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布朗尼常常會想到蘇嵐的訓練， 無數次，她渾身都浸透了鮮血，不得不使用療養艙。療養艙裡浸泡著綠色的液體， 可以促進細胞的飛速生長，那種疼癢的感覺曾榮登“最不想體驗”榜。與之並列的是藍環章魚之粘液、飛蜥之毒與迷彩花之香。他也記得她的畢業典禮， 那一天， 死了二十八個帶徽章的廠員。因為加工廠不需要太多的畢業生。

  那一天， 蘇嵐坐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它只是靜默著，不知作何安慰。

  “我終於知道，加工廠為什麽是加工廠。被加工的人是工件，我們是什麽呢。我們也不在人的范疇裡。我們是冷卻者，與鑷子錐子錘子沒有什麽不同， 不過是可消耗的工具。”

  “……主人。”

  “……我受夠了， 我不要再做鑷子和錐子，要做就做鐮刀和錘子。這個糟糕的垃圾星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

  布朗尼本能的覺得蘇嵐又在玩什麽梗或者是在說什麽胡話，但那一刻她的神情無比的認真， 認真的讓人懷疑她是在玩什麽梗說什麽話話。

  事實上蘇嵐從沒有在布朗尼面前展現過她的負面情緒， 她總是用各種各樣的方式派遣自己的壓力而不傷害到別人。

  額，賽璐璐除外。

  記憶回籠，蘇嵐興致勃勃的思考著自己要吃什麽， 不得不說蘇嵐的適應能力超越了它的想象， 根據它搜集到的信息，垃圾星人出去垃圾星的第一課是感受到自己的格格不入。那是野蠻人突然進入文明社會的惶恐，這種惶恐尤甚於饑餓、疲倦與別的什麽。就好像亞當與夏娃吃下禁忌的果實， 突然生出了羞恥之心， 意識到自己居然是赤.裸.著身體在日光下行走著的。

  山風。秦野也在咀嚼著這個名字。他靠在柔軟的躺椅上，穿著珊瑚絨的睡衣，新推出的連接式頭盔戴在他的頭上，看上去一派歲月靜好。然而，他在虛擬空間裡可不是這個樣子，時人稱呼他為噴火的暴躁龍。他在虛擬會議室裡一邊聊著天一邊瘋狂的戳著申請按鈕，一旁的褚升榮靜靜的抱著肩膀。伊間細心的拿著杓子刮著蘋果沫，細碎的聲音擾的秦野很心煩。

  褚升榮與伊間對視一眼，伊間慢慢的眨了眨眼睛，“……知道的、知道、你是在、挑戰。不知道、以為你、求愛。”

  末日之鄉。

  一進入模擬中心，便有許多信息潮水般湧來。既有招攬信息，也有戰書挑戰。冰涼的電子機械聲響起。

  終焉之地。

  褚升榮默默補充，“……求愛失敗。”

  許多強大的垃圾星人最終都回到了垃圾星， 要麽是欺負了別人，被下了通緝令。要麽是被別人欺負了，打的他灰溜溜回到故鄉。沒關系，垃圾星本就是收納垃圾的，無論你是乾垃圾濕垃圾可回收垃圾還是不可回收垃圾，垃圾星都一視同仁。垃圾星，這個被外界稱為“罪惡之星”的地方，還有著諸多羞恥的別名。

  以及，萊茵之罪。

  “接受。”

  秦野看了看他們兩個，煩躁揉了揉頭髮，“有完沒完。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沒有女生喜歡我，我有錢有能力有顏值有肌肉，可他們都沒有眼光。怪我嗎，難道怪我？”

  夕陽之城。

  *
  蘇嵐終於考完了試。於是她沒有事情做了。人在沒有目標的時候總會感到迷茫。於是她又進入了機甲模擬中心。

  罪惡搖籃。

  “吃什麽蘋果。你缺這個蘋果嗎？虛擬空間吃什麽蘋果啊。”秦野重重砸了一拳桌子。

  她剛上線，挑戰信息就發了過來，難道是在蹲她嗎？蘇嵐想了想，看了一下他的戰績。她設置了自己的信息接收，勝率60％者以下的人不能向她發送對戰申請。秦野，她聽說過這個名字，他的昵稱就是他的名字，不得不說是個囂狂任性的人。

  “恭喜您，您的排名已上升至第七名，現有挑戰者【秦野】向您發出挑戰。請問是否接受。”

  “……你已經過時了，現在不流行這一款。”褚升榮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隨即提起一個秦野根本不願意正視的人，“你還是不願意回家，伯父的心裡一定也記掛著你。”

  “要他記掛嗎？何況，他會記掛嗎？他恐怕和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的女兒一起享受著天倫之樂吧。他已經忘了我，也早忘了我的母親。”秦野並不想提起這件事，每每想到這件事，他都覺得由衷的……痛苦。

  “不要再耿耿於懷了，朋友。緣分嘛，就是聚聚散散，你想，你父母也是好聚好散。呃，你母親也很開心。”伊間像山貓一樣舒展著自己的身體，從光腦中導出圖片，“看看，這是什麽。”他金色的瞳孔閃爍著近乎狡黠的光芒。
    “這是什麽？”

  “她在追星啊。白夜執政官，永遠的帝國黎明。這是現在的審美風向標。準確來說，好久好久以前他就是帝國未婚少女與已婚婦女的心中明月。”

  “等等，同意了。山風同意了。”於是三顆頭湊在了一起。

  秦野迅速登入。伊間看著山風的昵稱，露出了一個小小的微笑。

  這場機甲間的爭鬥也牽動著無數人的思緒，當應戰消息滾動到大屏幕上的時候，人們都興奮了起來。

  “山風消失了這麽久，我還以為是被哪個大家族啊還是軍校什麽的挖走了呢。”

  “看山風這麽久，我們也算是老觀眾。但山風始終不肯露臉。不過，不願意露臉也正常，個人性格不同嘛。你們不如猜猜山風這次要用什麽貼紙。上次是兔子，上上次是熊貓，上上上次是金魚……”

  按照機甲禮儀，秦野率先出鏡，微微點頭。蘇嵐則是換了一隻小熊貓的虛擬貼紙，對他招了招手。戰爭一觸即發。

  這種比賽，選手一般都導入了自己機甲的真實數據。呈現在蘇嵐面前的就是秦野耗盡心力準備的一款機甲，以蘇嵐的眼光來看，塗色有些浮誇。蘇嵐用的是【挽歌】銀色系機甲，前面也說過了，她很喜歡這種沉靜的顏色。

  秦野先發製人，彈射至空中，舉起刀下劈，他更擅長暴烈的大開大合的打法，用自己連環的攻擊至敵人於狂風暴雨，首先從氣勢上便是壓人以頭。蘇嵐控制著機甲，計算著機甲的軌跡，躲避的幅度很小，但足夠靈活。銀白色的刀身展開，秦野甚至能看到刀刃劃過空氣留下的微白的痕跡。

  秦野指尖微動。蘇嵐使用的是一項中級的機甲技巧，然而她施展的動作實在太靈活，讓秦野也微微恍神。秦野的微微恍神並沒有影響什麽，當他的刀勢自上而下劈過來，蘇嵐便借力旋轉，用一個十分奇巧的角度挑掉了他的刀。這是她在加工廠圖書館裡學到的，創始人為佚名，具體年份已不可靠。據書者所編，其實，這招最早要追溯古藍星的歷史，劍客雲集，武道繁華，一個叫公羊輸的人進入了當時的賀蘭候家中，放話挑戰門客，就用這麽一招，在劍客尚未出劍時繳掉了他們的兵器。值得一提，編者在最後一頁寫了，本故事純屬虛構。浪費蘇嵐感情。故事是假的，技術卻是真的。

  秦野的劍掉了地。他愣了一下，後知後覺襲來的是卻是難以自抑的情緒。

  “哦呀，卸白刃呀。”彈幕悠悠飄過。

  秦野很快調整了自己的狀態，戰意卻是愈演愈烈。

  再來。秦野在心中暗暗的想。

  *
  戰鬥結束了。秦野自閉了。蘇嵐下線了。

  “距悉，消失八十余載的小能黑洞重新出現，由此引起著名物理學家約翰森的注意，在他們的理論中，根據宇宙定律……”

  “機械師露茜·白朗蒂的機甲維修店開業了，現收一名學徒，星幣見面商議。要求有機械一級證書與三年經驗。”

  “液體機甲取得重大突破，然機甲實驗師慘遭打擊，這背後究竟有著怎樣的隱情。”

  “想弄明白機械師的真正意義嗎。在這冰涼的巨大機甲下，人本身的價值又要如何體現？報名費只需三千星幣，星光教您探索生命的真正意義。”

  蘇嵐終究還是贏了。她從機甲艙中出來，去浴室洗了澡。換了一身衣服，蘇嵐踩著拖鞋出來，從一旁的箱子裡取出一支營養膏。布朗尼此時也從網絡世界中回過神，噠噠噠的跑了過來。

  “主人，我們還沒有仔仔細細的逛過街呢。好不容易離開那個地方，主人你怎麽泡在虛擬世界不出來啊。”

  “……要買什麽，可以網購。”

  蘇嵐很認真。布朗尼不忍直視的捂住了臉。決定強硬的拉她出去。整天悶在房間裡也不是事啊，在垃圾星的時候，主人還經常出門去扔扔炸彈。這日子多健康。

  於是蘇嵐就被拉到了大街上。往常，蘇嵐只是走過，沒有觀察。如今，透過玻璃櫥窗，蘇嵐意外找到前世逛街的感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