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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清》第三十三章 鷲颺嶺
  大村益次郎微一咬牙,傳令:預備隊上!

  大村益次郎在望遠鏡緊張地觀察著東南方向的動靜,他沒有山縣有朋那麽樂觀,畢竟,福山俠平部只有千把人,眾寡懸殊,雖然出其不意,但是否可以衝亂如此強悍的敵軍的陣腳,難說得很。

  他的擔心不是多余的,谷口國人的反攻沒有受到右翼變故的任何影響,預備隊的八百生力軍的加入,也無法阻止愈來愈多的藍色身影湧進木瀆谷。藍色的潮水前湧的勢頭隻稍稍停頓了一小會兒,便重新恢復,並且開始漫向兩翼,除了在正面步步推進,亦從左右兩個方向長州軍壓來。

  而國部隊右翼的槍聲漸漸地疏落下來了。

  再不後撤,谷口的長州軍就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大村益次郎長歎一聲,傳令:“撤!”

  黑色的波濤向後退去,回流到鷲颺嶺上。

  藍色的潮水湧進木瀆谷,無窮無盡,最終,在西北、西南、東南三個方向上,對鷲颺嶺形成了半包圍。

  事實上,福山俠平部雖然按時迂回到位——這點其實相當不容易,但他們對於軒軍的攻擊,並沒有達到“出其不意”的戰術效果。

  軒軍自美國亞特蘭大戰役開始,就特別注重對側翼的保護,這已經成為軒軍的戰役戰術習慣動作,並重彩濃墨地寫入操典。

  軒軍行軍、布陣,是“立體”的,而不是“線性”的。左右側後翼永遠布置防守部隊。在全軍進行移動的過程也不改變這一基本格局。

  這種移動。不僅僅指部隊的行軍。也包括陣地的轉移、塹壕的延伸、炮位的變化、後勤的調整。是一個整體的概念。

  全軍各部,永遠保持一個相互呼應、隨時可以互相支援的態勢,除了騎兵,非特殊任務,盡量不遣孤軍在外。

  軒軍這種戰法,當時南軍以勇悍聞名的統帥胡德都無從下口,福山俠平部區區一千人,正所謂:“濟得什麽事情?”

  福山俠平部的進攻。被第三師第十團一部死死扼住,騎兵團繞到長州人側翼,一個突擊,長州軍就亂了套。第十團的黑兄弟們趁機呐喊著發起反衝鋒,漆黑的面孔在日本人的眼裡猶如魔鬼,福山俠平部崩潰了。

  在隨後的追擊戰,福山俠平本人被流彈擊而死。

  長州軍這一路“分兵”,算是全軍覆沒了。

  鷲颺嶺上,大村益次郎和山縣有朋兩個,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此時。小郡全軍,還有三千二百余人。加上山口城內的五百人,藝州口的一千余人,長州全藩可用軍力近四千八百人,大村益次郎認為,這些兵,如果盡數退往國山地,還是能夠有一番作為的。

  但山縣有朋堅決不肯撤下鷲颺嶺,他高聲說道:“山縣有朋一向敬重、佩服先生,可是,馬關一役,山縣有朋不戰而退;如果鷲颺嶺再不戰而退,山縣有朋就坐實了‘逃跑將軍’,還有何面目立於天地之間?”

  大村益次郎怒道:“什麽叫‘不戰而退’?今天的仗難道都白打了嗎?你難道沒有看到敵軍的大炮?足有上百門之多!你打算如何抵敵?今夜不走,明日一早,我們就要全軍覆滅在鷲颺嶺上了!”

  山縣有朋大聲說道:“死則死矣,何懼之有?死得其所,正是好男兒下場!”

  大村益次郎愈加憤怒:“什麽叫‘死得其所’,我們都死掉了,長州怎麽辦?主公怎麽辦?”

  山縣有朋差點冒出一句“乾我何事”?總算生生忍住,說道:“盡忠死義,百世瞻仰!英烈精氣自然感知上天,庇佑長州,何勞你我憂之深也?”

  這番歪理,氣得大村益次郎幾乎說不出話來,他嘴唇哆嗦了一陣,說道:“這些士兵,都有父母妻兒,你就忍心叫他們盡數赴無謂之死地,和家人陰陽永隔?”

  山縣有朋說道:“全武士之道,怎能叫‘赴無謂之死地’?再說了,我也不逼迫他們,怕死的,跟先生走;不怕死的,跟我山縣有朋留下來!”

  這一次,大村益次郎是真的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他這個“總大將”,無法叫山縣有朋服從命令,也不能對山縣有朋動用軍法。這支他親手訓練出來的軍隊,畢竟還只是一支“藩軍”,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近代化國家軍隊。

  小郡的長州軍,終究是沒有撤退。

  第二天一早,鋪天蓋地的炮擊如期而至。

  洋人曾兩次炮擊馬關,長州人是見識過西洋大炮的威力的。但馬關對敵西洋軍艦,敵艦的炮火再猛烈,也只是對炮台的這個“點”的攻擊,而對整個山頭的炮火覆蓋——這種對“面”的攻擊,所有的日本人,也包括長州人,從所未見。

  軒軍的兩個炮兵團,帶到日本的大炮,超過一百四十門,其的一百一十門投入了對鷲颺嶺的炮擊。木瀆谷內,大地震顫,硝煙彌漫,驚雷滾滾,無止無休。

  鷲颺嶺上的人,隻覺得天崩地裂,心膽俱碎。

  炮擊持續了整整半個時辰,在陽光的照映下,整個鷲颺嶺籠罩在一團奇異的橘紅色的煙霧。

  煙霧散去之後,軍團參謀部做出評估:山上的百分之十五以上的打擊目標都已粉碎。

  軒軍發動總攻,漫山遍野的藍色士兵湧上了鷲颺嶺。殘存的長州軍依然進行了頑強的抵抗,但已不能夠給軒軍造成任何實質性阻礙。

  山縣有朋被炸斷了一條腿,他無法跪地,只能掙扎著靠在樹乾坐在地上,將脅差刺進了自己的肚。被炸斷了一隻左手的三浦梧樓做了他的“介錯人”,結果重傷之下,僅一隻右手力道不夠,砍到第三刀,才把山縣有朋的首級完整地砍了下來。

  三浦梧樓已經找不到“介錯人”,隻好吞槍自盡。

  軒軍隨即進佔小郡,長州藩小郡駐軍——也即長州藩陸軍最主要的一支部隊,全軍覆沒。

  長州藩治山口城門戶洞開。

  大村益次郎也受了頗重的傷,但並未致命。炮擊一開始沒多久,他就被爆炸的氣浪掀翻,身上壓滿了樹木土石,不曾想這些東西反倒成了他的“保護罩”,使他免於直接曝露於接下來的持續炮擊。

  大村益次郎被第三師第團的士兵“挖”了出來。兩個來自亞拉巴馬州的小夥還沒看清這個“土人”長啥樣,便如獲至寶:沒想到敵軍的主將被俺們倆生擒了!這下可是立大功了!

  大村益次郎的形貌太好認了——他是小郡的長州軍裡面唯一穿和服的人。

  大村益次郎立即被送到了戰地醫院救治。戰前,關卓凡已經下令,如果能生擒大村益次郎,有傷治傷,不打不罵,以禮相待。

  軍醫處理完了大村益次郎的傷勢後,一個金頭髮的高級軍官出現了,含笑說道:“大村先生,久仰了。我是松江軍團參謀長施羅德,很榮幸能夠和您相識。”

  大村益次郎微感意外,這位“松江軍團參謀長”說的是德語,大村益次郎原先還以為國部隊的洋人都是美國人。

  大村益次郎會說英語,更精通荷蘭語,荷蘭語和德語非常接近,基本上就是同一種語言的兩種方言。

  大村益次郎用荷蘭語說道:“施羅德將軍,幸會。”

  施羅德笑道:“我是普魯士移民後裔,所以也說德語。嗯,遲一點我安排人送先生回馬關,然後乘船到長崎,請先生暫在那裡安心休養。戰爭結束之後,親王殿下會接見你,到時候再做道理吧。”

  親王殿下?哦,是關貝。

  大村益次郎輕輕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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