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1章 收攏（一小時）

  半月後，龍雲山。

  呼啦……呼啦……呼啦。

  粗豪的連號聲在新開墾而出的田野上響起。

  一眾年輕漢子背束繩索，拖拽著長達十數米的長犁，往前齊步奔行，
  只見歪歪斜斜的深深溝壑在田野上出現。

  長犁之後，還有戴著兜帽，手持狹長玉盒的婦女。

  看著長犁犁動，溝壑出現，緊隨其後，不時從玉盒中灑下青色粉末。

  待到行至終點，漢子們稍作歇息，調轉方向，繼續拉著長犁壓過田野，翻著土。

  屬於這太阿山脈的黑色土壤，在長犁厚重犁齒的耕耘下，將此前灑下的青色粉末掩埋，混勻。

  這是在埋藏靈源，肥田固土，即使是太阿山脈的山地土壤，如果不經過一輪又一輪的肥田，想要栽種靈谷或其他作物，依舊極難。

  在這片區域，像這樣新開墾的田野有不少，四四方方分散錯落。

  區域內夾雜著裸露於地外，如巨蟒般的粗大樹根。

  周圍則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榕樹密林，絞在一起，讓人分不清到底是一片樹林，還是一棵大樹。

  至於頭頂，大片的樹蔭遮蔽陽光，密密麻麻的氣根四散垂下，幾欲遮天蔽日。

  好在每隔一段距離，便有如天窗般的空洞，可以瞧見一角天空，讓人不覺壓抑。

  一處陽光不錯，正值天窗下的田野，一個身著勁裝，頭戴兜帽的漢子正拖長犁於田野中疾馳。

  正常而言，龍雲山上岩石堅硬，需要十數個年輕武夫合力才能拖使的長犁，被其一人便拖拽的虎虎生風。

  同時這片田野也極為肥實，看得出已經肥田數次了，土料泛出淡淡的青光，讓人看著很是美好。

  當最後一圈犁完，漢子開始迅速灑拋靈源。

  一輪工作結束，約摸過了兩盞茶功夫。

  漢子停下來歇息，將頭上兜帽摘下，露出一張帶著微笑，略顯陰柔的臉，
  其皮膚光滑白皙，而且如此長時間的勞作，臉上居然一點汗也沒有。

  呼！
  這時，一陣風吹起，一道人影驟然閃過，落在田埂之上。

  來人是一個身著黑袍，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下半張臉為黑色面罩遮掩，

  露出的雙手，皮膚形如枯槁，骨節粗大猙獰，指甲則修長尖銳，足有三寸長。

  一看便爪功了得。

  “鐵鷹，你回來了？”正在田間歇息的白面漢子見著來人，頓時臉上笑容更盛。

  腳尖一點，同樣躍至田埂之上，一臉欣喜地說道。

  其正是自上次任務受傷的血蛇，上次任務回歸後，因傷勢過重，近來一直在療養恢復。

  “回來了，這次任務較為簡單，而且主力為幽水少俠，我只是輔助。”鐵鷹輕輕點頭，回道。

  “那個幽水少俠是大人新網羅的人才嗎？實力很強？我記得最近你一直在與其出任務啊。”血蛇笑著問道，言語中隱隱有一絲別樣的情緒。

  “幽水少俠的確是最近才出現在大人麾下的，實力確實深不可測……”鐵鷹回憶著對方幾次出手的場景，神色變得認真，沉聲說道。

  在他記憶中，這位幽水少俠雖然身材不顯，但手段確實高明，其背上的葫蘆一拍，所遇敵手，普通真君也好，大真君也罷，通通只有倒地的份。

  “最近確實有些忙，畢竟大人半月前便放下話，要以最快的速度佔據整個太阿山脈范圍，其中有幾個聚居地很難啃。”他回過神，繼續回答道。

  “哦，是的，畢竟有幾個聚居地，就是那隱世四族的外圍勢力，有後者撐腰，確實不好搞。”血蛇略微沉默，輕笑道。

  “對了鐵鷹，你看我開出來的這片地怎樣？”他像是突然想到什麽，指著身後的靈田，滿心歡喜地問道。

  “這，不錯啊，看品質，都算得上玄等靈田了。”鐵鷹循著對方所指方向看去，點頭道。

  “是的哈哈，這已經是第四輪肥田了，再來一輪就能種靈谷了。”血蛇大笑道。

  “這一片，我準備種血玉谷，這是伱最喜歡吃的谷種，這一片，我準備種一些靈蔬。”他一邊指，一邊道。

  “還有，大人不是說，只要我等尋來高級獸王，便能獲得靈田份額嗎？我準備等傷好後，在退隱前，再搞一波，
  然後，那塊地拿來種一片竹林，養一些蛇，到時候，我們日出而作，午後竹前下棋，日落撫琴鼓瑟，必定極好。”

  他一邊說，一邊笑，不過卻沒看到身旁之人，眼底有著複雜之色。

  “說起來，這片山林，確實極好，我已經觀察過了，尋常山獸異蟲根本進不來，真是退隱的好去處！
  對了，鐵鷹你準備多久去找大人談此事啊？我記得你與我說過，在半月前，便與大人提及過了，大人當時並未反對，是吧？”

  血蛇笑著問道，轉過頭，看向鐵鷹方向。

  只是回過頭，他設想的笑容，並沒出現在身旁好友臉上，後者依舊平靜，神色毫無波動。

  “你沒與大人說嗎？”血蛇無來由心跳頓了半拍，但臉上依舊是笑容，搖搖頭。

  “沒事，沒說也不要緊，上次我立了大功，大人說會滿足我一個願望，這事我來搞定，沒事的……真的沒事……”

  他一邊說，一邊笑，手摟著身旁的好友。

  “血蛇……”鐵鷹目光看著身旁之人，輕輕握住對方盤在他脖頸處的手。

  他轉過頭，看著身前開墾得極好的靈田，看著遠處同樣在勞作的漢子們。

  這些是他們在收攏其余聚居地時，吸納的普通人。

  “不用了，我暫時還不願退隱……”

  “什麽意思？我們這不是說好的嗎？滿是殺戮的江湖紛爭，惡心的肉心算計，我們都很討厭，
  所以當初就商量好，一齊退隱，如今正是機會啊，我們是有條件的。”血蛇臉上笑容漸漸消失。

  “難道是血手威逼你？又或者是火鬼？是的，他們缺人用，自然不願我們走，
  實在不行，我去找大人，大人人很好，定能為我等主持公道！”

  他說著便想收回被鐵鷹握住的手，似乎要馬上動身。

  兩人是在黑手樓中認識，原本素昧平生。

  只是很巧合的是，現實生活中，卻是比鄰而住，最終因琴瑟結緣，關系越發親近。

  而且為了珍惜這份緣分，兩人甚至於不約而同隱瞞了武功，隱瞞了自身過往，隱瞞了黑手樓的身份。

  但百密終有一疏，在一次明教之亂中，兩人不得已顯露武功，同時相互從蛛絲馬跡中，知曉了對方身份。

  然而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後，兩人友誼並未如意料般破碎，反而更加親近，真正做到了生死相依。

  乃至於相約退隱江湖。

  “不是他們的原因，血蛇。”鐵鷹一把抓住身旁好友的手。

  “是我……”他看著對方熟悉的臉。

  若非這段時日，他經歷了太多，若非他真正意義上，看清了如今世道的殘酷，恐怕他早便與其退隱了。

  可惜……

  “血蛇，你要明白，如今的世道，想要退隱，何其之難？”鐵鷹抬頭，看著頭頂的一角天空。

  “就如此前那些聚居地中，獲得永久居住權的普通人，他們不用繳納錢財，便能長久居住於其中，可無虞山中危險？
  然而他們可能想象不久前的獸潮之亂？可能想象那血潮之危？”

  他搖頭道，“如今赤縣正處於前所未有的大變局，想要退隱，不過是埋首沉溺於短暫的安寧，隨後不安等待大勢的碾壓，
  這是你想要的嗎？”

  他說罷，松開手，轉過身，不再看身旁之人，眼中同樣流露痛苦之色。

  腳尖一點，身形消失不見。

  隻留下血蛇一人站在原地，看著身旁的染著青光的靈田，又看向鐵鷹離去的方向。

  面上神色變化，不知在想什麽。

  *
  *
  龍雲山後半段，血谷所在區域。

  鐵鷹在看望過血蛇後，便直接穿過密林藤蔓，直接朝此處行進。

  不多時，便抵達於此。

  這處區域，厚密的樹蓋有大片的空洞，陽光很是燦爛，落在他臉上，給人暖融融的感覺。

  甚至於將他原本有些低落的情緒，都驅散了部分。

  他看著陽光下，血谷中心，那不知何時出現的大片山石，繼續前進。

  即將抵達時，見著一熟悉的人影正坐在山石之下。

  “幽水少俠！”他目露驚喜，上前低聲道。

  眼前之人，腦袋大如鬥，不過身材矮小，隻到他腰間，背後背著與其身材等高大紫色葫蘆。

  聽到此話，也是回過頭：

  “是你啊，鐵鷹，你是來找大佬的？”正是幽水童子。

  此時其穿著與鐵鷹相同的黑色勁裝，相同的黑色面罩。

  是的，這段時日，黑手樓人手不足，他心思一動，便主動請纓加入其中，想要好好表現一番。

  只可惜，雖然這段時日他搞了不少事，但自上次一別後，林末卻是不知再搞些什麽，久不現身。

  甚至於他每次完成任務，便在這坐著，也沒見著一次。

  讓他有種拳頭打在棉花上，有力無處使的感覺。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這段時日，他沒再受什麽不公正的待遇，除了偶爾跑跑外勤，倒也算自由。

  或許這樣也不錯？
  幽水童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與鐵鷹吹著牛，心中暗想道。

  時間慢慢過去，太陽也開始西垂落至山麓。

  “看樣子又碰不著人了。”

  見此幽水童子朝鐵鷹笑了笑，熟練地取出一張皮紙，上前擺在身前。

  其上有著歪歪斜斜的赤縣文字，敘述著這次任務的起因經過結果。

  隨後拍拍屁股，便準備溜。

  鐵鷹見此也是暗歎一聲，同樣取出一封信函。

  然而就在這時……

  “既然來了，就都進來吧。”熟悉的聲音，忽地從前方不知何時出現的黑山中傳出。

  正準備溜的幽水童子一個激靈，轉過頭，與鐵鷹對視一眼，相互點頭，拿起放下的信函，便朝黑山上奔行而去。

  這座黑山並不高，與其說是山，倒不如說是假山。

  只有二十幾米高，一條路徑延伸至山頂。

  山頂上是一方平台，其上居然開有一池足足佔據平台四分之三的池塘。

  而熟悉的人影，正立於池邊，不斷拋灑著什麽東西。

  離得近，隱約可見，那池中蓄有清澈的池水，養著大群莫名的黑色怪魚。

  “見過大人！”

  “拜見大佬！”登臨石台後，兩人晃了眼便沒有收回目光，沉聲道。

  眼前之人，自然是林末。

  此時的他，面容祥和，絲毫沒有此前的悵然，將手中，最後一把飼料丟出，看著爭先恐後吃著魚食的魚兒，點點頭，轉過身。

  “這段時日，辛苦你們了。”

  他看著兩人，笑道。

  這半月以來，他都在閉關，閉關目的自然是研究血樹。

  是的，他終於想通了，對於他，何須過分糾結血樹中的暗手陰謀，直接一口吃了，落肚為安。

  在此之前，他便消化過那位元衣道人的手掌，對這一流程，已經很是熟練。

  事實上，也沒讓他失望。

  在消化血樹的過程裡，他與北冥道人多次討論，加上自身思考後，

  原先設定的目標，已經快完成了，只需要進行最後的檢驗便可。

  “哎，算不得辛苦，大佬才是辛苦，能跟在大佬後面混，也是小水的福氣。”幽水童子聞言，頓時連連擺手，謙虛道。

  但等了好久，終於等到林末這樣一句誇，他心裡也是樂開了花。

  嘴上說著謙虛的話，但臉上那黑口罩卻完全遮掩不住，快要咧到耳根旁邊的嘴角。

  “大人還有什麽要事，一聲令下，小水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他大聲道。

  林末笑著點點頭，上前摸了摸其大腦袋，算是勉勵。

  隨後看著一旁的鐵鷹。

  “鐵鷹你也辛苦了，血手那邊進展如何了？”

  “血手統領一直在前線，除卻四大隱族那邊的勢力，太阿山脈周遭，基本都收攏了，不過後者似乎暗中有聯系，彼此聯合了，

  如今按著大人的計劃，並沒有輕舉妄動，只是將其山門駐地的位置圈了出來，正等待下一步指示。”鐵鷹回答。

  太阿山脈極大，越至深處，越是人跡罕至，有不少地方，根本就是人類的禁地。

  即使真君亂闖，也有殞命的危險。

  就如起初的無憂樹領域下的龍雲山一般。

  像四大隱世勢力，便是坐落於類似的環境，這也是其即使在太阿山脈深處，也同樣高枕無憂的原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