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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妒犬》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隔日醒來, 程曼爾看著床尾春凳上的衣服,眉心擰成一團,心沉甸甸的, 壓在胸腔, 難以紓解。

  昨夜孟昭延離開後, 立刻就有店員送來睡衣, 還帶她換了個新房間。

  因為房間裡的床褥被她弄髒了,薄薄一層牆灰,門上、沙發上都是,她無心管店員看見這些痕跡會怎麽想,悶頭跟在身後。到新房間沒一會, 又送進來一份晚餐。

  奇怪的是, 晚餐和她早前吃過嫌棄得不行的那份,完全是雲泥之別,不像是同一家店能做出來的東西。

  夜深人靜時, 程曼爾輾轉難眠,思緒沒有一刻是安寧的, 閉上眼睛,看見的是有關孟昭延的場景, 腦海浮現的也是他的聲音。

  “你猜了那麽多離譜的原因,為什麽偏偏不猜我喜歡你呢。”

  “我和你, 叫戀愛。”

  “願不願意和我談戀愛?”

  他喜歡她。

  想著想著又覺得算了, 孟先生手眼通天,料事如神,她的一切需求,事無巨細皆挑不出一點錯,獨獨她不知好歹。

  最後,她腦子裡裝著這句話, 迷迷糊糊陷入半睡不醒的狀態中,直到六點鍾被鬧鍾吵醒。

  “老板,那昨天晚上六點多那一頓,也不是你們準備的嗎?”

  但她在意的,譬如昨夜在大門口守著的人,譬如那台賓利,譬如……一切能表明孟昭延還在這裡的人與事物,都沒有。

  程曼爾遞去個困惑的眼神:“不是你們做的?”

  他回頭掃過前堂,招來一名店員,“來來來,你昨天一直在打下手,說說裡頭是個什麽情況?”

  下樓時,程曼爾終於見到了客棧老板,滿面春風,在前台吹著口哨,瞥見她下來,熱情如火地迎她入座,桌面擺滿琳琅滿目的早餐。

  確實,她昨晚吃的第三頓晚飯,才終於有點胃口。

  六點, 她不知道店員什麽時候把新衣服送來的,也不知道為什麽偏偏能趕著她睡醒之前送過來。

  “就這早餐,是那位財神爺……哎呀你不介意我這麽叫吧?實在不知道那位先生叫什麽名字,這早餐是他走之前讓我準備的。”

  “正好正好,你覺得我們這的菜做得怎樣?有沒有改進空間?”

  “不是啊,他帶來了個廚師,連中文都說得不太好,昨晚十點還在廚房給你做飯呢。”

  聞言,她夾在指節中的筷子搖搖晃晃跌到桌面上。

  既然是孟昭延帶來的廚師,那味道無可挑剔,自然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

  “昨晚的?昨晚不是我們家做的。”提到昨天不亞於中彩票的天降橫財,老板嘴角都咧到天上去了。

  店員認得程曼爾,臉上有顯而易見的豔羨:“昨天晚飯,是那位先生親自準備的。”

  老板怔了怔,隨即笑著擺擺手,“不是啊,那位先生昨天下午一兩點就到了,包下了我們整間客棧,然後在廚房忙活了一下午呢!”

  老板和她攀談起來,問起她是不是本地人,程曼爾點點頭。

  “他明顯沒做過飯,連什麽叫滑鍋去腥都不知道,廚師邊教他就邊學,我們原本想幫著備菜,他偏要自己來,那個魚鱗刮得坑坑窪窪實在看不下去,才讓我們來的。”

  “一次只能做一道菜,很多菜都是早就做好了,等你來之後再熱的。還有那盅湯,熬了一下午,那位先生居然直接去揭蓋,被蒸氣燙到了手,一聲不吭的,倒是他帶來的人急得要死。”

  她嚼蝦餃的動作停了停,咽下去之前,才終於找到合適措辭:“昨晚的特別好吃,早餐口味淡了點,但味道也不錯。”

  “對對對。”老板接話,“還給我打電話來著,問我店裡有沒有燙傷膏。”

  “真是的,別說燙傷膏了,二十萬包一天場,廚房給他炸了都行。小姐你下回什麽時候再帶那位先生……哎?”

  程曼爾猛地起身,小跑到外面,去附近能停車的地方都晃了一圈,始終找不到那台賓利。

  她拿出手機想打電話,忽聞一聲:“小程?”

  “周院長?”

  “真是有緣分啊。”周院長拎著個公文包走近,金絲眼鏡修飾得他臉型與氣質更為斯文與儒雅,“你父親是不是該出殯了。”

  程曼爾垂下手臂,勉強扯動了下唇角:“是的。”

  “我陪你過去看看。”

  焦躁神經短暫平靜下來,程曼爾帶著周院長回老宅,殯儀團隊正帶著血緣關系較近的一些後輩做最後的儀式。

  “小程,你父親以前對你很不好,你為什麽還願意為他辦身後事。”

  程曼爾站在人群外圍,看靈堂中央的花園圍著一張灰白遺照,口吻淡漠:“因為我恨他。”

  “我不信神佛,不信人死後有靈魂,但如果有,程傅石會看著他生前最討厭的女兒風風光光送他下地獄。他做的事,也隻配下地獄。”

  她的話惹來前頭一些不明恩怨,只是為來看一熱鬧的鎮民回頭打量,程曼爾衝他們笑了笑,繼續說:“但如果沒有靈魂,人死了就死了,他也得不到這裡任何一張金銀紙錢。”

  “周院長,我是不是……很奇怪,很狠心?”

  她再次問出這個問題。

  偶爾,程曼爾會錯覺她成為了自己最討厭的人。

  她的狠心與程傅石對她的不相上下,雖不停安慰自己,她是被逼成這樣的,並非無緣由的恨意,且每當她對陌生人懷揣善意時,對原生家庭的恨意將再度被放大,提醒她,這是她黑暗的、猙獰的另一面。

  程曼爾總忍不住懷疑,這是不是他們此生父女一場,唯一的相似之處。

  然後她聽見一個和孟昭延一樣的答案。
    “不是。”

  “小程,我不會勸你放下仇恨。”周院長語重心長,“相反,你要時刻謹記這點,提醒自己,不要原諒。”

  程曼爾饒有所思地抬眸,對上一雙上了年紀,卻令之更為深沉與洞若觀火的眼睛。

  “不要原諒?”

  “是,你的性格不適合釋懷,一旦釋懷,你可能會以你和他們之間的血緣關系綁架自己。”周院長錯開視線,望入靈堂裡頭那個披麻戴孝的瘦弱男孩身上,“你弟弟剛高考完,如果我沒猜錯,你媽媽把錢留給你,是為了讓你供他上大學吧?你也答應了,是嗎?”

  程曼爾詫異極了。

  前天碰上周院長時,隻說了方蕙蘭把錢留給了她,並沒有說她決定供程祖耀上大學這事。

  最終,她輕輕嗯了聲,承認了。

  曾得到過方蕙蘭短暫得連回憶都顯得單薄的好,程曼爾確實釋懷了過往她對自己的壞,哪怕留了那封信讓她美夢破碎,也再恨不起來了。

  此時,陰陽先生高喊:“起靈——”

  嗩呐聲起,靈柩由八人抗抬,孝子親鄰位列兩側跟在身後,一條長長的送葬隊伍啟程,前往殯儀館進行火化。

  待周遭安靜下來後,周院長續上剛剛的話題:“看,你就是個記吃不記打的小孩,對你好一點,你能記一輩子。”

  程曼爾噗嗤笑出來,不太服氣地否認道:“哪有。”

  “哪沒有?你不是一直記著那個救過元寶的女人嗎?”

  她勾起的唇角僵了僵,不抱希望地問起:“周院長,你真的不認識那個阿姨嗎?後面也沒再見過了?”

  聞言,周院長半眯著眼,話中有話:“我不認識,但我信神佛,也信緣分。”

  “如果你們有緣,自然會再見的。”

  兩人一直待到中午時分,期間,程曼爾了解到周院長近些年並沒有再開寵物醫院,而是去到鄉間行醫,幫助孤寡老人與留守小孩。

  他年輕時在國外讀的就是醫科,後又學了獸醫,還提到,自己的妹妹也是學醫的。

  程曼爾自然而然以為,周院長出身醫學世家。

  “當然不是,當初為了反抗父母,費了不少心思呢。”提起舊事,周院長面上總帶些淡笑,金絲眼鏡滑下鼻梁,也沒有推上去,“我家是行商的,一雙兒女沒有一個願意繼承家業,可把我爸氣得不輕。”

  她忽然想到孟昭延,眉眼黯淡,沉默不語。

  周院長恍若不覺,自顧自說了下去:“我並不覺得我和妹妹追求自我的行為很高尚,相反,這個圈子從不缺我們這樣的人,家族與社會賦予了我們最好的成長土壤,卻不願承擔責任,還說這是束縛,是綁架。”

  “我更欽佩的,是那些有追求與志氣,但仍把責任放在第一位的人。”他抬唇笑笑,意味深長,“比如我的外甥。”

  這話將程曼爾的注意力扯了回來,“外甥?”

  “對,他是我見過最優秀的後輩。我妹夫原本已經將家業守得固若金湯,他到年齡後,從分集團的管理做起,每次晉升都帶著最讓人心服口服的成績,最後做到總集團的執行董事,妹夫近些年也一直在讓權,沒人有異議。”

  “那他的夢想是什麽?”

  周院長怔愣了片刻,答道:“夢想是什麽,對於他而言已經不重要了,他年輕時也為此反抗過,但最後,是他自願回去接手集團的。”

  程曼爾微微頷首,未料聽見突兀一句:“什麽年輕時,他比你大不了幾歲,你可別誤會啊。”

  她不明所以,仍配合應聲,直到送葬的人回來,周院長問她要了星球旅行的地址後,才起身告辭。

  程曼爾結了尾帳,最後環視了圈白茫茫的靈堂,叫了句:“程光耀。”

  男人還在清點上白帳的錢,情緒低落,沒有答應。

  她不在意,踱步到他面前,心平氣和地說:“我最後告訴你一遍,當初在地下室拍的那些照片和視頻,你放出去,別人也只會可憐我遇到了你這種哥哥。”

  程光耀點錢的手僵住,抬頭:“那你願意拿錢來換嗎?”

  程曼爾沒有第一時間表明態度,靜待下文。

  “我要三百萬。”

  她頓時嗤笑出聲:“你也賭了?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隨你吧,三百萬沒有,白帳的這一萬多塊,勸你有點做哥哥的良心,留給程祖耀吧。”

  話落,程曼爾轉身就走,即將跨出門檻時,她聽見一句:“這間房子的房契也在你那,還有小賣部那塊地,把它還我,我就把東西刪了。”

  她停下腳步,側眼望去,程光耀面色比額頭上的白綾還要蒼白駭人。

  “程曼爾,現在你有放不下的東西,但我是真的什麽也沒有了。”

  “借了親戚六十多萬,我確實賭了,外面還有一百多萬的賭債,你嫂子也要和我離婚,已經不讓我見兒子了。”

  他看了眼還沒有撤走的碩大遺照,又扭回來,陰濁視線直直刺入她眼底。

  “妹妹,你是個狠心的,當初敢捅我那刀,是因為你一無所有,哪怕為此坐牢你也不怕。”

  “如今換成我一無所有了。”

  “要不要來比比,誰更狠一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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