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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清》第二七二章 恩怨生死,終成釁叛
  莫雷爾的眼珠子立即凸了出來,悶哼一聲,就好像嘴裡有個氣泡破裂了似的;兩隻手略抬了抬,像隻鴨子般抖了一抖,似乎想努力站穩,但碩大的身軀隻晃了兩晃,便像一隻面口袋般向前仆了下去。

  善娘在莫雷爾左後側,她手腳極快,右手拔刀,順勢滑步,避開莫雷爾背上激射而出的鮮血;同時左手探出,抓住了莫雷爾的後衣領,一把便將之扯了回來,笑道,“你這兩百斤可值錢!可不能叫它掉到河裡頭呀!”

  莫雷爾癱在甲板上,手腳抽搐了兩下,一動不動了。

  這一刀透胸而過,洞穿心臟,當真是中者立斃,幾乎立時便氣絕了。

  善娘彎下腰,將刀子在莫雷爾的屍體上抹了幾下,拭乾淨了,“只可惜,你死的太快了些!哎,也不曉得——你曉不曉得這一刀是姑娘我送給你的?哼!便宜你啦!”

  略一頓,“哦,來不及告訴你了,那座山,其實並不叫‘殺胡山’——不過,殺掉你這個‘胡虜’之後,它就會改名‘殺胡山’啦!——看,我並沒有騙你哦!”

  變起倉促,兔起鵠落,站在一旁的阮景祥瞠目結舌,直到善娘“騙你哦”出口,他才反應過來,失聲而呼:“你!這!……”

  善娘直起腰來,淡淡說道,“此人辱我太甚!既落在了我手裡,豈能放過了?”

  船頭天翻地覆,船尾,船夫依舊穩穩操著船,就好像啥都沒有看見似的。

  阮景祥不曉得該說什麽好,半響,長歎一聲,“我就曉得!——以你的脾性,這件事情,不可能就這樣輕輕揭過了!”

  頓一頓,“莫某是該死!可……他是法蘭西的將軍啊!你殺了他,咱們……如何向法國人交代呢?”

  善娘輕輕一聲冷笑,“都到這個田地了,你還念著‘向法國人交代’?哼!阮先生還真是法蘭西帝國的忠臣孝子呢!”

  阮景祥怒道,“你什麽口氣?有你這樣子同哥哥說話的嗎?”

  “哥哥?哼!我當人家是哥哥,可惜,人家未必當我是妹妹呢!

  “你!什麽意思?愈說愈不像話了!”

  “什麽意思?”善娘的眼睛裡閃著寒光,“我問你,其實——‘赤灶丸’是春藥,更是毒藥——對不對?”

  阮景祥目光一跳,囁嚅了一下,臉色微微的漲紅了。

  “其實,打一開始,你們的算盤,就是拿‘赤灶丸’要先帝的命的——對不對?”

  這個“先帝”,指的是嗣德王,越南國王對中國稱“國王”,關起門來,卻是自稱“皇帝”的。

  阮景祥臉上的血色,慢慢兒的淡下去了,他透了口氣,點了點頭,“不錯!”

  “可你是跟我說過的——”善娘的語氣中,有壓抑不住的憤怒,“‘赤灶丸’只是春藥,吃不死人的!你們只不過拿‘赤灶丸’控制先帝——叫他上癮!離不開這個藥!——就像吸大煙的離不開福壽膏一樣!”

  頓一頓,“你可沒說過要‘謀弑’!——我可以跟著你替法國人賣命,可是,我從來沒想過要‘謀弑’!——那是什麽罪名?!你自己也說過了,‘遇赦不赦’!抓住了……那是要千刀萬剮的!”

  “你聽我說……”

  “怎麽?”善娘的話中,已經帶出了哭音,“將你‘妹妹’捆了起來,在千人萬人前剝光了、碎割了,你這個做‘哥哥’的,瞅著很好玩兒嗎?”

  阮景祥怒喝,“你能不能別再胡說八道了?!聽我說!”

  善娘不說話了。

  “不錯,”阮景祥沉聲說道,“我是瞞了你——不然的話,我怕你未必肯去找那個姓武的道士。”

  頓一頓,“這件事情,確是我對不住你!可是,若說我有任何不利於你的心思——天打雷劈!我想害你?——莫說旁人,就是你自己也未必能相信吧?!”

  善娘目光閃爍,半響,輕輕的“哼”了一聲。

  “當初我是這樣想的——”阮景祥說道,“‘謀弑’自然是大罪,可是,咱們在法蘭西帝國庇護之下,中國人也好、越南人也好,孰奈我何?待法蘭西帝國將整個越南都變成了‘保護國’,咱們就更沒有什麽好怕的了!”

  頓一頓,“當初,哪個能想的到,局面竟能壞到今天這個地步?!”

  善娘又輕輕的“哼”了一聲。

  “另外,”阮景祥說道,“‘皇天無親,唯德是輔!民心無常,惟惠之懷!’這個‘天下’,唯有德者能居之!而翼宗……是昏君!桀紂之君!謀他的弑,是……替天行道!我也好,你也好,都不必有什麽負疚的!”

  嗣德王廟號“翼宗”;而“皇天無親,唯德是輔;民心無常,惟惠之懷”這句話,阮景祥之前就同善娘說過、譬解過,此時倒也不必再解釋一遍。

  “喲!”善娘冷笑,“大道理還不少嘛!果然是讀過書的人!”

  阮景祥微微苦笑,“大道理小道理的,不緊要——這件事情,確是我瞞了你,利用了你!——這一層,我並沒什麽可為自己辯解的!”

  頓一頓,歎口氣,“你就是因此對我寒了心……走去同中國人做了一路?”

  善娘目光一跳,偏過頭,斜睨著阮景祥,“怪聰明的嘛!你怎麽曉得我‘走去同中國人做了一路’?”

  “春水社在端雄,勢力深厚,”阮景祥緩緩說道,“大幾百號的中國兵潛入端雄,怎麽就一無所覺?——又不是隻來了幾個兵!”

  頓一頓,“還有,撤出山西的那支中國兵,躲的再好,也還是在春水社的地頭上,怎麽也一無所覺?那可就不止‘大幾百號’了——那是‘大幾千號’啊!”

  善娘輕聲一笑,“你倒是比法國人會想事兒——還有嗎?”

  “有!”阮景祥說道,“據春水社的情報,太原的‘軒軍’,一直是兩千五百人——不想人家一下子來了大一萬的人!你對法國人的解釋,是‘太原非春水社勢力之所及’——哼,這個話,也隻好糊弄糊弄法國人罷了!”

  微微一頓,“春水社在太原,確實沒有分舵,可是,細作並不算少吧?——中國人不可能一一甄別吧?多出來五、六千的‘軒軍’,難道真的一無所覺?——嗯,五、六千說少了,也可能是七、八千——我看,那兩千多穿‘號服’的,十有八九,也是軒軍扮的!”

  “你既已起疑……怎麽不向法國人報告呢?”

  阮景祥怒道,“報告?那不就把你賣了嗎?我怎麽能做那樣的事情?!——你是我義妹!”

  善娘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過了片刻,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我確是因為‘赤灶丸’的事情對你寒了心;而且,寒心的事情,不止一件——不過,就不是對你,而是對法國人了!哦,不是莫雷爾這件事——我說的事情,要早的多!——待會兒再說吧!”

  頓一頓,“不過,我並非立即‘就走去同中國人做了一路’——我就想走過去,也得有路子可走、也得走得通啊!”

  再一頓,“直到——打山西的時候,鄭功和過來找我。”

  阮景祥目光一跳,冷笑,“哦!對了!我差點兒忘了!您這兒……還有一位‘義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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