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沈澈慌了。

  他鮮少心慌。

  他這人素來胸有成竹。

  但自從尉遲胥決定去冀州那時起， 一切局勢都朝著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

  這情況，就……很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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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西南王府緊鑼密鼓的開始準備大婚事宜。

  沈澈：“……”

  “實在不行，你我一道去尋他們夫婦去！”

  他若是被關押，那麽，計劃必定會被擱淺。

  老西南王活了大半輩子，總算是被朝廷器重了一回。

  她沒有嫁給西南王之前，也曾是一個巾幗女子。但後來，人人都稱呼她為王妃，再無人稱她為周氏。就仿佛，她存在於世的身份，就只是西南王妃，而不是她自己。

  幾日後，邊關沈家大院送來了幾隻檀木箱子，老西南王身為家主，自是要親自驗查木箱，打開後發現是各色成婚賀禮，還有一封沈夫人的親筆書函。

  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
  拒絕了沈澈之後，西南王宣見了幾名心腹，言簡意賅後，他在屋內來回踱步，自言自語道：“皇上器重本王啊！”

  正回憶起年輕時候，他與蘇氏之間的點點滴滴，耳根子忽然被人揪起，緊接著，便是婦人的低喝謾罵：“你這個老東西！都這些年過去了，還對蘇氏念念不忘！人家沈國公容貌奇俊，是大將軍，你憑什麽與人家比？！除了我之外，還有誰看得上你？！”

  月華如練，庭院蟲鳴啾啾，螢火點點，好一副良辰美景。

  “世子如今換了女裝，瞧著就是一個女嬌娥呢。”

  “全憑……嶽母安排。”沈澈立即改了稱呼。

  沈澈：“……”比他還心急？
  皇上和妹妹還需要他帶兵去輔佐，沈澈半點不敢馬虎。他哪裡會知曉，西南王夫婦如此奇葩。

  沈澈如是的想著。

  西南王夫婦難得有一天沒有拌嘴，夫婦兩人笑得合不攏嘴，臉上容光煥發，實在是歡喜。

  老西南王夫綱難振，冷哼了一聲，擺擺手：“既然夫人說放了，那就放了這小子吧。”

  侍衛晴空看了一眼案台的沙漏，知道時間差不多了，他得趕緊離開，免得姑爺又吃醋。

  顯然，護院無法阻擋王妃的來勢洶洶。

  老西南王的神色拘謹了起來。

  老西南王的唇角抽了抽，勉強的笑了兩聲：“呵呵……賢婿此言甚是。”

  老西南王：“……”

  ***
  翌日一早，沈澈先起榻洗漱，待一切就緒，這才輕聲喚醒了程十鳶。

  職責所在啊。

  沈澈心中暗喜。

  “阿鳶，醒醒，該去敬茶了。”

  沈澈沒有動粗，他眼下就在西南王府， 若是動用武力， 不亞於是以卵擊石。

  他一直很擔心尉遲胥那邊的情況，按著計劃，他要先帶著一波人馬前去增援，即便二哥在皇上與妹妹身邊，他也不太放心。

  “嶽父嶽母，小婿倒是覺得，您二位比我父親母親更是出色。”
    爹娘，為了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務，兒子只能不孝了！

  他陪同程十鳶來西南，可不僅僅是為了入贅，更是要在兩個月後， 攜西南王府的兵馬， 前去冀州相助， 一舉拿下冀州。

  怎麽？

  又在一聲聲“周姨”中，逐漸迷失了自我。

  沈澈緩緩站直了身子。

  待沈澈被關入牢房，西南王站在外面負手而立， 神色稍有變化，笑著問了一句：“沈家老三，你母親近些年來……可好？”

  “阿鳶，你不願意做的事，我一概不會勉強你。”

  皇上與妹妹在冀州也是生死難料。

  他是個人精，在看見一身著華貴服飾的婦人出現在自己面前，且這婦人打量自己的眼神並無惡意時，沈澈深深作了一揖：“晚輩這廂有禮了，久聞周姨在西南屢建奇功，乃女中豪傑，晚輩即便遠在邊關，也時常能聽見周姨的事跡，今日能見到周姨，晚輩實在歡喜。”

  西南王淡漠的看著沈澈，側過臉， 用耳蝸對著他：“嗯？你說什麽？大聲點？本王聽不見呐！”

  王妃的目光緊緊盯著沈澈，越瞅越是覺得眼熟。

  沈澈倒是自來熟，走上前又是一番和顏悅色的吹捧。

  她當真……得償所願了？

  他以前怎就沒發現，原來娶妻是如此令人身心愉悅之事？
  沈澈忽然附耳，無師自通，故意哈了口氣，低低道：“那這陣子就要辛苦阿鳶了，你我需得盡快懷上第一個孩子。”

  沈澈：“阿鳶。”

  一旁的幾名護院稍作猶豫。

  反正大婚之日將近，沈澈不再避諱男女大防，拉著程十鳶的手逛園子。

  他倒不是蕭文碩那種虛情假意的男子，他是真心實意的哄。

  心腹甚是不解：“王爺既然打算全力配合皇上，可為何會對姑爺那般苛刻？”

  夜明如晝，西南王府各處張燈結彩，月華如水般，靜靜流經枝頭，落下遍地斑駁銀輝，如霜似雪。

  沈澈：“……！”

  沒有腦子，事情就很難辦成。

  冀州又是虎狼之地。

  前輩們之間有什麽愛恨糾纏麽？
  “咳咳……夫人，你來這裡做什麽？”西南王面色冷沉。

  那冀侯早就野心勃勃、居心叵測，可不像老西南王這般“隨和”。

  程十鳶明白沈澈的意思。

  她喜歡沈澈，想與他生兒育女，相伴余生，共賞華錦流年。

  她也很需要一個孩子，誰讓她是西南王府的世子呢。

  幾名護院，數雙眼睛齊刷刷看向西南王，尋求他的意見。

  “嶽丈、嶽母，您二位尋常相處，還真是夫妻和鳴。”沈澈臉上笑意溫潤，聽不出一絲虛假的意味。

  果然如他所料，入贅女婿不是那麽好當啊。

  老西南王酒力上來，滿臉漲紅，眯著一雙虎眸，指向沈澈：“你小子當真像你父親，本王瞧著就覺得厭煩，你父親……除了一張臉，他還有什麽？本王到底有哪裡比不上你父親？你母親當年是被你父親騙到手的。”

  程十鳶不是矯情的人，她心情甚好，自然表現得落落大方：“夫君，你真好。”

  沈澈忽然不自覺的揚了揚唇，此次獨身一人來西南，竟感覺不到一絲孤單。

  但眼下，沈澈也不能退縮。

  長得好看的人，嘴巴再甜一些，保準不會吃太大的虧。

  王妃話中的信息也頗為豐富啊。

  世子她終於找到托付終生的人了啊！
  ***
  沈澈從前院走來時，步履如風。

  敬茶宴開始後沒多久，沈澈就單獨見了西南王，將帝王信物遞給他。

  久聞老西南王不問政務，整日醉心於丘壑之間，要不就是走馬觀鷹， 沒甚城府心機。

  她家夫君，可真是個溫柔的人呀。

  門扉徹底合上，婢女們守在外面，相視笑了笑。

  幸好王妃也醉趴下了。

  竟是無話可說。

  即便沈澈平日裡如何溫柔，可床笫之事上委實算不得溫柔。

  她身上乾淨清爽，也已經換上了新衣。

  果不其然，王妃抿唇一笑，笑意燦爛，伸出手拉住了沈澈的衣袖，將他拉出了牢房，又忍不住上下打量：“真是個好孩子。與我家阿鳶頗為般配。既是皇上賜婚，那就擇日大婚吧。”

  程十鳶攬鏡自照，總覺得眼前一切是那麽不真實。

  哄完了西南王夫婦，沈澈又去哄程十鳶。

  屆時，再以外孫的名義去朝廷請封世子之位，如此，程家的爵位還能一直延續下去。

  程十鳶見沈澈全須全尾，這才沒有暴怒，她瞪了一眼老西南王：“父親！阿澈是我夫君，將來就是西南王府少主的爹，您怎麽可以如此對待阿澈？！哼！父親到底還想不想要孫子了？”

  所以，沈澈老老實實被關了起來。好在，老西南王府還算善待他， 並未用刑。

  五四.二五零.一五八.二零零

  看著醉趴下一桌的人，沈澈兀自沉吟了一聲，又磕了幾顆花生米，隻覺得將來的路，既阻且長。

  不久之後，外孫也必定出類拔萃，要是隨了沈家人，那是更好不過。

  沈澈叫了婢女進屋，伺候程十鳶洗漱穿衣，而沈澈則取出了皇上給他的信物。

  “阿鳶，你也知道，皇上對你我委以重任。你我雖即將大婚，我很快就是你的夫君了，但你才是真正的女世子，西南王府的事務還是需得聽從你的安排。”

  不僅可以與沈澈生孩子，還與他成婚了？

  “但為了大局考慮，你我還是得全力輔佐皇上。”

  任誰被甜言蜜語一哄，也會有好心情啊。

  ***
  得知“弟弟”竟然是妹妹後，已經出閣的幾位姐姐自是坐不住了。

  “你念著蘇氏，我還惦記著沈國公呢！”

  老西南王拿起書信，細細觀摩，還似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梅香。

  當王府護院走上前，欲要將他押住時， 沈澈耐著性子：“王爺，程伯父，我可是奉旨前來，你不能抓我！”他就怕不講理的人！

  大可不必騰出時間相互熟悉。

  語畢，沈澈看向老西南王：“是吧，嶽丈？”

  除卻遠嫁京都的幾位姐姐之外，還有四位姐姐就嫁在了西南。

  沈澈自然也明白這些人的意圖。

  她自己也不想等。

  程十鳶噗嗤笑出聲來。

  算著時間，應該可以勉強來得及，只要……他盡快讓阿鳶懷上。

  沈澈：“……”

  而遠離喧囂的喜房這一邊，一眾婢女正圍著女世子打量。

  沈澈將一切納入眼底。

  西南王哼哼了兩聲：“本王總得挫挫他的銳氣。沈家人可不好製服，阿鳶又隨了本王，沒多少心機，亦無智慧，本王隻好幫著阿鳶拿捏他。”

  沈澈仿佛得了鼓勵，直接將人打橫抱起，直奔喜榻，他倒是十分實誠：“為夫也是頭一遭，又見夫人這般明豔，多少會有些失控，今晚還請夫人多擔待。”

  好端端的，詢問他母親作甚？

  片刻過後，西南王夫婦再也沒什麽慍怒之色，誰讓沈澈不僅容貌昳麗，還嘴巴甚甜呢。

  晴空悄無聲息離開，他走出屋子，仰面望了一眼天際的銀月，唇角笑意甚濃，仿佛是嫁出了女兒的老父親。

  今日一見，沈澈真想給自己一巴掌。

  所以，沈澈要盡快獲取西南王的信任，從而拿到兵權。

  他就知道，尉遲胥那小子的計劃太過不計後果！只要任何一個環節出問題，就要面臨不可預料的困難處境。

  即便他一朝命中，但最快也需得一個半月才能診斷出有孕。

  畢竟，冀州的事，當真重要啊，拖延不得。

  老西南王：“……”看著妻女一同維護沈澈，他即便想給沈澈一些下馬威，暫時也不是最好的時機。

  程十鳶睜開眼，眼底還隱有淚意，眼梢媚色未消，她看著近在咫尺的夫君，昨夜記憶紛遝而來，不免又羞又喜。

  大抵是隨了西南王夫婦的戀愛腦，她也很容易沉浸在男女之情中。

  但願冀州那邊不要發生任何變故。

  既然已經完婚，他也該去和嶽丈談條件了。

  “奴婢聽說，姑爺一人灌醉了數位賓客呢。”

  “姑爺馬上就要過來了。”

  程十鳶聞訊趕來，幾乎是一路飛奔而來，人未至聲先到：“阿澈——”

  看來，他也不是一無是處嘛。

  這時，幾丈開外的地方，護院焦灼的聲音傳來：“王妃、王妃且留步！”

  程十鳶點頭如搗蒜：“阿澈，你的意思我都能明白。你即便是入贅，可在我心裡，你就是頂天立地的夫君，無論任何事情，我定會聽你的意見。”

  搞不定西南王，他可以搞定王妃與阿鳶呀。

  他父親是個醋缸，但願西南王不要有任何不該有的心思。

  他多少有些醉意，但也因此，意識更是清晰，那股獨屬於男子骨子裡的天性也同樣冒了出來。但不僅僅只是為了繁衍子嗣。他很想見到程十鳶，他在西南王府並非孤軍奮戰，他知道，程十鳶從今往後不僅是他的妻子，更是他的盟友。

  ***
  幾日後，西南王府大辦婚宴。

  好在，沈澈酒力甚好，席間偶爾去一趟淨房，會催動內力，將喝入腹中的烈酒再逼出來。

  婢女們竊笑著退下，合上房門時，又朝著屋內偷窺了幾眼，就見世子與姑爺兩兩相望，眼神癡纏黏膩。

  老西南王人逢喜事精神爽，唇角笑意一直都不曾落下去。

  當日的洗塵宴上，老西南王暗中授意了四位女婿，在宴席上拚命灌醉沈澈，試圖套取沈澈的秘密。

  沈澈喉結滾了滾，大步朝著新娘子走了過來，隨口吩咐婢女：“你們都出去吧。”

  沈澈直言道：“阿鳶，你我已算是十分熟悉了，今日大婚之夜，便無需再拖延。”

  面對賢婿，老西南王夫婦這才稍有收斂。

  屋內，程十鳶有些心慌：“阿澈。”

  沈澈止步，看著面前女子，他瀲灩的桃花眼泛著旖旎光澤。

  不然怎會給他安排這樣一位乘龍快婿，還將如此重要的事交給了他。

  原本，西南王讓女兒假扮世子，本就是荒唐之舉。但新帝已經同意赦免欺君之罪，西南王府還是可以繼續安枕無憂的。

  任何時候， 都不可輕敵啊！

  “嶽丈，這也是皇上的意思。”沈澈將借兵一事也闡明了。

  “府上人人都說，姑爺乃天人之姿，是人中龍鳳。”

  他踏入喜房，隔著數丈之遠，遙遙望去，剛好與程十鳶對視。

  沈澈無疑就是他們心目中的乘龍快婿。

  他要想徹底搞定西南王府，還真得費一些功夫。

  酒席過半之際，老西南王的四位女婿盡數喝趴下，他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

  沈澈倒是很會茶裡茶氣：“阿鳶，不得對嶽丈無禮。嶽丈對我，又豈會任何壞心思？無非只是鬧著玩兒罷了。”

  二哥和妹妹畢竟沒有腦子啊。

  “夫人。”

  然而，不消片刻過後，程十鳶覺得自己錯了。

  程十鳶面上含羞，但落落大方的點頭：“嗯。”

  沈澈溫柔一笑：“為夫隻對你好。”

  沈澈：“……！”

  沈澈才邁入庭院，便滿頭黑線。

  酒香彌漫整座王府。

  屋內淡淡浮香，令人心神蕩漾。

  王爺的話才是聖旨，可王妃的話，同樣不得不聽啊。

  老西南王捋了捋續髯，仿佛仔仔細細查看信物，但很快，一口否決：“本王不認得此物。本王還是那句話，你要先讓阿鳶懷上孩子，之後，再打西南兵馬的主意。”

  美人一襲紅妝，妝容嬌媚，眸光瀲灩。

  沈澈內心一陣唏噓，面上儒雅一笑，又朝著王妃鞠了一禮：“晚輩多謝周姨，周姨果然如我父親所言，性情溫和，胸襟寬廣呢。”父親並未說過，是他胡謅的。

  他擼了袖子，又給老西南王倒了一杯，打算將他徹底灌醉。

  程十鳶雙手捧著臉。

  王妃對沈澈的好感，已經完全展露在了表面上：“好孩子，與你父親長得真像啊。既然你與阿鳶已經定情，皇上也親口賜婚，西南王府自然接受這樁婚事。我家阿鳶……真是好福氣啊，比我年輕時候幸運多了。”

  心腹：“……”王爺為人倒是真誠，總能輕易看見自己身上的不足之處。

  心腹：“王爺英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