毀慧骨的一把好手!
  那頭,百裡安並未注意到太陰大帝千變萬化地情緒。

  他玩轉著手中的屍珠,低眸看著跪在地上的君河。

  “大師兄果然好本事,在這樣的形式下,還能夠從父親的手中得到這顆屍珠,想必大師兄廢了不少心力吧?”

  君河搖首道:“少主身死於亂幽谷,宗主的情緒十分崩潰,將那屍珠看得極為重要,便是我有心,也不敢在這種時候觸宗主霉頭。”

  他微微定了定神緒,忽然抬起手指輕輕搭在太陽穴上,一道劍念毫不留情地攝入自己的神府之中。

  君河臉色驟然蒼白,唇角溢出一縷血線,將屬於葬心的那份人格又穩而又穩地給壓了回去。

  君河面色如常,抬眸看了百裡安一眼,不同於冷酷對待自己另一份人格的平靜殘忍,他看向百裡安的目光是這般虔誠熾熱的。

  “是蘇靖姑娘。”

  聽到這個名字,百裡安眼眸輕抬:“蘇靖?她要我的屍珠做什麽?”

  君河將當日在山巔之上所發生的種種一切,包括尹白霜的瘋癡,蘇靖冷靜下所藏著的瘋狂心事,以及百裡羽的心如死灰,都一一道來。

  屍珠在百裡羽手中,君河不是對手,自是強取不得。

  誰曾想,蘇靖竟有如此本事,說服百裡羽那個老頑固,讓他交出屍珠。

  以著葬心的身份,從蘇靖手中奪得屍珠,那可就要容易多了。

  只是這簡單粗暴的方式,終歸是斷去了蘇少宗主最後唯一的念想了。

  百裡安把玩著屍珠的手指僵僵一停,複而他握拳收緊屍珠,垂下手臂,垂眸低聲道:“我以為她……下山去了。”

  天璽劍宗接二連三發生了種種大事,山中上下人,皆被驚動。

  可百裡安始終未見尹白霜的身影。

  如果知曉她就在山中不遠處,而且出現得那般不是時候,他未必就會如此不計後果地在亂幽谷中兵行險招了。

  他可以傷害自己,但獨獨唯有她,是他絕對不能夠傷害的。

  為何偏偏,就算漏了她。

  “安安!”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太陰大帝的急聲厲喝。

  百裡安回首看去,太陰大帝已經飄身上前,一指點入他的眉心之中。

  太陰大帝臉色有些難看冷沉,橫了君河一眼,道:“他和你說了什麽?竟叫你如此在意亂心,好不容易粘合穩定的魂體,你是想讓它重新崩散四分五裂嗎?”

  在太陰大帝嚴厲的斥責聲裡,百裡安勉強穩定心神,心知此時悔恨已是無用。

  一切皆有緣法,若非亂幽谷中以死亡的絕境催逼生前記憶,他又怎會想起一切,重新想起她。

  百裡安閉上眼睛,複而重新睜開,眼底裡的動搖心亂情緒被他強行壓下撫平。

  深黑的眸子恢復了如舊的清潤之色。

  “大師兄。”他再次開口。

  “是,少主。”君河重新低首。

  百裡安道:“兩百年前,我無法修行天璽劍術,靈根資質平平無奇,可是有你的手筆?”

  君河眼底深深愧疚,不敢有所隱瞞:“是,當年預言,有新的天道三子即將出世。

  甚有預言說,三子之中,有一人在千古將來某一日,星辰更迭,成為新的仙界帝尊。

  當年屬下自魔獄之中請來三道黑繩業水,欲分別種在少主、蘇靖、尹白霜三人之中。

  只可惜遲了一步,錯過了尹白霜的出生之日,三道業水,隻種其二。

  可屬下行事,求的是十拿九穩,隻好繼續蟄伏於天璽劍宗十六年。

  十六年後,屬下終於等來了少主下山的機會,故此於暗中故意引誘少主,前往北燎鎮,陷入豬妖之變,結緣於尹白霜。

  果不其然,少主當真與尹姑娘結下情誼,再後來,便是因著您與太玄的那一紙婚書,有了後來的種種爭鬥。

  屬下在暗中推波助瀾,以太原為棋子,使您身死而亡,。

  如此一來,三宗貌合神離,分崩離析,尹姑娘因為心魔大誓,終生不可渡劫成仙。

  而蘇靖道蓮生黑,心生魔種,成魔化道,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如此一來……未來的帝尊,自然就無聲泯滅於歷史洪流之中。這才是……真正的十拿九穩。”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百裡安竟然成為屍魔,重生回來了。

  百般算計的葬心,終成君河入了局。

  太陰大帝已經徹底聽不下去了,簡直是殺了君河的心都有了。

  身處九幽的他哪裡想得到,他的好乖孫,還在娘胎肚子裡,竟就給人盯上開始算計性命了。

  黑繩業水,情殺計。

  惡毒,當真是好生惡毒啊!
  百裡安又問:“此事與魔君可有乾系?”

  君河猛一抬眸,看著百裡安無比認真道:“有!”

  “那三道黑繩業水,便是魔君賜予在下的。”

  百裡安皺起眉頭,神情不解:“如今我的記憶尚且拾全,從小到大,並無遺漏,可是在我的記憶之中,我與魔君並無交集。”

  聽到魔君二字,太陰大帝眼皮子狠狠一跳,卻未說話。

  “此事屬下亦覺奇怪。”君河神情迷惑:“按常理言,魔君不可能認識少主,可兩百年前,她對少主的殺心是真,執念也不假。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當年少主死後,魔君還暗中派人身負中幽,盜取少主棺槨,試圖帶回魔界冥殿之中收藏。”

  百裡安嘴角抽搐了一下,這麽匪夷所思的怪癖,好像還真是那魔君阿嬈能夠做出來的事。

  “可是魔君怕是也未想到,當年她頭顱封印於赤焰流沙之地中,無法自由行動,派遣出去的盜墓賊雖是魔族,卻是在偷盜過程中,覬覦棺中至寶,試圖佔為己有。

  在爭鬥過程中,最終兩敗俱亡,棺槨也遺失不知何方,兩百年後,少主出世,才知曉原是遺落於萬魔古窟之中。”

  恢復記憶後,一切事情都說得通了,可唯有魔君阿嬈這裡說不通。

  百裡安道:“還望大師兄能夠將魔君的種種事跡記錄成冊,我需要慢慢參悟。

  還有兩百年前,廣夢城小鬼殺人,那兩隻小鬼,一只是二師姐的孩子,還有一隻小鬼的來歷,不知是……”

  提及此事,君河眼中沉痛自恨的神色不由愈發濃烈起來。

  若非此刻在百裡安的精神控制下,讓他他深知自己使命在身,沒有資格死,他怕是拔劍引頸自戮的事都乾得出來。

  他胸口劇烈起伏著,一拳頭狠狠砸在地上,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我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混帳,我罪該萬死,凌遲萬剮都不足以洗去我這一身罪孽!”

  世人曾能料到,惡事只有做絕沒有做盡的葬心,終有一日,竟也會有誠心懺悔的一日。

  他抬起通紅的眼眸,道:“另一隻小鬼……是我的孩子。”

  與葬心交鋒數個回合,早已深知他習性的百裡安聽了這話,心中並無多大的奇怪。

  反倒是太陰大帝,眉目瞬間冷了下來,眼神說不出的震驚憎惡,像是看極其惡心的蟲子般看著他:
  “連自己的親身骨肉都能下得去手,葬心葬心,你這名字果然沒取錯,你豈止是無心,一顆心在爛泥裡,早已腐朽發黑,惡臭不堪了!”

  被百裡安引導出來的‘至善人格’在太陰大帝的嚴厲指責中,簡直是痛不欲生。愈發覺得自己禽獸不如。

  羞恥,自憎,冰冷,恐懼,黑暗等等永遠不可能在葬心心中滋生出來的情緒一時間漫湧而來,形成一股難以明喻的巨大罪惡感,幾乎快要將他吞滅。

  君河一邊崩潰著,一邊痛苦著訴說著自己最肮髒最卑劣的惡性過往。

  用言語之刀,將自己剖得一乾二淨,腐肉淋漓,將這一身完美的君子仙客皮囊,生生解剖開來,挖出一顆黑色不堪的心,親手捧給百裡安看。

  他已經徹底暴露在了青天大白之下。

  他在百裡安面前,再無秘密可言。

  最後,君河將自己自剖得心力交瘁後,又顫巍巍地從懷中掏出一本藍色封皮的記書來。

  “少主,這本記本之中,是我這幾日來,親手記錄整理出來的名單。

  其中皆是披著人皮以修士的身份活躍於人間的魔族諜子,君河不才,妄以汙濁罪惡之身,洗淨人間。”

  百裡安收下那本極其重要的記本,又偏頭看了太陰大帝一眼:“阿公。”

  太陰大帝一臉冷漠:“他將我的大孫害的如此淒慘,我便是將他投入十八層地獄滾上幾遍也不為過。但是……看在他是你的人的份上,我不與他為難。”

  君河以身入九幽是秘密行動,想要欺瞞得過葬心,那首先就要欺瞞過天下人。

  若葬心醒來,發現自己無端少了一隻手臂,如何不心存懷疑。

  雖然太陰大帝此刻必誰都想將葬心殺之而後快。

  可這一番對話下來,他同樣意識到能夠為大孫所用的葬心,在這人間局面中,將會發揮到出何等重要的作用。

  葬心殺不得,君河,更是死不得。

  太陰大帝隨意抬指,扔在地上的斷肢漂浮而起,可怕的靈魂力量注入斷肢之中,化為千絲萬縷的細光,重新恢復生機活力,與斷肩相連相合。

  眨眼之間,斷臂重生。

  “接下來,就該好好想一想大孫你復活的事了吧。”

  解決完君河,太陰大帝如是說到。

  由死轉生,改陰為陽,對他而言,本就不是什麽難事。

  百裡安道:“需要我如何配合。”

  太陰大帝淡淡一笑,道:“很簡單,睡一覺便可。”

  聽起來確實很簡單,百裡安不疑有他,將靈魂散入火光之中,意識歸去而眠。

  而這一睡,卻是寒來暑往,大夢又三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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