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會這樣！？”

  傅羽提著長刀隨著潰敗的人潮一起後退，一邊茫然的自言自語道，他的臉上一片死灰，山上到處都是蒼炎軍伏兵的慘叫聲，兩座白露崗的山脈已經被火焰吞噬了，他怎麽也不會想到林沐雨面對雙倍於自己的伏兵居然敢打得那麽主動，甚至是主動索求一戰，這個人難道真的是瘋子嗎？

  人生如棋盤，戰爭亦如是。

  強弱的對比在任何一瞬間都會發生轉變，傅羽所倚仗的不過是天時地利與龍騎士的實力碾壓，但他卻沒有想到韓蜀所統禦的二十多名龍騎士軍團居然會被林沐雨輕描淡寫的數十次力量打擊所擊退，而面對著地面上能征善戰的秦軍鐵騎的衝擊，傅羽感受到的卻是無奈，身為一個神，面對凡人的氣勢，那種被征服的無奈。

  馬蹄聲轟鳴，轉眼之間平地上攔截的數萬人馬就已經被衝散，林沐雨、衛仇率領騎兵折返再次發動衝擊來掩護步兵的撤退，而當韓蜀等龍騎士從天空發動俯衝攻擊的時候，秦軍已經全部通過白露崗，開始向南遊弋而去。

  ……

  “追殺嗎？”

  白露崗上火光衝天，傅羽的臉上帶著血跡，手裡長刀鮮血滴濺，道：“要不要追殺他們？”

  韓蜀的臉色十分難看：“算了吧，猛虎出籠，已經無法再去追了。”

  “我們有多少人在山崗上？”傅羽問道。

  副統領臉色蒼白：“四萬人。”

  “有多少人活著？”

  “不足一半。”

  “娘的！”

  傅羽仰天怒吼一聲：“卑鄙無恥的林沐雨，老子遲早有一天要砍下你的頭顱，你等著瞧吧！”

  韓蜀緘默不語，殺林沐雨恐怕並沒有那麽容易，最重要的卻是黑石帝國入侵碎鼎界之後一直奉行抵抗者屠城的號令，整個黑石帝國在碎鼎界根本就毫無民心所言，依靠的不過是瘋狂的殺戮與武力來征服這片大陸而已，如今蒼炎軍、海山軍兩大軍團的兵力越打越少卻得不到補給，別說是繼續向西征服嶺南行省、明山行省了，就連守住一個凌空行省都顯得捉襟見肘。

  但偏偏是黑石帝國的將領們一個個心高氣傲，根本就不把秦軍的統帥放在眼裡，如今還依舊認為秦軍是一群烏合之眾，最可怕的莫過於就連三軍統帥百裡秦也是那麽認為的，百裡秦天生冷傲，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雖然當了元帥卻也得罪了不少人，若不是實力強橫的話恐怕早就被人暗殺了。

  剛極易斷，這個道理是亙古不變的。

  黑石帝國的軍隊缺乏一個強橫的對手，但現在這個對手出現了，林沐雨一而再、再而三的擊敗蒼炎軍就已經說明了這個道理，論謀略以行軍作戰，傅羽在林沐雨、衛仇、甑亦凡等名將的面前簡直連當個學徒的資格都不配，更何況是這些名將居然能齊心協力，並肩殺敵。

  想到這裡，韓蜀禁不住的打了個寒戰，居然感覺有些害怕起來，對這場戰爭的結果，他已經不再那麽樂觀了。

  “韓蜀大人，您怎麽了？”傅羽問道。

  “沒事。”

  韓蜀為自己的坐騎龍傷口擦拭藥水，那是被白鑽箭射出的傷口，難以想象那個衛仇的臂力到底有多強橫，居然能用白鑽箭硬生生的射透巨龍的鱗片，太匪夷所思了。

  傅羽有些六神無主，道：“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救治傷員，埋葬戰死者的屍體。”

  韓蜀舒了口氣，說：“能救回來多少算多少，然後重整旗鼓，緊隨林沐雨所部前往斬龍關，與元帥的軍隊前後夾攻，讓林沐雨也嘗嘗慘敗的滋味！”

  “嗯，大人所言極是！”

  傅羽連連點頭，這一刻他已經亂了方寸。

  黑石帝國一向重武輕文，從來隻強求武力製敵，蒼炎軍，堂堂的一支帝國主力軍團居然沒有配備一個像樣點的謀士團，甚至原先有的三名參軍都被傅羽酒後鞭撻、驅散了，傅羽性子暴烈凶殘，最煩的就是有人在耳邊指手畫腳，派個智囊團給他等於是要他的命，但此時，傅羽卻感到自己當初是多麽的愚蠢，雖然他很不願意承認這一點。

  山上下來的人都已經哭成一團，許多人都被燒成了焦炭，軍醫們忙碌著救人，但卻發現許多人根本就沒有被救治的價值，雙手被燒斷，燒成殘疾的人不計其數，就算是救活他們也無法再次踏上戰場了，救治他們反而是浪費藥物。

  “算了吧……”

  傅羽目光冰冷：“殘疾的不用再救治了，給他們一把刀，讓他們自我了斷吧，算是對帝國最後的盡忠，如果他們不願意，派我的執法隊去。”

  醫官微微一愣。

  “怎麽了，荀大人，難道有問題嗎？”傅羽冷冷笑道。

  醫官低頭道：“屬下只是一介醫者而已，全憑統領的號令，只是這些士兵都是帝國的子弟，讓他們死在我們自己人的刀劍下未免太殘忍了一些。”

  “那荀大人認為怎樣才妥善？”

  “屬下不知……”

  “那就別廢話，去照辦吧！”

  “是！”

  傅羽聲音冰冷，道：“傳令下去，休息兩個時辰之後出發，前往斬龍關，只要攻破斬龍關我們就能一馬平川的殺入嶺南行省，每遇一城便屠一城，算是給林沐雨的獻禮！”

  “是！”一群將領齊齊敬禮，一個個臉上的神情居然興奮了起來，這一刻他們仿佛忘了同伴的慘死，腦海裡浮現的卻是白花花的銀幣和女人，以及那富庶的城池與秀美江山了。

  ……

  斬龍關，庭院深處，晚風吹拂，綠柳枝條搖曳，說不出的靜謐。

  一個孤寂的身影坐在亭台的頂部，正是希音，她寂寥的坐在那裡，聽著風聲，秀眉緊鎖，整個人仿佛一尊唯美的雕像一般。

  “還不睡啊？夜深了。”身後，塔裡琳的聲影出現了。

  “你也聽到消息了嗎？”

  希音喃喃道。

  “什麽消息？”

  “林沐雨率領數萬之眾直奔斬龍關來了，甚至發出了求援羽書，要求許劍韜率領部眾出關接應。”希音目光如水，落寞的看著前方的荷塘，道：“他來了，他真的來了……”

  塔裡琳輕笑著擁住她的香肩，道：“小傻瓜，你在慌張什麽？難道你害怕見到他嗎？”

  “不，不是那樣……我也說不清，只是覺得如果真的見到他，恐怕就算是我需要抉擇的時候了。”希音幽幽歎了口氣，道：“我能感覺到他來了，他越接近，我身體裡的那種力量就越沸騰，我覺得……我是時候抉擇了……”

  “你到底想做什麽？”塔裡琳皺眉道。

  “我不想害你們。”希音輕聲道：“塔裡琳，帶著萊克、周曦旻他們離開斬龍關吧，一旦我做出決定就無法再回頭了，你們如果繼續跟著我就意味著背叛了西神界，那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一幕，我不想你們為我犧牲那麽多。”

  “那你就想看到我們以後刀劍相向嗎？”塔裡琳忽地聲音嚴厲了起來，道：“希音，我不想當你的敵人，我們是朋友，你在這裡，我就留在這裡，我遵從主宰的旨意，會一直追隨你，聽從你的命令，直到主宰給我發出下一個指令為止。”

  “你又何必這樣自欺欺人呢？”希音苦笑一聲。

  塔裡琳也笑了：“我們不都是在自欺欺人麽？說說吧，你到底想做什麽？”

  “我的身份即將確認了。”希音道。

  “你回憶起了什麽？”

  “嗯。”

  希音重重的點了點頭，說：“雖然只是一些記憶的碎片，但我想起來了，那座宮殿，它叫做澤天殿，那是我長大的地方，澤天殿的磚瓦是什麽顏色，澤天殿的守衛們穿著什麽樣的盔甲我都能想的起來，而且我描述之後，許劍韜、項彧都確認無疑，澤天殿與我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這麽說，你真的是秦茵咯？”

  “我不知道，還不確認，我並沒有真正的想起那些往事來……”她痛苦的閉上眼，道：“我感覺我自己像是被什麽人擠出我的腦袋一樣，我不再是那個我，始終記不起真正的自己。”

  “別急，別急……”

  塔裡琳擁著她的肩膀，安慰道：“一定會想起來的，或許那個林沐雨來了，你就一切都記起來了。”

  “嗯，但願如此吧……”

  “對了，你昨天晚上發出的命令是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

  “昨天深夜，丁奚率領兩萬希音軍團出城去了，迄今不知所蹤，別以為我沒有發現。而現在，項彧正在整備人馬，似乎也即將離開斬龍關了，你到底想做什麽？”

  “原來你都知道了。”希音喃喃道。

  塔裡琳撲哧一笑：“我是一個神耶，凡人的事情能逃過我的眼睛嗎？！快說吧，你這麽做到底有什麽意圖？”

  “我在想……”希音抿了抿紅唇，道：“我在想如果我真的是那個秦茵，大秦帝國的女帝，那我應該做點什麽才對。”

  “譬如呢？”

  “譬如滅掉百裡秦的二十五萬大軍。”

  她的神態說不出的平常，就仿佛說是吃二十五粒葡萄那麽簡單。

  “啊？”塔裡琳渾身一顫：“瘋了，簡直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