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拍攝
  吳澤對警察失去敬意，大抵是從小的時候就開始了。

  小孩向來崇拜英雄。學校裡的老師講，英雄在現實裡是存在的，他們叫作【警察】。

  警察是大家的守護神。

  吳澤他爸爸是警察，這不是什麽秘密，開學的時候，他爸爸開著警車載他來學校，同學們都很羨慕吳澤家裡有抓壞人的警察。

  然而吳澤卻很不明白，為什麽守護神和英雄，會讓他在冬天赤著身體，銬上了冰冷的手銬，用皮帶狠狠抽在他的背上和四肢。

  【爸爸打你是因為你太沒用了，你就是個廢物，垃圾。你給我記住了，別把家裡的事情說出去，你最好不要讓全國的人都知道我生了一個廢物。】那位守護神是這樣對吳澤說的，用警告犯人的語氣。

  吳澤只能渾身哆嗦著點頭，否則他覺得自己會活活凍死在下雪的陽台。

  那時的他，才剛知道世界分好人和壞人，可是他分不清自己的爸爸到底是哪一種。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惹爸爸生氣。他曾試過哭著躲進過媽媽的身後，像學校裡【老鷹抓小雞】的遊戲，但他的媽媽手裡總是拿著電話，忙生意上的事情，導致他常常被爸爸輕而易舉地抓到。幾次之後，他終於明白了，媽媽的懷抱根本保護不了他免受毒打。他媽媽只會要他聽話，告訴他聽話了就不會被打。

  然而事實上，吳澤怎麽聽話都沒有用。

  對方聽完沒有說話，只是直直地看著關琛的手。

  他覺得自己的人生毫無價值，灰暗的未來他一點也沒興趣去探索，他的心裡裝滿了痛苦和空虛。

  接著，關琛從衣擺下方取出了刀片，又在褲管裡取出了手銬的鑰匙……

  既失望於遊戲的難度太低，通過後爽感不高；還失望於這些警察只有這點能力，阻止不了他。

  編劇聽取了建議，所以來的幾輛警車，由白色的警車，和黑色的特警警車一起組成。

  吳澤不希望死了也遭到他爸的嘲笑。

  什麽英雄，什麽保護神。

  道具師沒走。

  大家不知不覺都圍了過來，看關琛身上到底藏了多少東西。

  “什麽時候放進去的！”邊上的演員異常震驚。

  而怎麽讓自己的死，使嘲笑變得響亮，吳澤十分清楚。

  逃不掉的。

  車的後備箱就那麽敞開著，露出了裡面的錢袋，十分囂張地宣告警方，他們就是等著被抓的搶銀行的劫匪。

  畢業後到了警局工作，大家在知道他爸的身份後，都熱切地來跟他攀談，談論很多有關他爸的英雄事跡，表示他們從小聽著他爸破獲的案件長大，特別崇拜……

  然而回應他們的，是來自四面八方的子彈。警察們慘叫著倒下。

  吳澤對此早就習以為常了。警局裡發生的一切，不過是把警校裡發生過的事情，又重複了一遍罷了。

  他爸直到現在依然會打他，即便吳澤現在有了能夠兩秒內殺死他爸的能力，但面對他爸的拳頭和耳光，吳澤動彈不得，猶如回到孩童時，站在冰冷的冬天，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僵住了。

  他希望死的時候，狠狠嘲笑一次他爸。

  吳澤的同夥們一邊開槍一邊大呼小叫，就像喜歡玩過山車的人，張開雙手肆意地吼叫。

  爸爸心情煩躁的時候會打他；他在家裡走路的聲音稍微大聲點，也會被打；有時候一家三人吃著飯，吃著吃著他也會被打……

  關琛才發現自己的一隻手，竟然一直虛扶在腰間的手槍上，好像隨時可以拔槍應對一切危機。

  很快，所有的警察倒地，無一站著。

  然而與其他那些夥伴們的興奮不同，吳澤看著那倒下的一個個警察，他的眼裡還有一絲失望。

  凝固的劇組瞬間複蘇，邊上的人一擁而上。

  他沒人可以求救。

  好幾次他都覺得自己要死掉了。

  當某天他爸升職成為了廳長，吳澤覺得自己再也沒法忍受這個惡心的世界、這個惡心的家庭了。

  既然是廢物，就統統去死好了。

  關琛隻好蹲下身子，撩起褲腿，從小腿上又掏出一把小刀。

  冷色的路燈，和冷清的車站廣告牌，大片大片照得街面異常陰冷。警車車燈的那一點暖黃，不過是暴風雨裡的生機，隨時都有被藍色吞沒的感覺。

  警車們保持一定的距離停下，列成陣型。警察們魚貫從警車裡出來，打開車門藏在門後和車後，對關琛大喊：“警察，放下槍！”

  關琛又從腰後掏出一把匕首。

  他沒有跟班和經紀人，所以獨自走回位置上，拿起水杯，休息。

  一句又一句的，吳澤聽得都快吐了。

  等到吳澤他們坐到車上之後……

  從小到大，他一直冷眼旁觀著一切。從高層，到基層，再到警校的預備警察們，他全都看了個透。

  “看電影學的，再加上學得比較快吧。”關琛十分謙遜。

  關琛摘下面具。徐徐呼出一口氣。

  他不想自殺。因為他能預見，他爸回家後，看到他死在血染紅的浴缸裡，只會皺著眉頭罵一聲廢物，然後無事發生一樣繼續當他那正義凜然的領導。

  平日裡，他經常能看到穿著警服一身正氣的叔叔伯伯們，過節的時候出現到他家裡，畢恭畢敬、謹小慎微地送上禮物和物件，泡著很香的茶葉，談論一些頻頻出現以【千萬】和【億】為計量單位的事情。

  “五個，六個……”吳澤數著所有被他擊倒的警察。

  幾輛警車閃爍著紅藍車燈，從街道的盡頭急速駛來。

  他只能忍耐，只能適應，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祈禱時間快點過去。

  他要讓世人知道，他們到底被什麽樣的垃圾保護著。

  然而這些誇讚，換來的是他爸當眾的一聲嗤笑。

  道具師繼續等。

  深夜，整條街已經被清場。

  關琛扮演的吳澤，拎著槍，藏在一個人質的身後，站在一輛車邊上。

  那時他已經很懂察言觀色了，因為要通過爸爸的表情來判斷當天自己會不會被打，所以他看得出，那些賠笑的大人也很怕他爸爸。因此吳澤直覺感到，如果他把自己被打的事情告訴這些叔叔伯伯，最後什麽事情也不會發生改變。如果有的話，那也只是他今後會被打得更慘而已。

  “哈哈。”關琛故作爽朗地一笑，抬起手，把手槍還給道具組的工作人員。

  吳澤決定順手摧毀所謂的英雄和守護神。

  “你這用槍用得很順啊。”飾演同夥的演員走過來跟關琛搭話。他們拿槍的姿勢，是受過專業人士指導的。然而關琛剛來，竟能端起槍就演，完全不像個外行。“之前練過？”

  他問是不是道具師偏心了，道具師神情崩潰，說完全不關他的事。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上司不再對他表達賞識，那些圍在他身邊的同事漸漸散開，同事裡開始有傳聞，說他爸其實很不喜歡他，其實也難怪，因為吳澤在學校裡的時候就很沒存在感，成績非常不好，實在不像他爸的兒子。再之後，同事們慢慢在背後取笑他，挑著他的毛病，認為一定是他的問題，才讓他爸失望了。

  但這些失望很快被冷漠代替。

  吳澤和他的同夥，架著槍形成了一個包圍圈，警察等於自投羅網。

  不過是一群沒有露餡的垃圾而已。

  “現在是晚上一點十五分，剛好是最近街道巡警交接班的時候。後續的增援會在一分鍾之後到達。時間足夠，走吧。”吳澤揮了揮手，讓大家帶上錢，坐上一旁準備好的車子。

  【如果你有危險了，馬上報警，警察會來救你。】老師是這麽教學生的，但吳澤從來都不敢嘗試。

  他曾以為，只要長大了就能離開這裡，所以他無比期盼著長大。但隨著長大，他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機會去決定，任何與自己人生有關的選項。所有的一切——去哪所學校讀書，大學去哪所警校，甚至連畢業後去哪個警局工作，都早早被安排好了。

  有天他爸來到他工作的地方視察，上司上前接待，在落後半步的位置，半弓著腰，挑著吳澤的好話，誇讚他工作非常負責。

  ……

  “停！”陳導興奮地喊了停。

  跑路的時候用兩條腿，是會笑死人的。到時候警察把各個路口一堵，用監控追蹤，根本甩不掉後面的追兵。

  吳澤沒有歡呼，也沒有那種純粹發泄式的瘋狂。他那雙隱在面具後面的眼，冷冽地盯著每一個警察。就好像那不是一個個人，而是一隻隻獵物。

  由於關琛的提議，接到和銀行有關的報警，出動的必定是特警，普通警察端著手槍來等於是送菜。

  關琛每拿出一個東西來，大家就“哇~”一聲，跟看節目一樣。

  “你之前是在哪裡培訓的？”

  “我……我跟我大師兄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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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