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讓反派小師妹改邪歸正[穿書]》第四十七章 白鷺似公子
第四十七章 白鷺似公子夏季炎熱, 雨水豐沛,下了近半個月的雨,卻到底要天晴了, 層層薄光像被慢慢剝落的魚鱗, 一點點透亮。
道路兩邊的芒草高高低低地排列著,被風一吹, 露水便簇簇掉落下來, 像一面小小的鏡子, 照出少女紫色裙擺劃過的弧度。
陸觀泠默默與蕭妙音並肩,她不是特別靜的性子,也不會過分聒噪, 更有點自娛自樂的意味,好奇的眼神時不時露在別處, 像是剛睜眼不久的小奶狗, 嗅嗅這個,嗅嗅那個。
他還從來沒從這個角度見過她的模樣, 發現什麽新大陸一般,不自覺盯著她看。
少女睫毛的仿佛帶著潮氣般漓漓漉漉,鼻尖纖細而挺翹,發際線周圍覆蓋著一層絨絨的胎發, 卻不顯得雜亂, 在光下像是剛剛舒展的雛鳥羽毛。
她整個人看起來都是軟和的。
軟陶捏成的摩喝樂娃娃般, 還沒被烈火鑄身, 渾身上下都寫著,我很好玩。
想捏一捏, 或者揉一揉。
眼神只是下意識劃過她下頜,又落在少女微微墳起的胸口, 那日莫名的觸感不受控制地回憶起來。
盡管肚子裡有很多長篇大論,但蕭妙音到底沒說出來,性格這東西,雖有先天因素,但更多卻是後天環境的影響,不是靠她三言兩語就可以扭轉的。
若是陸師妹學得他一半豁達,那便不會想著自殘了。
說到這,她不知想起什麽來,忽然偏頭,凝視著他雪白的睫毛,微微笑了起來,“真的很好看啊,有句詩怎麽說來著,二子有如雙白鷺,隔江相照雪衣明。也有人稱讚,白鷺似公子,最為雅致,不過陸師妹不是少年郎,那就白鷺似美人了,既然像是陸師妹般,怎麽會醜呢?”
忽然間,水田中飛過一隻白鷺,她下意識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迫不及待與他分享,“誒,陸師妹,那隻白鷺好漂亮啊,你快看看。”
陸觀泠回頭看到,她有些得意地笑了起來,眼睛亮晶晶的,“因為這是我喜歡的一個詩人寫的,我自然記得了。”
他轉頭,眼神不知怎麽又落到她心口。
他下意識問道:“哪個詩人?”
他故意走在了前面。
想到這,她心裡又忽然歎了口氣,隨即牢牢又牽住了他的衣袖。
蕭妙音本來興致勃勃的,聽他這麽說,心裡也有點掃興。
可他一點都不喜歡。
眼睛頓時像是被蠍子蟄了般,陸觀泠飛快移開了目光。
他生平第一次覺得心虛,欲蓋彌彰地順著她的目光,看著梳理著羽毛的白鷺,他沉著眼睛,故意道:“醜。”
什麽情況都不知道,卻來指點江山,不像是要救人,更像是賣弄。
他想要將她扯住的袖子掙開,可又不想體現自己在意她,他便冷眼笑了起來,“我沒聽過這首詩,蕭師姐倒是博學。”
她又喜歡誇他。
她卻有些神神秘秘的,“你肯定不知道。”畢竟那可是她那個世界才有的詩人,鼎鼎有名的蘇軾呢。
他心裡像是有爪子一直在撓,雖然不痛不癢,存在感卻也十分強烈。
是寫的出“一蓑煙雨任平生”這等襟懷的大家。
隨即,她又不甘示弱,辯駁道:“哪裡醜了?你看,它的羽毛雪白雪白的,就像是陸師妹的發色,純潔無瑕。”
生怕他溜走般,蕭妙音忙扯著他的衣袖,勾著花藤般牢牢勾著他,那藤蔓逶迤到了地上,將他的腳步也勾住了。
她想要了解多一些關於小毒物的事,關於這個改邪歸正的任務,她到現在都沒什麽頭緒。
她有預感,關鍵就在原著中根本沒出現過的雪羅刹身上。
可除了知道她是小毒物和陸師兄的親生母親,而且好像很偏心,對小毒物不好外,她知道的信息實在太少了。
小毒物到底經歷了什麽才會變成這樣呢?
見她忽然沉默下來,陸觀泠覺得一切都變得格外寂靜,他仔細聽著,她的心跳聲沉悶,明顯心不在焉,她的手也雨水打過的花藤般蔫噠噠,隨時要垂落,陸觀泠忍不住垂眼掃過她的手指。
手上的布料快從她指尖溜走之時,他心裡莫名一顫,忽然一把攏住了她的手指,動作甚至有種自己都不曾意料的凶狠。
“又怎麽了嗎?”蕭妙音回神,抬眼望著他問道。
陸觀泠猝不及防與她對上目光,看到她漆黑的眼珠好像一對寶石,光照徹,那光痕便如水波婉轉,令人避無可避。
如明珠般,當以寶匣貯藏。
他靜靜地看著她,心裡卻開始扭曲又陰暗地肖想著,這樣的眼睛應該用什麽顏色的蜜蠟封存才妥當。
看見她毫無察覺的表情,他斂了斂長睫,臉上卻忽然笑得天真又柔軟,“師姐,再不好好走路,鞋子又要弄髒了。”
蕭妙音下意識低頭看著自己鞋面,果真很髒了,她微微懊惱,倒是安分下來,規規矩矩地抓著他的衣袖,乖巧地跟著他的步調。
他的眼神又落到她後頸的絨毛處,這次他沒再訓誡自己,好像抽大煙般,任由心裡沸騰的情緒變得滾燙而激烈——要想永遠留住一件東西的話,得先永遠失去她,不是嗎?
不是讓她死去的失去,而是,將她變成他的玩偶。
玩偶、摩喝樂娃娃,都是死物,死物都是呆板無趣的,桌上的花瓶一般,打碎了聽個響聲便沒了。
她認真地環顧著四周,他就慢慢地打量著她,像是想要將主人吞下的冷血蟒蛇,用身體丈量著主人的身體那般,從頭到尾,巨細靡遺。
她渾身不覺,像是還沒察覺到危險的鳥雀,在枝頭四顧。
少年面容如雪,可腐爛的淤泥卻在身體翻滾著,想到什麽,他那雙沉靜冷寂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
他想到一個更有趣的關系,狼狽為奸,或者換個優雅點的說法——他們是窮途末路、刀尖相向的共犯。
他莫名感覺到一種凌駕於疼痛之上的顫栗。
這種情緒太過於強烈,好像皮囊下的反骨戳破偽裝,即便規訓自己,也無濟於事。
他乾脆不動聲色,指尖輕輕地勾了勾耳畔的波光粼粼的貓眼石耳環。
前面走得又快又急的陸觀寒像是感覺到了什麽,下意識回頭,卻看到,妙音牽著阿泠的衣袖,一起走著,兩個人步伐一致,身後的影子交疊在一起,仿佛親密無間。
阿泠和妙音一直很要好。
妙音性格真誠又天然,不會帶給人一絲一毫矯飾的感覺,很是討喜,有她帶著阿泠,他本應該開心才對。
可是,陸觀寒眸子一顫,又轉過身,安撫般摩挲著黑布,是他的錯覺嗎?斷厄剛剛好像在提醒著他,阿泠很不對勁。
杜家小院很快到了,陸觀寒推開門,卻被院子裡一排排坐著的人吸引了目光,下意識尋找著杜思筠兄妹的身影,卻見到兩兄妹正在收拾東西。
杜清荻抱著一個大箱子來到杜思筠面前,彎下腰挑挑揀揀,一邊脆生生道:“哥哥,這些樂譜我們都帶上吧,還有祖父留下的那把琴一起。”
到底還是個單純的性子,又從來沒出過遠門,杜清荻心裡還是興奮大於惶然。
陸觀寒詢問道:“杜兄,你們這是?”
進門的蕭妙音也有些驚訝,“小荻姑娘,你們這是要出遠門嗎?”
杜思筠回頭,笑了起來,“陸兄,你們這麽快就回來了。”
陸觀寒看他分明覺得這裡再容不下他們兄妹,才想要離開,他心裡有些愧疚,“不是你們放的火,我已經和縣令說過了,他們不會為難你們的。”
杜思筠卻道:“陸兄費心,不過我和小荻想要離開,並非完全是因為這個,說來慚愧,我以前雖然病骨支離,寸步難行,心裡卻有著遊歷山川的興致,如今沒了病痛的煩惱,正好可以實現,多虧了小荻。”
他溫柔地注視著少女的側臉,好一陣子,又望了一眼陸觀寒身後垂落的絲瓜藤,朝著陸觀寒溫潤地說著,“也多謝陸兄和妙音姑娘。”
頓了頓,他又道:“還有陸姑娘。”
蕭妙音驚訝地看著他不似作偽的表情,心想,原來她只看到杜思筠溫柔、糾結的一面,卻沒看到,他其實也很豁達。
若說以前是基於原著,欣賞他對妹妹的呵護,現在,她卻是真心有些欣賞他這個人了。
她甚至覺得,她穿過來這個世界,並非原來那個印在紙筆上的世界,每一個人都比原來顯得更加鮮活。
一旁的杜清荻也笑了起來,眼裡亮晶晶的,聲音清甜,“陸大哥。放心吧,我和哥哥都不難過,我和哥哥約好了,要去看雪,我長這麽大,都沒見過雪呢。”
陸觀寒看見兩個人的表情,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陸某便祝兩位一路順風、日後山水有相逢。恰好,我和妙音、阿泠也得離開了。”
杜思筠問道:“是追尋犯下縱火案的那個妖邪嗎?”
陸觀寒點了點頭,“此事說來話長。”卻不欲多說。
杜思筠很有分寸,見他的表情不對勁,也沒有再多過問。
正將箱匣裡的東西挑揀起來,陸觀寒忽然走了過來,從身上拿出一疊符咒,遞給了杜思筠。
他語重心長:“杜兄,如今大越並非太平盛世,世上依舊有不少妖邪晝伏夜出,你和小荻姑娘需萬事小心,若是不幸遇到窮凶極惡的妖怪,希望這些符咒可以讓你們逢凶化吉。”
杜思筠想了想,自己化妖時日不多,根基尚淺,的確需要這些東西,也不推辭,接過了,“好,多謝陸兄。”
想起什麽,他忽然從箱子裡拿出一疊樂譜,遞給了蕭妙音,“妙音姑娘對那曲迦陵頻伽好像很感興趣,我和小荻打算從簡,不欲帶上太多東西,這套樂譜就送給妙音姑娘吧。”
蕭妙音受寵若驚,連忙拒絕,“送給我?不行,不行,這太貴重了。”這可是人家祖父留下來的遺物,她無功不受祿,怎麽能拿。
陸觀泠在背後看著他們,眼裡冷冷的。
杜思筠笑道:“自古寶劍贈英雄才不算浪費,樂譜也得送給懂它的人才合適,杜某能感覺到,妙音姑娘在音律方面很有天分,這種天分並非技法上的,而是靈竅中天生的敏銳,對幽微情緒的把握,這很難得。或許,妙音姑娘能夠從這本樂譜中獲得靈感,讓嘉毓公主那曲迦陵頻伽現世呢。那我祖父在天有靈,一定會十分欣慰。”
杜清荻也忍不住在一旁攛掇:“妙音姑娘,哥哥說送給你,你就收下吧。”
蕭妙音的確有些心動,便如獲至寶般接過樂譜,滿眼真誠,“謝謝,我一定會好好保管好的。”
陸觀寒轉身,替院裡的人解咒,那群人見杜思筠兄妹要離開,躊躇著,最終還是離開了。
院子裡的絲瓜藤花開了一半,細細小小,像點綴了無數的星星,藤下,花白的貓在地上打滾,正在自娛自樂。
阿花不記仇,好像已經忘記了自己主人是蛇妖。
一切都恍如一場夢,蕭妙音看著,心裡不自覺冒出一個念頭來,逢人若浮萍,聚散更有時。
身邊的陸觀泠端詳著她的表情,忽然附耳過來,清列的氣息吹在她眉端,意味不明道:“師姐,我怎麽不知道,你原來善音律啊?”
不過,想起他還私藏著她的笛子,他又莫名愉快。
小毒物一靠近自己,耳垂莫名變得癢癢的,蕭妙音忍不住瑟縮了一下,飛快從他身邊逃離,又不服輸一般睨了他一眼。
陸觀泠一怔,他看到,絲瓜藤下,細白的花若飄蓬,少女的臉頰挨得那朵白花極近,卻若即若離,仿佛那場無心恩典的延續。
蕭妙音抱著樂譜,笑容獨有種屬於少女的驕矜與明亮,“你不知道可多了,不過,陸師妹你要是想了解,我都可以告訴你,但是作為交換,我也要了解陸師妹,好不好?”
她說好不好的時候,尾音下意識拉長了,像是在纏綿親昵地同他撒嬌,有種從嗓子眼燒到心口的灼熱感,又像草尖在撓。
陸觀泠又下意識抿了抿唇,別過臉來,眼裡恢復濃鬱的墨色,“不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