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從法制咖手裡保護女兒10
  春節那幾天衛衍暫時出院，和葉棠、衛詩語還有衛池一起度過了節日。年初三衛衍再一次入院，接著他就又開始接受放療、化療——誠如葉棠所知道的那樣，衛衍確實是癌症四期。並且是胰髒癌四期。

  葉棠每周去醫院探望衛衍三次，有時候還會帶上衛詩語或是衛池。這天葉棠到了醫院，衛衍卻不在病房裡。值班護士告訴葉棠，衛衍這是做檢查去了，於是葉棠在陪護椅上坐了下來，順手拿過衛衍放在床頭櫃上的稿子看了起來。

  衛衍這段時間可謂是文思泉湧。住院前剛寫完一本中篇新作，春節時又寫了兩個短篇。現在被葉棠拿到手裡的這份稿子是份大綱，大綱看起來尚未完成，有些地方被紅色的記號筆圈起來打了問號，還有的地方被劃掉，旁邊是中性筆書寫的細細密密的調整。

  戴著針織帽的衛衍打開了病房的門。他一眼就看見坐在窗前的葉棠。

  日光從玻璃外透進室內，給葉棠的身影鑲上了一條銀邊。微風從開著的窗縫裡鑽進，吹得藍色的窗簾輕輕起伏，也吹得葉棠的長發微微飄動。

  “回來了？”

  看見衛衍葉棠也沒迎上前來。她把手裡的稿子翻到某一頁，隨後一面把這一頁稿子亮給衛衍看，一面認真道：“我覺得這個敘述詭計用得不大好。類似的手法你不是在《我想成為神》裡用過了？還有後面的這個反轉，《陽光蜃樓》、《肉白骨》裡都有類似的反轉。如果我是讀者，一定會覺得你的新作就是舊作拚盤。”

  “另外啊，這個男主人公和故事本身就不太切合。他的個性、行動邏輯都和《夢境投放》裡女配差不多。但從故事梗概來看，《夢境投放》的故事更能釋放角色魅力。……”

  衛衍作品的名字一部接一部的從葉棠口中冒出，衛衍愣住。

  寫過的東西多了，衛衍不可能清楚地記住自己寫過的每一個細節。但葉棠說到的地方正好都在點子上，而這些關鍵的東西，衛衍是怎麽都不會忘的。

  葉棠思考了一下。

  衛衍十四歲開始在硬皮周記本上寫小說，十七歲在向雜志投稿後有了第一個編輯。到衛衍三十歲，他前後已經有過七任編輯。

  她曾經與被譽為“科幻小說之母”的偉大作家有著很深的私交。即便葉棠自己沒寫過小說，受這位朋友的影響，一部作品的優缺好壞葉棠還是能夠輕易地看出來的。

  你一言我一語，衛衍和葉棠這一聊兩人就聊到了飯點。護士敲門進來給衛衍送了飯，葉棠看著衛衍吃完最後一口飯，這才從醫院離開。

  他的作品裡，除了幾部已經被買走獨家有聲版權的，其他所有的作品、包括短篇集他都給了葉棠授權。

  “我自己也覺得自己寫得像拚接怪。可是改了幾次也只是讓故事變得更沒意思了。”

  葉棠方才拿他的新作和他的舊作當對照組做點評，她無意間透露出的不僅僅是對他舊作的了解與熟稔，更是對他寫作風格、寫作手法與慣用的寫作技巧的了若指掌。

  這些編輯最熟悉衛衍作品的，也不過就隻熟悉衛衍在他手下時寫作的那些作品。到了最新兩任編輯，這兩人別說對衛衍過去的作品有所了解了，他們甚至不知道衛衍的行文風格。這兩人只會一味地要求衛衍跟上時代潮流，去寫現代特種兵在修真世界裡開掛、修真大佬在星際開后宮之類的題材。

  葉棠回答地理直氣壯。然而衛衍的嘴角卻是抽了抽。

  苦笑著走進病房，順手關門的衛衍坐到了病床上。

  “嗯……”

  “……不如直接換個切入點？”

  “你是、怎麽……？”

  ——原來還會有人認認真真地閱讀他的作品，仔仔細細地給他提建議。

  “你不是給了我有聲書的授權嗎？在製作有聲書之前，我當然應該先通讀過作品。”

  驟然聽到葉棠一針見血的點評，衛衍非但沒有因為葉棠指出他新作的不足而惱羞成怒，反倒是有些感動。

  “哦？怎麽說？”

  化療、放療讓衛衍沒有食欲、還時常反胃嘔吐。衛衍那單薄的身體這麽一折騰，人是更瘦了。

  葉棠聽護士長說衛衍拒絕吃飯，還說什麽：“反正吃了都要吐出來的。”便二話不說增加了來探望衛衍的次數。也是因為她來得勤快，每次還特意坐到衛衍把飯吃完，衛衍這才在葉棠無聲的監督下沒有繼續暴瘦下去。

  “衛先生，您妻子對您真好！”
    晚上過來查房的小護士笑嘻嘻地給衛衍拉上了窗簾：“您是不知道我在這裡見過有多少病人自己沒放棄，卻被配偶、被家裡親人放棄的……但您妻子一點都沒有要放棄的意思！為了她，您也要快點好起來啊！”

  手指輕輕撫摸過白天葉棠翻看過的稿子，幽深的眼眸裡裝著細碎的光。衛衍微笑，笑著笑著卻又紅了眼眶。

  相親場上多的是看不起中專學歷的人，盡管這些人自己或許也沒什麽高學歷。準備給女兒找個媽媽的衛衍從那時開始就一直在提醒自己：千萬不要變得和這些人一樣傲慢。

  可在衛衍娶了夏茉莉、和夏茉莉住到一起之後，他又止不住地認為這個女人實在淺薄，還有點無能——每天不過是做點家事就表現得很累。閑暇時間要麽是癱在沙發上劃著手機購物，要麽對著一些沒營養的綜藝哈哈大笑。他的妻子除了明星八卦，似乎就隻關心什麽時候為他生孩子。

  現在他們兩人離了婚。他妻子……不，是他前妻比他自己還要更清楚他行文的不足之處。哪怕她只是在他做檢查的期間稍微翻看了一下她的大綱，她立刻就讀懂了他想表達的深意，並看出了他在文中設置的每一個伏筆，每一個轉折，以及每一個爆點縞潮。

  她能精準地為他提出絕佳的修改意見，也能精準地捕捉到他在設定上的舉棋不定。她總是能說到點子上，而這些點子他自己一個人絞盡腦汁地去想，恐怕就是半年一載他都想不到！

  這樣的人無能？這樣的人淺薄？
  難道不是他把所有的家務都丟給了前妻，自己站著說著不腰疼這才無法理解家務是多大的負擔，這種負擔會有多大程度的限制住人的才能嗎？
  真正無能又淺薄的人，是他自己啊。

  “衛老師！您這次的新作太精彩了！”

  編輯兩眼亮晶晶地望著衛衍，那表情就跟看金元寶似的。

  “您打算多少字完本？給個大概的數就行，方便我們這邊算首刷數！”

  衛衍沒馬上答應編輯，倒是笑著摘下鼻梁上的防藍光眼鏡拿眼鏡布擦了擦。

  看他這遊刃有余的悠閑模樣，編輯馬上想到了最近圈內瘋傳的消息，頓時倒抽一口冷氣：“衛老師，難道說您這次不打算把稿子投在我們家了？”

  衛衍是在天南文藝出版社旗下的雜志上出道的，此後就一直供稿給出版社本部和自己同城的天南文藝。但最近幾年衛衍沒有特別火的作品，天南文藝給衛衍的待遇也跟著越來越差。

  衛衍年前交稿的中篇，天南文藝只是給了一個最低印稅、最低印量的待遇，這放到新人身上還能說是怕新人號召力不夠試試水。對於衛衍這種成名多年的作家卻可以說是侮辱了。

  “暫時還沒想好。”

  擦乾淨眼鏡重新戴上，衛衍重新看向屏幕。

  筆記本電腦上的瀏覽器隻開了一個窗口，窗口裡顯示的不是別的，正是有聲書主播“無香子”的作品頁面。

  無香子最開始演播的是童話故事。從大家耳熟能詳的《小紅帽》、《灰姑娘》到大家不怎麽熟悉的《她是一個廢物》，無香子以一天三更的速度更新了近百個童話。

  在這之後，無香子就演播起了衛衍的小說。從他成績最好的中篇懸疑小說《虛空虛構》開始，到現在衛衍尚未投稿給出版社的新作。

  如此大跨度的演播內容讓許多人都摸不著頭腦。還有衛衍的粉絲站出來質疑無香子正在演播的衛衍新作《曙光之城》是否真的是衛衍的作品。

  ——《曙光之城》輕懸疑線、重感情線，女主不再是背景板，男主也不再透著“好想死啊”的厭世氣質。而這些，都不是衛衍的一貫風格。

  衛衍的一反常態讓他的老粉兒們都紛紛感慨國內懸疑小說圈最後一股已死，衛衍終究還是向時代、向潮流、向市場、向錢低了頭。一時間宣布脫粉的老粉兒絡繹不絕，其中不乏拍照證明自己把書扔了垃圾桶的人。

  但與此同時，《曙光之城》衝上了聽書APP的首頁，每晚都有數萬人同時在線追更。微博上《曙光之城》也早早的有了自己的超級話題，超話裡面全是哀嚎“更新太少我要餓死了”的聽眾。

  同時，某知識問答網站裡一個名為“哪個網站可以看得到《曙光之城》全文？最好是不付費的”的問題下面，點讚前一百的答案全是讓白女票黨滾，哭求有聲書加更，希望衛衍能像以前一樣出實體書的讀者，而點讚最高的答案是這樣寫的：
  “最好是不付費？白女票黨退散退散！我們這些願意付費、想要付費、渴望付費的正版讀者求都求不到人大佬的網絡連載，你竟還想白女票大佬！？
  嗚嗚，大佬，我知道您不一定看得到我的回答。但我還是想說：跪求您出實體書吧！聽書軟件上的連載一天一更，我每天笑著點開，哭著聽完！您知道是為什麽嗎？

  因為更新只有十分鍾！短短的十分鍾！還不夠我塞牙縫的！！就算演播小姐姐特別給力，演播得特別好，我也會因為好奇後面發生了什麽而心癢難耐到淚流滿面！！
  就算我拚命克制自己，攢個好幾天的更新，也是一頓飯的功夫就聽完了！
  大佬啊！給孩子一個痛快刷完的機會吧！孩子求你了！！不然您讓演播小姐姐一次把《曙光之城》播完也行！（先對小姐姐和小姐姐的喉嚨說聲：您辛苦了！

  在此許願：大佬若是出書，首刷我買一百本。自己留一本，剩下地都拿去抽獎給大佬做宣傳！小姐姐要是日雙更，我抽二十個答友和我一起每天追（痛）更（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