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所以，事情就是這樣。也就是說，我大概要死了。”蘇嵐靜靜的說。

  烏鴉：“……差不多。”

  烏鴉真的是一點也不會安慰別人。

  “你可以再同我說說機甲麽，我生長在垃圾星，還沒有真真正正駕駛過機甲，沒想到馬上就能駕駛了。三天后就開始，時間真是緊啊。順便給我帶一些書吧，烏鴉叔叔。”

  她認真的看著烏鴉的鳥臉。

  “什麽叔叔，我哪裡有這麽老。”烏鴉驚異的反駁，“我才五十三歲好吧，還是個純純的年輕人。”

  蘇嵐思索一下，“我父親也就五十四呢。”

  烏鴉：……你說的對。

  烏鴉若有所思的盯著她。她說著這樣插卡打諢的話，神情裡既沒有憤怒也沒有緊張，心理素質的確很好。他八歲的時候……還在教堂裡唱聖歌呢。

  領著救濟餐，住著大通鋪，明天都想著垃圾星外面的世界。

  烏鴉解釋完一些機甲基礎就走了，蘇嵐坐在她新的房間裡喝著橙汁。

  她這樣的身體情況若是想駕駛【龍雀】，恐怕必死無疑。如果她真的就這麽默默無聞的死掉了，恐怕會成為穿越界的笑柄。

  烏鴉，你是來渲染緊張氣氛的麽？不過，插針什麽的感覺就像針灸欸，她前世的時候為了調理身體也做過。

  穿越到星際成為被父親家暴的小女孩，在撿垃圾三個月後成為十四區失敗實驗品。由此結束自己黯淡的一生。這算什麽？被嫌棄的蘇嵐的一生。

  布朗尼也有樣學樣的抽出一本書看起來。

  與下城區截然不同。

  不久，就到了深夜。與前一個房間不同的是，這個房間有窗戶。

  烏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沒有。等你能活下來，自然會有後續的課程。”

  蘇嵐抿抿微微發白的唇，不知為什麽，她的頭一直在痛。她的這些病痛粗略估計下來也有一周了，時不時伴有眩暈的情況，她又不敢同任何人說。

  她懂了。

  她歇了一口氣，從窗外往下看，窗下倒是打理的井井有條，還種了一排梧桐樹。她甚至看到一個小噴泉。她甚至看到不遠處有一所教堂。

  她環顧冰涼的房間，自顧自從床頭櫃取出一本《論精神力》看了起來。

  *
  龍雀是傳說中的生物，是神話中的鳳凰。當它振翅高飛，連天空也要被它的羽翼遮蔽；當它高聲鳴叫，連日月星辰也要為之失色。

  這是幸運嗎？還是不幸。

  “我是說，有什麽注意事項嗎。在機甲……過程中。我是要緊張還是要放松，還是別的什麽。我需要學習機械的知識麽，順便做一些平衡性之類的實驗。”

  新的房間是冷淡風格的，簡而言之就是什麽也沒有。床上甚至沒有床單，硬邦邦的，不過比起之前第九區的環境倒是好多了。

  駕駛【龍雀】。

  垃圾場是囚籠，這裡也是囚籠，不過是更精致的雕了花的囚籠。她好像能聞見冰涼的血腥味，充斥著她的鼻腔。

  她也許是最快從下城區來到上城區的人吧。額，好吧，還有那些孩子。

  烏鴉看了她一眼，講解起機甲駕駛注意事項，“沒有精神力也是可以操控機甲的，但很容易造成腦域破壞，除非你是仿生人。不過軍事型仿生人本身就是戰鬥武器，本身就是機甲骨骼，所以根本沒必要。”

  “你要駕駛的【龍雀】是輕型機甲，操控方式與重型機甲不同。連接神經域的同時，機甲會將四十九根細針插入你的脊髓，脊髓是感覺和運動神經衝動傳導的重要通路，稍有不慎可能會喪失活動能力，也有可能變成植物人。”

  它說孤獨的乘風而起的鳥，當它踏上征途，它便永遠不會收攏自己的羽翼，停下自己的腳步……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它是風神的孩子，是永遠孤獨的王。

  蘇嵐走在一望無際的黑暗中，烏鴉在她的前面。她聽到他皮靴踏在地面上的聲音，也聽見自己擂鼓一般的心跳。恍惚間，她覺得自己正在步入某個蜘蛛精的巢穴。

  微弱的光源出現，她發現那是一群發著光的簇集起來的苔蘚。有潮濕的水汽從洞穴深處傳來，她似乎能聽見裡面傳來隱隱約約的啜泣與哭叫聲。

  “有人在哭。”她輕聲囈語。

  烏鴉步伐一頓，他沒有聽見任何的聲音，他向蘇嵐看了一眼。哪怕是微弱的光，他也能看清蘇嵐的神色。她的面色是肉眼可見的蒼白，細軟的馬尾有些散亂。

  幻覺麽……

  一般的機甲是不能讓小孩子操作的，孩子太柔軟，精神力腦域發展不完全。但是，帝國第一機械師埃裡希說，他的這款機甲是為八歲到十四歲區域的孩童準備的，只有這個年齡的孩子能完美掌控機甲與機甲磨合。

  當時星媒質疑，八歲的孩子什麽也做不了，十四歲的孩子倒是有戰鬥意識，但十四歲就得準備退役，因為最佳年齡是八歲到十四歲。這樣的機甲有什麽用？

  埃裡希回應，機甲只是需要一個從小陪伴它的主人，過了十四歲會根據主人的需要自己進行調節。順便發了一通關於天才都是從小就天才不是天才不配上機甲也得不到機甲認可的言論。
    帝國的軍人首先進行實驗，結果根本匹配不了。

  然後，他們終於換了孩童來實驗。埃裡希是很有威望的機械製造師，還擁有醫學院的雙學位，在神經學領域具有頗高造詣。

  他說，這對孩童的精神力並無一點損傷。於是帝國將一名九歲的少年天才送上了【龍雀】，那是精神力測試為S的天才。

  精神域嚴重損壞。埃裡希也因此被送上軍事法庭。

  那個孩子最後昏迷不醒，情況持續惡化，彌留之際留下一句話。

  “我看見地獄的業火在灼燒我的靈魂。”

  引起一片嘩然。

  後來，經過嚴密的計算，原來埃裡希給帝國提供的機甲無害證明是錯誤的，在機甲測試時，他修改了參數。

  龍雀對孩童的精神域近乎是毀滅性打擊。

  後來，埃裡希被判處五十年星獄處罰，龍雀作為徹徹底底的失敗品被放置到帝國博物院。然後是埃裡希逃獄，龍雀不知所蹤。誰想它居然流落到了這裡。

  他們來到一處圓形的大廳。周圍是大理石的柱子，雕刻著各種各樣的人像。貝殼裡的女人赤著身體、雕塑般美麗的青年向天伸出一隻手、一條蛇纏繞在蘋果樹的枝乾上、人們建立起高聳入雲的高塔……

  中間是一個玻璃能量罩，結界一般閃著幽藍的光。

  烏鴉打了個響指。恰如神創世之初，神說要有光，於是便有了光。

  光灑落人間，既照亮四周看台上的人群，也照亮能量罩裡沉睡的魔神。那麽美麗、那麽莊嚴、那麽神聖、那麽……冷酷。

  它怎能出自人手？它分明是神的造物！

  蘇嵐屏住呼吸，看著這人手造就的神跡。

  而烏鴉的腳下突然伸起一個看台，載著他緩緩上升。然後是沉重的鐵籠落下的聲音。

  蘇嵐一驚，抬頭上看，盡是歡笑的人群。她忍不住後退，卻摸到金屬的囚籠。龍雀威嚴的站在她的面前，她的頭頂卻傳來輕佻的口哨聲。

  她已經什麽都明白了。她不過是一場表演，要麽活著馴服龍雀，要麽死了成為別人的談資。

  “來一個，讓我們看看龍雀的威力。”

  “哈哈，你是想看她死吧。”

  “怎麽會，這麽漂亮的孩子呢。”

  “快進去，快啊，至少要值得兩百萬星幣的入場費啊哈哈。”

  入場費兩百萬新幣，誰這麽會做生意？是克萊因嗎？還是烏鴉？
  她抬頭對上烏鴉，烏鴉似乎有些不自在，但也僅此而已。他不可能因此事對她生出什麽過多的憐憫。

  “能量罩已解除，機甲已開放，請坐到機甲內部。”烏鴉說。

  她如他說的那般坐上機甲艙，機甲的入口於是關閉了。然而他們在機甲內部放了監控，於是她的臉被投影在屏幕上，無數個屏幕像是鏡子一樣映射出千萬個她，面色蒼白，帶著薄汗，眼睛裡帶著讓人驚心動魄的藍。

  “真是……漂亮的眼睛，寶石一樣啊。”

  “帝國王族的眼睛也不過如此吧。”

  蘇嵐已經什麽都聽不到了，巨大的幻覺如潮水般湧來，隨之而來的是痛楚。

  【警告警告，宿主精神力紊亂中——】

  【神經接駁失敗，請求再次連接——】

  【警告警告，生命體征下降中。】

  你知道嗎？她好像陷在一片冰涼的水裡，游泳池麽？還是大海。你知道嗎。你是不被期待降生於世的孩子。你要什麽？你想要什麽。你難道是為了活著而活著的嗎？

  克萊因站在欄杆旁，風淡雲輕的喝著酒，間或與旁邊的人碰杯，對每個視線相對的人報以微笑。

  她看到星辰破碎。

  她低語，“夜晚的星辰將會一顆不剩，夜晚本身也將消失蹤影……”

  她念詩，就像前世難以入眠的夜晚她所做的那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