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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症》第二章
  第二章

  ◎你的女伴,今晚歸我。◎
  大概是按下了什麽遙控的開關,房間裡的燈突然亮了。

  明晃晃一片冷色燈光灑下,讓她不適應地閉上眼。

  直到再次睜開時,看清面前的人,讓虞清晚生出刹那的恍惚,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她怔怔地看著面前的人。

  多年未見,眼前的人仍舊能與記憶中的面孔漸漸重疊。

  男人眉目俊美,精致打理過的碎發被梳到額後,露出極為深邃的眉骨,鼻梁高挺筆直,連喉結的線條也凌厲。

  一雙天生含情的桃花眼,眼尾微挑,卻盡是邪肆與涼薄。

  比起幾年前,五官裡的稚嫩褪去,所有晦暗難辨的情緒被深藏在眸底深處,只是與他對視,便都會被那陣壓迫感逼得喘不過氣來。

  寬闊的身影籠罩在面前,遮擋住身後一部分吊燈的光線。

  就在這時,手機的震動聲忽然響起,打破凝固的氣氛。

  他恐怕早就對她恨之入骨。

  不是幻覺。

  賀晟輕闔上眼,唇角輕勾,低啞的聲線,如惡魔在耳畔低語。

  雨水順著額發滴落,衝刷他的臉頰,分不清究竟是雨還是淚。

  賀晟就是這樣的人,他從未變過。

  她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卻只能說出一句:“賀晟.對不起。”

  “虞清晚,你還是和從前一樣虛偽。”

  燈光朦朧下,女人纖長的睫低垂著,如蝶翅般輕震,藏住眼底的黯然,她尖尖的下巴陷在披肩裡,臉色也蒼白異常。

  看著她愣怔失神的模樣,他略帶譏諷地扯唇:“不記得我是誰了?”

  房間裡陷入詭異的死寂,時鍾的聲音滴答滴答,似乎能將人的心臟慢慢凌遲。

  握著電話的手怎麽也摁不下接通,就在虞清晚恍然失神時,他卻俯身逼近。

  像是抓住了什麽救命稻草,虞清晚回過神,慌亂從包裡翻出手機。

  他的愛,恨,全部都攤開得明明白白,不屑隱藏。

  賀晟回來了。

  “.賀晟。”

  賀晟自然也看見了。

  她和容家,都是罪魁禍首。

  他唇線抿緊,似乎是在辨別她這句道歉究竟有幾分真心實意。

  那天,大雨傾盆,雷聲轟隆作響,似乎下一刻就能將天空撕裂開。

  那道孤寂的,被她拋棄在後的身影。

  像是喉嚨處被猛然塞進了一團棉絮,她連呼吸都變得困難,明明有話想說,卻怎麽也吐不出一個字。

  只是這麽一句,便化作銳利的刀刃直戳胸口,刺破虞清晚故作平靜的偽裝,讓她的臉色驟然慘白。

  賀晟的視線近乎貪婪地從她的五官一寸寸描摹而過。

  他忽地笑了,語調裡帶著譏諷。

  不論過去多久,那陣撕扯的痛感依舊無比清晰,洶湧而來的細枝末節,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那段過去。

  靠近她的那一刻,血液裡所有躁動的因子都仿佛被瞬息撫平。

  她的指尖猛然僵住,感受到周圍的空氣更跌至冰點。

  少年像是受了傷的野獸,臉上遍布傷痕與灰塵,擦破的唇角掛著淤青,冷硬繃緊的背脊,每一寸骨骼都在隱忍,眼尾也隱隱泛起紅。

  賀晟淡淡垂眼,漆黑的眸緊緊噙住她的視線。

  就這樣沉默了好一會兒,虞清晚才艱難地找回自己的聲音。

  讓她意料之外的重逢,本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的人,就這樣措不及防地出現在面前。

  氣氛陷入沉默,分開時的歇斯底裡依然止不住地湧進腦海裡。

  他來到臨城的目的也是一樣。

  她條件反射地向後退,卻撞上身後冰冷的牆壁。

  她坐在車裡,忍不住回頭去看車後的那道越來越遠的人影。

  四周的空氣靜得人發慌,隨著指尖一點點攥緊,指甲陷進血肉泛起刺痛,出口的聲音也異常滯澀。

  鋪天蓋地的雨水幾乎快將那道身影淹沒。

  鍾先生三個字躍然屏幕。

  低沉喑啞的嗓音輕輕敲擊著耳膜,猛然將虞清晚從混亂的思緒中抽離出來。

  她也只是說了這一句,便再不發一言。

  “你覺得這次,我還會輕易放你走嗎?”

  周圍的空氣頃刻間密不透風,取而代之的是充滿侵略性的男性氣息,身後的光線被男人的身形盡數遮擋住。

  熱意拂耳,虞清晚渾身上下瞬間繃緊,卻根本無處可躲。

  她攥緊指尖,心裡慌亂,她卻只能竭力維持著平靜的語氣:“賀晟,那些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過去?”

  賀晟忽然低笑一聲,盯著她的眸光幽深得可怕。

  “我同意了麽?”

  虞清晚終於狠下心,猛地一把推開他。

  她轉身要逃,剛握上門把手的那一刻,男人冷厲的嗓音就從身後響起,語氣意味不明。

  “你想去找誰。鍾庭白?”

  虞清晚的動作猛地一僵,腳步也挪不動了。

  賀晟並沒有攔她,而是盯著她的身影,宛如寒潭的眸色更加幽暗。

  終於,他薄唇翕動,冷沉的聲線在房間內響起。

  “要不了多久,你會自己回來求我。”

  男人的語氣越是雲淡風輕,周圍便越是寒意四起,絲毫不讓人懷疑他話裡的真實性。

  那是身居高位的人才擁有的壓迫感,叫人不自覺心驚肉跳。

  虞清晚忍不住咬緊唇,幾乎快要將唇咬出血來。

  他早就不再是當年那個只會卑微求她留下的少年。

  也不會允許她像當年那樣抽身而退。

  靜默一瞬,她松開被咬得泛白疼痛的唇,努力忽視身後的視線,頭也不回地推門離開。
-
  夜色漸深,海面像是被巨大的黑幕籠罩,波濤洶湧,翻滾的海浪在黑夜中也一刻不曾停歇。

  隨著遊輪上的盞盞燈光逐一亮起,將客艙走廊也映襯得金碧輝煌,和剛剛的包廂裡仿佛是兩個世界。

  落荒而逃後,虞清晚並沒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間。

  她的腦中渾渾噩噩的,思緒也亂成一團。

  穿過船艙的走廊,她自己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裡。

  正如賀晟說的,船沒靠岸,她還能逃到哪裡去。

  此刻,走廊盡頭的陽台上,一對看起來就是成功精英模樣的男女正在聊天。

  “所以這場遊輪拍賣的幕後老板就是”

  男人目光左右瞟了瞟,才壓低聲音說:“賀家,賀晟。”

  虞清晚剛想轉身離開的腳步驟然停住,注意力不自覺被吸引過去。

  女人震驚的聲音傳過來:“這艘遊輪就是賀老板的?”

  男人低笑了聲:“一艘遊輪算得了什麽。賀家祖輩原本從政從軍,從賀銘那一代開始從商,主營國際貿易,現在國內大部分重要航線都在賀家手裡。”

  “賀家是大家族,旁枝不少,聽說是因為賀晟前幾年拿下了一條很難談的國際航線,在賀家一眾後輩裡脫穎而出,老爺子才舍得放權給他的。不過現在賀家家族內鬥還沒結束,最後鹿死誰手也未可知。不過照眼下來看,十有八九就是賀晟掌權了。”

  他繼續不疾不徐地解釋著:“現在臨城的這些港口碼頭,都在賀晟手下,不然你以為,為什麽這麽多人為了今天這張邀請函爭破頭?都是拚命想辦法搭上賀晟這條人脈罷了。”

  女人恍然大悟地點頭,半開玩笑地說了句:“也是.被狼盯上了,不死也要掉塊肉。”

  說話聲漸行漸遠,直至徹底聽不見了。

  拐角處,虞清晚聽得怔住,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慢慢消化掉這些信息。

  難怪,容家那樣龐大的產業,輕而易舉就被他擊得潰不成軍。

  現在的賀晟,令她覺得陌生。

  那他這些年,應該過得還算好吧。

  她深吸一口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完全沒注意到前方走來一個熟悉的人。

  那人的腳步在她的面前停住,緊接著,一道醇厚溫潤的聲線從上方響起,很熟悉。

  “清晚,好久不見。”

  虞清晚聞聲抬起頭,直到看清面前站著的人,她頓時愣住。
    “鍾先生?你怎麽會.”

  男人一身淺灰色西裝,唇邊掛著溫和有禮的弧度,整個人氣質沉穩內斂,帶著一股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

  鍾庭白一手插在西褲口袋裡,俊臉上掛著如沐春風般的笑容。

  “我提前回來了,想給你一個驚喜,才沒有提前告訴你。”

  距離兩人上一次見面已經過了大半年,鍾庭白的視線慢慢梭巡過女人的臉,最後落在她尖尖的下巴上。

  他含笑評價:“好像又瘦了些。”

  像是老朋友敘舊見面一般,鍾庭白素來體貼入微,卻又保持著恰到好處的分寸,不會令虞清晚覺得不適。

  他又道:“我聽林助理說了拍賣會的事,擔心你應付不來,所以特意回來陪你。”

  虞清晚的唇角彎起一點弧度,心裡泛起些感動的情緒。

  “謝謝。”

  如果沒有鍾庭白關照,她這些年在容家的日子只會更難熬。

  所以她一直心存感激。

  但,也僅限於感激。

  鍾庭白垂眸望著她,也跟著笑了笑。

  見她穿得單薄,他順手把身上的西裝外套脫下來,不由分說地披到她肩上:“和我客氣做什麽。先過去吧,拍賣會快開始了。”

  他忽然想起什麽,關切問道:“對了,剛剛怎麽沒接電話?”

  想起剛剛發生的一切,虞清晚頓了頓,扯了下唇角,撒謊道:“抱歉,剛剛手機在包裡放了靜音,才沒聽到。”

  索性鍾庭白沒再多問下去,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枚絲絨盒子,打開蓋子。

  虞清晚順著視線一看,只見一條鑲著紫色細鑽的銀質手鏈躺在裡面。

  她怔了下:“這是.”

  “偶然看到的一條手鏈,覺得很適合你,就買下來了。”

  虞清晚看出這條項鏈價值不菲,細眉輕擰:“這太貴重了,我”

  沒給她拒絕的機會,鍾庭白溫聲打斷她:“我們這麽久沒見,只是送朋友一件禮物而已,不需要有什麽負擔。我幫你戴上試試?”

  四周的人來來往往,還有幾道視線已經朝他們的方向看過來。

  鍾庭白這樣說,虞清晚也沒辦法再推拒下去,隻好由他將手鏈幫自己帶上。

  “謝謝。”

  白皙細嫩的手腕被紫鑽手鏈環繞起來,在燈光下更顯流光溢彩。

  給她戴好手鏈,鍾庭白微笑著讚了句:“果然很適合你。”

  虞清晚也淺淺彎了下唇角,有些心不在焉。

  兩個人就這樣隨意聊著天,並肩走到了拍賣場入口處。

  拿出邀請函時,卻被門口的侍者攔住了。

  侍者查看了一下,對二人歉意開口:“抱歉兩位,這兩份邀請函不具備進入拍賣會的資格。今晚拍賣會的入場資格需要特殊的邀請許可方可進入,兩位的都不滿足要求。”

  聞言,虞清晚皺起眉,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哪有發了邀請函,卻不讓參加拍賣會的道理。

  分明是在刻意刁難他們。

  至於是誰想要針對他們,答案早就呼之欲出。

  虞清晚抿緊唇,已經開始擔心是不是賀晟因為她,才故意為難鍾庭白。

  他究竟想做什麽?
  情況如此,鍾庭白卻並未慌亂,語調依然客氣:“那請問,我要怎麽才能進入會場?”

  侍者微微彎腰:“二位請跟我來。”

  虞清晚兩人跟著侍者來到一個小型宴會廳門口,推開門,只見裡面富麗堂皇,一片衣香鬢影之景。

  一張巨大的賭桌立在裡面,她微微抬眸,便看見了賭桌後那道黑色的身影。

  不僅是她,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匯聚在那一處,連交談說話聲也不敢放大半分,像是生怕驚擾了誰。

  宴會廳內燈火通明,隔得很遠也足以看清坐在主位上的那道身影。

  西裝恰到好處地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型,冷白的手腕懶散地搭在牌桌上,腕骨勁瘦分明,指縫裡銜著根煙,青白的煙霧彌漫飄嫋,卻藏不住一雙漆黑沉鬱的眸。

  一局輸盡,牌桌對面的男人臉色透出一絲挫敗,認命地把籌碼全推了出去。

  那人虞清晚認得,是臨城某位家財萬貫的金融大亨,曾被容老爺子請到容家做客,仗著家底豐厚,對容老爺子的態度也不甚尊敬,極為傲慢無禮,所以她的印象很深。

  而此時此刻,這個年過半百的老總卻在一個年輕人面前,討好又恭敬地笑,盡是奉承。

  “賀老板果然和傳聞裡說得一樣,從無敗績啊。”

  賀晟漫不經心地把手裡的煙碾滅,對男人討好的話毫無反應,也懶得回應,將手中的牌隨手扔掉。

  他慣是如此,瞧不上誰,根本不會多看一眼。

  衣著光鮮的男女殷勤地圍在他身邊,滿臉諂媚,卻襯得男人越發居高臨下,不易接近。

  鍾庭白的氣質溫潤沉斂,而賀晟.
  滿身戾氣駭人,讓人見了隻想逃。

  或許是聽見了門口傳來的聲響,賀晟抬了抬眼皮,視線漫不經心地掃了過去。

  無形的氣壓霎時間湧入。

  似乎並不意外她和鍾庭白的到來,男人冷淡的神色沒有絲毫變化。

  虞清晚的呼吸卻下意識屏緊。

  似是察覺到了她的緊張,鍾庭白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帶著幾分安撫的意味,將虞清晚擋在身後。

  看見兩人親昵的動作,賀晟的眸色頓時陰沉下去,難以察覺的戾氣在眼底翻湧。

  兩個男人視線交匯的刹那,空氣仿佛都跟著凝滯,似乎隱有火光在浮動相撞。

  在場的人也有不少認識鍾庭白的,可身邊的虞清晚卻是陌生面孔,所有目光都不約而同地匯聚在她身上。

  周遭的環境越是奢靡華麗,越是襯得女人氣質嫻靜柔婉,與名利場格格不入,宛如泥濘裡盛開出的一朵雪蓮。

  她的身形柔若無骨,背脊卻挺得筆直,不卑不亢。

  隻一眼,就讓人難以移開視線。

  眾人瞬間恍然。

  眼下劍拔弩張的氛圍似乎突然找到了源頭。

  四目相視之間,還是鍾庭白率先開了口。

  他的聲音沉穩客氣:“賀老板,叨擾了。不知道怎樣才能獲得進入拍賣場的機會。”

  “坐,玩個遊戲。”

  賀晟往椅背上靠了靠,面色極淡,語氣亦聽不出什麽情緒,卻彌漫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壓迫感。

  四周圍著的人群瞬間都自動退散開來,仿佛在賭桌旁邊形成了一個天然的結界。

  鍾庭白沒有立刻坐下,而是沉聲問:“賀老板想玩什麽?”

  虞清晚蹙了蹙眉,看著不遠處的身影,心底的不安愈發濃重。

  他到底想做什麽。

  只見賀晟的指尖慢條斯理地敲著桌面,似是在沉吟思索。

  片刻,他才雲淡風輕地開口:“鍾總如果贏了,大可在船上暢通無阻,看上了什麽也可以直接拿去。”

  話音落下,周圍的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傳聞中的賀晟手筆極大,也是賀家後輩中行事最為離經叛道,不服管教的一位。據說他年少時還曾買下一座價值上億的島嶼,專門用來馴養他那些不聽話的惡犬,堪稱奢靡無度。

  而眼下單看整艘遊輪,無一處不是奢華至極,多少人想盡辦法收藏的各種價值連城的古董名畫,都被他當作平平無奇的裝飾品擺在走廊。

  不怕偷,也沒人敢偷。

  隨便拿出一件,便能夠普通人衣食無憂一輩子,令人咂舌。

  鍾庭白神色不變地坐下,又問:“如果我輸了呢?”

  侍者搬來另一把椅子放在鍾庭白身旁,虞清晚也跟著坐下。

  隔著長桌,她眼睫輕顫著,片刻才終於調整好呼吸,不再躲避來自對面的視線和壓迫感,鼓起勇氣抬眸。

  恰在這時,男人也慢條斯理地撩起眼,狹長的眼尾挑起,透著幾分說不出的邪肆。

  措不及防的,虞清晚和他的視線對上,撞進他深邃的眼裡,心跳猛然停了一拍。

  空氣裡仿佛有什麽東西無聲落下,心臟再次不受控制地猛跳起來。

  男人的漆眸緊緊凝視著她,猶如獵人盯上了獵物,銳利而危險,又充斥著某種勢在必得,仿佛織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莫名讓她覺得心顫。

  安靜半晌,賀晟忽而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終於開口。

  “你的女伴,今晚歸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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