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不回頭

  林小雪張了張嘴，忽想起丁同志的話，又閉上嘴巴。

  王文強急了：“你倒是說呀？”

  林小雪有些猶豫：“丁同志交待過，叫我不要隨便跟別人說。”

  “嗨，你這孩子真是不懂事，這是你媽、你妹妹，都是自家人， 哪有別人？”

  林愛晴和王菁菁此時也來了精神，林愛晴幫著催道：“就是嘛，那個姓丁的才是別人，怎比得我們親親姐妹？他到底給你講了啥話？姐你快說出來，我們也好替你拿主意做打算！”

  葛紅嬌轉過臉瞪著林小雪。

  林小雪縮了縮脖子，小聲道：“丁同志說， 上火車離開京城之前，再給我一個機會， 只要我改變主意還能留在京城，我一聽就是自己留下，你們必須得走。我舍不得媽媽和你們，選擇跟你們一塊走。”

  林愛晴、王菁菁睜大眼睛看著林小雪，一個神情複雜，一個目光裡滿滿的羨慕忌妒恨。

  葛紅嬌是恨鐵不成鋼，忍不住抬手又想打，王文強擋開她，葛紅嬌用力掐林小雪一下：
  “我前世做了什麽孽，生下你這個蠢東西？白長個兒，沒一點腦子！你就留在京城怎麽的？跟沈和平父子要錢、要工作，得是那種有權能管事的工作，然後再要一個像他們家那樣的大院子，這不就好了嗎？你有權有院子，我們還求沈譽幹啥？你自己就能全給我們安排上了啊，蠢貨！”

  林小雪哭道：“可這是你們教我的啊， 要我無論如何不能答應他們， 打死都要跟你們一起……我自己一個人留下也害怕啊，我是真舍不得媽媽！”

  “舍不得怎麽的？你這麽大個人了還吃奶不成？你要是能像你妹妹一樣機靈，懂得先留下，按我說的那樣做，我不是很快就能來京城陪你了嗎？現在倒好了，竹籃打水一場空！你要氣死老娘嘍！”

  一邊罵，就手又狠狠掐幾下，林小雪痛得臉都扭曲了，又不敢大聲叫。

  王文強做好做歹開解母女倆，又問林小雪：“那個小丁應該還給你做了什麽安排吧？我們準備上車之前，那個女的又帶你去哪裡？好久才回來。”

  林小雪捂著臉哭，葛紅嬌喝斥：“哭屁啊，還不快講！”

  林小雪抽抽嗒嗒：“那個女的帶我去飯店吃飯。”

  “吃的啥？”

  “雞腿、紅燒肉、魚塊和米飯，還有烤的小麵包，小蛋糕和餅乾。”

  王菁菁驚呼：“天哪，你吃了這麽多好吃的！難怪後來帶我們去吃黑面糊糊、玉米窩頭，你一口不動！我爸還擔心你餓著，好心勸來勸去的。”

  林愛晴很生氣：“姐，你太過份了！竟然背著我們吃獨食，媽媽都沒吃著， 你也吃得下！”

  王小寶饞得口水流下來：“姐你太壞了， 怎不帶我去？兜些回來給我吃也行啊！”

  林小雪：“我也吃不完的， 我問她了，想要個飯盒帶些回來車上吃，她不讓，說不用擔心，火車上會有人領我去吃飯。”

  王文強問：“那今兒早飯怎不來領你去？”

  “說是沒早飯，有午飯和晚飯。”

  “她說隻領你一個人？”

  “嗯。”

  葛紅嬌一拍大腿：“不行！我是你親媽，還有你弟弟妹妹，我們必須也……”

  王文強伸手捂住她的嘴：“小聲點！人家安排好的，胳膊扭不過大腿，你還能怎麽著？”

  “小雪是我閨女，我怎麽就不能……”

  “小雪當然是你的閨女，她還最聽你的話，這就好了啊，不管他們怎麽安排，我們都有辦法應對！”

  “應對啥？”

  “哎呀，你、你就看著吧。”

  “看啥看，我關心的是小雪有吃的，我們沒有！我和小寶，再不想吃那些黑糊糊、能砸得死人的窩窩頭！”

  林愛晴、王菁菁異口同聲：“我們也不要！”

  王文強心累：“不想吃也得吃，不然就餓肚子！我話還沒說完，你們急啥？”

  葛紅嬌：“你說你說。”

  “都這樣了，就忍幾天吧。小雪每天有人領去吃好吃的，你們鬧也沒用，看看周圍這些人，他們也一起鬧起來，那時小雪都沒得吃，還不如讓她安心去，教她機靈點，能兜些回來分給你們，不好嗎？”

  幾個人認真想想，確實是這樣，就不吱聲了。

  葛紅嬌教林小雪：“你少吃點，趁人不注意，都倒衣服口袋裡帶回來，給你弟弟妹妹吃！”

  林小雪不太情願：“那不是把我衣服弄髒了？”

  “髒就髒點，能比餓死你媽、你弟妹還要緊？”

  林小雪：“……”想到油浸浸的紅燒肉倒在衣服口袋裡，臉皺成個苦瓜。

  王文強繼續問她：“小雪啊，你就沒跟你沈譽哥哥要個電話號碼啥的？他以後不能不管你了吧？你看這次出來，你都超假了，那紙盒廠要扣你工資事小，萬一開除你可怎辦？”

  林小雪低頭：“沈譽哥很忙，管不著我了，讓小丁同志管。小丁同志說，我以後不用去紙盒廠，會有人給我調動工作，看看縣裡哪個機關單位缺辦事員，讓我去，上班就是在辦公室接接電話、給領導送個報紙文件，活兒不累，工資還比紙盒廠高。”

  林愛晴、王菁菁驚呆了：天啦，這不就是坐辦公室嘛，直接當幹部了？林小雪她區區一個初中生，何德何能？
  而她們倆可是熱乎乎剛畢業的高中生！

  林愛晴衝林小雪道：“你沒文憑，文化水平太低了，根本都不懂怎麽做事，也不符合當幹部的條件，人家查出來你就完蛋！”

  林小雪：“小丁同志說，會有人教我怎麽做工作，等半年一年後，推薦我去上工農兵大學，就有文憑了。”

  林愛晴：“！！！”這麽牛的嗎？

  她紅著眼睛撲到葛紅嬌身上：“媽！我不要去下鄉，我才是最適合這個工作！”

  王菁菁跟著抱住葛紅嬌胳膊：“我也合適！我也不要去下鄉！”

  葛紅嬌被纏得動彈不得，轉頭就朝林小雪瞪眼：“你妹和菁菁還小，吃不了下鄉的苦，你把這辦公室的工作給你妹妹，再給那人說，讓他另外安排兩個崗位，給菁菁一個！”

  林小雪心裡很不情願，小丁同志可說得很清楚：這個工作機會來之不易，福利也不錯，能給分房子，將來找對象都容易；如果自己抓不住，那她就成為無著無落的社會青年，沒工作沒收入，即便是親媽葛紅嬌肯定也容不下，到時靠誰吃飯？親爹已經死了，誰也幫不了她！

  “林小雪，我跟你說話呢，聽見沒有？”

  “我、我……”

  林小雪一著急，腦子難得地開了靈光，回答：“我倒是想讓給妹妹，可人家不同意啊，小丁同志打電話說了我名字。”

  “你和你妹妹，換名字！”

  “不行的，小丁同志帶我去照過相，已經寄照片來辦工作證了。”

  葛紅嬌：“……”

  林愛晴尖叫：“不可能！你撒謊！”

  林小雪絞著手指，心蹦蹦直跳，這是她第一次當著媽媽的面撒謊，此刻她只能抵死不承認：
  “我沒有，我說的是真話！”

  林愛晴哇地哭了，葛紅嬌一邊安撫小女兒，一邊朝林小雪動手，粗糙肥厚的巴掌隻管朝頭上臉上猛拍，林小雪左右躲閃，忽然重重一巴掌打中她左耳朵，叮的一聲響，林小雪感覺頭暈目眩，她抱住頭倒了下去。

  “哎呀，小雪你沒事吧？”

  王文強趕緊扶住林小雪，又抱怨葛紅嬌：“跟你說了多少遍，不要總是動手打她，打壞了你有錢給治？”

  葛紅嬌：“治個屁，打死了直接扔山上去，還能省糧食了。”

  林小雪眼淚刷刷流下來，一半是痛的，一半是慶幸：耳朵沒聾，她還能聽得見。

  這一巴掌打得夠狠，林小雪只是默默流了一會眼淚，沒有哭出聲音，她內心反而平靜了：這一巴掌帶來的痛，完全抵消了她心中，對媽媽撒謊而生出的那份愧疚。

  現在她可以心安理得地擁有那份工作了，誰都搶不走！
  妹妹不能吃苦就可以不下鄉？當年林小雪去插隊時，也是妹妹這麽大，她在鄉下整整呆了兩年，吃的苦頭足夠了。

  在紙盒廠上班也不輕松，她一個女孩子每天乾最累的力氣活，又苦熬了兩年。

  丁同志說的這份工作她很喜歡，體面輕松工資還高，特別是去上班就能分房子，真是太合她心意了！
  家裡只有兩間平房，王小寶、王菁菁都來擠著，林小雪沒有自己的床鋪，也沒有單獨的衣櫃和桌子，她做夢都想要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房間。

  所以她必須抓住機會！

  中午時分，火車在一個車站停半小時，乘務員喊“盲流”車廂的人下車，該上廁所的上廁所，然後有工作人員推著餐車過來，給他們發送午飯，這次黑面糊糊都沒有了，隻每人兩個玉米窩頭，想喝水？站台上有自來水，擰開水龍頭隨便喝。

  王文強和葛紅嬌領著四個孩子也下了車，趕緊先去排隊上廁所，再回來準備領午飯的時候，一名女乘務員過來把林小雪叫走了。

  葛紅嬌聽王文強的話，沒有鬧著跟過去。

  卻沒想到林小雪這一去就不回頭，直到火車開動，也沒瞧見林小雪的影子。

  王小寶抻長脖子盼不來好吃的，哇哇大哭，林愛晴也嚶嚶哭泣，她親眼看著林小雪上了那個乾淨敞亮的高級車廂，憑什麽她不可以去？

  葛紅嬌氣得大罵，詛咒林小雪讓人賣進深山老林才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