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你知道我是……”

  “聖卡羅拉玫……”

  異口同聲。

  宣白夜看著蘇嵐， 微微抿了抿唇，最後還是抵不住自己內心的疑問，“……我是宣白夜。”

  他是宣白夜。

  帝國的黎明、帝國之花、帝國銀翼、首席執政官、王儲殿下。還有很多頭銜， 連他自己也記不清晰。不管怎麽樣，蘇嵐或許都不應該如此坦誠自己的身份吧？

  蘇嵐當然是預謀已久。因為， 她已經不準備繼續像過去思索的那樣做。準確來說， 她的願望並沒有改變， 但是，要在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不管是垃圾星上的破事、龍雀還是自己的身世，她總該弄明白才好心甘情願的躺平。

  “這麽重要的事情，為什麽是你一個人前來呢，我想，你一定也是偷偷跑出來的吧。”蘇嵐在胡言亂語的詐騙， 只需要一點點微不足道的靈感與猜想。

  “……光明正大。”宣白夜說。

  “你的母親，是黛蘭西王女殿下。”

  好吧， 看來宣白夜也是沒有軍部的命令自己出來的。她不著痕跡的打量了一下他過分簡樸的裝置，無聲按住了自己的衣擺。實話說，她的這身裝備， 可謂是武裝到牙齒呢。

  宣白夜瞥了她一眼，不太想說的樣子，但是，思索了幾秒後，他似乎又臨時改變了主意，“是我的網友，是一個普通人。”

  “那當然，我並沒有什麽害怕的東西。從來沒有，難道，你有什麽害怕的東西嗎。”

  宣白夜穿著黑色的風衣， 銀色的長發柔順的垂下來，看起來像是一捧月光。她的視線在他的銀發上滑過，掠過青金石的單邊耳墜， 最終停留在他的瞳孔， 如秋水，似寒星，他看著她， 神情帶著貨真價實的疑惑， 最終轉變為淺淡的歎息， 似乎還帶著些遺憾。

  蘇嵐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山風？這個與自己的昵稱一模一樣的稱呼。

  “……阿福是誰。”

  那當然。蘇嵐是誰？她是加工廠的殺手、第四區的明珠、龍雀適配者……

  “……山風呢？”

  “有。”宣白夜用平靜的目光注視著洞穴深處的繭，那隻繭比任何繭都大，大約有一個人那麽高。

  “我們家的家務機器人。”

  蘇嵐：……嗯。

  “我害怕……我在乎的人離開我。比如，母親，山風，阿福。”

  “……你好像並不怕我。”

  蘇嵐這樣平靜的詢問他，隨即，她像是想起了什麽，微微蹙了蹙眉，她以為她與黛蘭西該是有些關系的，但她也實在想不出自己與她究竟是什麽關系。親密的關系肯定不至於，但如果不親密她又如何會夢見那樣的事情？他的父親是王族支脈，而黛蘭西王女是王族嫡系，這也怪不得她們也許會有微妙的血緣維系。但她的潛意識為何把黛蘭西定義為……

  “王宮的窗子，會懸掛風鈴嗎？”她問。

  宣白夜應了一聲是，隨即用平靜的目光注視著蘇嵐。蘇嵐知道自己的問話有些奇怪，但她也不在乎。她本來就是這麽我行我素的人。更何況，她很強，還熟讀陰謀詭計。
    王蟲的繭依舊懸掛在那裡，似乎散發著瑩潤的光。她看向那個死去的男人，他的衣服與繭液粘連在一起，細密的絲線覆蓋在他的脊椎，蘇嵐似乎能想象的到這些活著的絲是如何緩慢的攀附上他的身體，深入他的脊髓，然後抽取出他的靈魂，就像蜘蛛給自己的獵物注入毒素，將肉融化為易於入口的營養液。

  蘇嵐被自己過分豐富的想象打動了，而她敏銳意識到自己脖頸間一燙，是龍雀。龍雀已經很久沒有刷過存在感了，但駕駛龍雀的感覺還清晰的留存在她的記憶中。一切零零碎碎的零件似乎都集齊了，只是需要一點線索將它們串聯。突然，蘇嵐一驚，因為她感覺到了空氣中極速暴漲的精神力，那是屬於王蟲的精神力。

  她看向宣白夜，宣白夜已經做好了備戰的架勢。

  “你的機甲呢？”

  腕間的光腦發出紅色的警報，被蘇嵐極速摁停，繭以一種驚人的速度變化，像是被按下快進鍵的電影，於一瞬間剝落繭的外殼，坦露出一個美麗又莊嚴的東西。以人族的審美來看，蟲族很少有醜東西，至少，眼前的蟲族絕不該被分類為醜。宣白夜摁住自己的長刀，蘇嵐則是暗暗積蓄起自己的精神力。而蟲族飛快的蛻變，異化，膨脹，逐漸衝破了整個山洞。山洞被它粗暴的頂開，破碎的岩壁卻顯出一種□□的質感，流淌出鮮紅的液體。依附著壁岩的白絲被粗暴的扯斷，展現出暗紅色的略帶淺青色的血管筋脈，它們鼓動著，顫栗著，向逐漸膨脹的巨繭輸送著能量液。它們的周身籠罩著肉眼可見的屏障，散發著藍色的光。

  白繭的前端忽然有了一個凸起，然後一隻手臂伸了出來，像是破繭的幼蝶剛剛撕開蝴蝶的繭一樣，顯出一種軟綿綿黏糊糊的顫動，蘇嵐看見淡黃色的繭液從那個破口中湧出來，然後是逐步拔高的軀體。六隻眼睛從它的胸口處擠出，滴溜溜的轉了一圈，蘇嵐看到它琥珀色的眼睛。它像是擺脫束縛，又像是重獲新生，它揚起頭顱，嘶吼了一聲，好似嬰兒的啼哭。

  “我沒有機甲。”宣白夜目不轉睛的盯著這龐然大物，握緊了手中的刀。而蘇嵐解開了自己的衣服。

  “激光彈、納米炸彈、折疊槍、高振動等離子刀……”她喃喃自語著，清點了一下自己的裝備，把發燙的吊墜藏了藏。宣白夜看著她，將她攔在自己的身後，“現在，還來的及，你快走。”

  “來不及了。”蘇嵐冷靜的看著周圍浮現的繭。地面突然震顫了起來，隨即便是一枚又一枚的繭被推上地面，不知何時，腳下的淡褐色地面逐漸變的柔軟，宣白夜將自己的刀插入地面，幾乎要將自己的刀柄都抵進去。拔出來的時候，刀刃上是粘稠的鮮血。

  整個星球……都是蟲族的巢穴！

  這樣的設定可真是眼熟啊，蘇嵐總覺得自己似乎看過到不少這樣的作品，但這些記憶終歸是不太重要吧，已經被她忘的差不多了。

  他與她背背相抵。

  “你不是帝國的銀翼嗎，為什麽不隨身攜帶機甲呢？”

  “機甲空間鈕，很貴。而且，並沒有什麽必要。我的機甲成績一向不好，同步率總是在最低警戒線處徘徊。我，並不是依靠機甲作戰的。蟲之王留給我，剩余的東西留給你，你可以應付嗎？”

  不知何時，那些繭已經密布四周，現在，一隻隻鳥喙正在撕扯著繭殼，迫切的想要破繭而出。如果運用龍雀的話，應該會很容易吧，但蘇嵐並沒有這個想法。她駕駛龍雀的次數不少，一點也不少，她很喜歡龍雀，卻也……想遠離它。

  “沒關系。”

  與遠處類人形狀的蟲王不同，破繭的是鳥兒，它們一出生就有了極其鮮豔的尾羽，紅琉璃一樣的眼睛裡充斥著冰冷的高傲，流轉著醉人心魄的華彩。它們緩緩抖動著羽毛站起來，胸口是一簇火焰形狀的毛，這紅白相間的鳥兒們在向世界炫耀它們的姿態，而蘇嵐要做的……是碾碎它們。不用龍雀。

  這對宣白夜或是蘇嵐或是蟲王或是鳥群來說，都是一場殘忍的屠殺，區別只在於誰是誰的敵人，誰的血又滲出誰的土地。

  誰是劊子手，誰是被害者？被剖出的紅寶石，四處零散的羽毛會告訴我們答案。宣白夜歸來的時候全身浴血，血汙粘上他銀色的長發，分明是玷汙月光。宣白夜晃了晃神，看向那一堆活著的鳥兒。它們簇擁在一起，扇動的翅膀不斷摩攃拍打著其他鳥的翅膀，它們顯出一種獵食者的冷酷無情，像殺手一樣高效。它們層層疊疊覆蓋著蘇嵐所在的地方，發出尖銳的嬰兒啼哭的哭聲，細聽又像是重疊在一起的細細密密的笑聲。一場似乎是永無止境的施暴，施暴者是這些漂亮的鳥兒，受害人是無辜的少女，鳥兒們不住的點著頭，間或抽出一條帶血的身體組織，有些鳥兒在血腥味的刺激下似乎已經失去理智，或者，它們從一開始便不具備理智。它們瘋狂撕扯同伴的羽毛，像是要把對方拆皮去骨嚼碎了咽下去。

  下一秒，藍光出現，像是肉眼可見的爆炸中心。鳥兒們一層層的抖落下來，屍體在周圍鋪陳，紛紛揚揚的白羽飄散著，像是一場天地俱寂的雪。血色在空氣中濺開，又為白羽增添肅殺的紅。

  蘇嵐站在殺戮的中心，手指微微並起，頭髮稍稍凌亂，衣服卻是乾淨如初。她看向宣白夜，他靜靜站在那裡，手握一顆圓柱的晶體，有血從他的腕間蜿蜒而下，而那血，竟是藍色的。

  “……王族，都是藍血麽。”蘇嵐震驚。

  他看著女孩的藍眸，搖了搖頭。她很新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