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蘇湛清頷首。

  不曾承認也不曾否認。

  只是在同隋永道淺淺點頭之後， 又看向了顧月明。

  顧月明朝著他無辜的眨了眨眼。

  她一直待在惠州，雖說每月同吳掌櫃對帳時確實有旁處的帳目。

  可也沒想到今日這麽巧就遇到了一個寧州看過畫本子的學子。

  正看著，旁邊又一道聲音響起：“所以， 這顧子蘇到底是不是你？”

  顧月明、蘇湛清以及隋永道再次一起去看。

  瞧著像是又一個等著結果的學子。

  “難道， 這中華小當家也是向水村人？”

  “確實，我也仔細研讀過。”

  這一夥人眼底的光明顯的滅了滅。

  *
  好在。

  他沒有。

  貢院門口的鑼鼓聲傳來之後沒多久。

  明明是會試放榜前的緊張時刻， 此處酒樓之內卻離奇的將話題拐到了中華小當家“是不是仙人”、“有沒有破碎虛空離開”上面去。

  自報家門之後，一個個好奇的看向蘇湛清和顧月明：“這位是你娘子嗎？你娘子不是同你提了和離？”

  還挺多人看畫本的。

  “有些可能。”

  三言兩語之間， 這一行人已然開始從文章一些細微之處及行文習慣， 還有畫本中的各處細節設定開始分析了起來。

  點了點頭：“嗯。”

  這大堯……

  “據說人已經再次踏碎虛空而去。”

  對上了， 如同方才的兩人一般先客客氣氣的報上了自己的名字：“永州吳亞羲。”

  顧月明坐在旁邊聽得怎舌。

  多冒昧啊，你。

  不過。

  “不應當啊， 顧子蘇的那篇文章還有去歲你鄉試的文章我都仔細研讀過，這分明是出自一人之手才對。”

  這次，蘇湛清未曾否認。

  蘇湛清也默了默。

  顧月明有些失語又有些意外。

  旁邊隋永道聽著那群學子聊了一會兒， 又將目光移了回來：“蘇兄便不是顧子蘇，想來同這中華小當家也相熟？”

  “而且， 聽聞你是雄陽縣向水村人， 這顧子蘇是水湘村人， ……”

  也當真離譜。

  “膠州……”

  “蘇兄， 是真的嗎？”

  “利州……”

  顧子蘇成婚三日娘子便同他和離了。

  顧月明搖了搖頭， 端起面前的茶杯小小抿了一口。

  隋永道眼前一亮，就連旁邊分析中的一眾學子也看了過來。

  “……”

  文化人當真厲害。

  酒樓內這關於中華小當家一眾離譜的傳聞交流沒有持續的太久。

  “果真認識？”

  “我聽聞，有人說這位中華小當家是活了千歲的仙人，不知是真是假？”

  顧月明：“……”

  “不知蘇兄可否引見？”

  而後，在眾人好奇的注視當中徐徐搖頭：“不是我。”

  顧月明看向開口的學子：“……”

  吳亞羲旁邊， 還有幾人同樣好奇的看了過來。

  “中了！中了！”的聲音就開始不斷的從外面傳來。

  這一眾學子也或往外擠去， 或探頭去看。

  很快，“今次會元，惠州蘇湛清”的聲音同樣自張榜處開始往外傳。

  顧月明抬眼看向蘇湛清的同時，周圍一眾道賀的聲音再次此起彼伏想了起來。

  蘇湛清起身一一還禮。

  等著兩人出了酒樓門口，已經過去了不少時候。

  即便事先就有一些心裡準備，也照舊不影響顧月明開心。

  “二郎晚間想吃什麽？一會兒我們去買。”

  顧月明：“此次爹娘都沒在，只能我來給二郎好好慶祝一番。”

  她帶著笑意看向蘇湛清。

  後者依舊正經：“那不若，娘子同我換個慶祝方式。”

  說完，若有所指的看向顧月明。

  顧月明默：“……”

  *
  慶祝最終還是狠狠慶祝了一番。

  放榜後第二天，顧月明不曾出屋。

  寫給蘇父蘇母的信件是蘇湛清去寄的。

  當天的吃食也是蘇湛清去煮的。

  *
  會試放榜在三月中。

  殿試在四月臨近中旬的時候。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蘇湛清隻同一樣中榜的李勒出去聚過一次。

  而後，便認真在家準備殿試。

  *
  四月初。

  宮裡來人傳召蘇湛清等一眾過了此次會試的學子去參加宮中的規矩培訓。

  顧月明等人，同樣被喚著再次去了一趟禮部。

  原本以為殿試之後才會出結果。

  卻在殿試前幾日，收到了要他們下月初開始到禮部報道的消息。

  當日的十來名畫本先生，還有當日的十來名書畫大家一起。

  出了禮部的大門，顧月明同洛望山一起同路了一段。

  那位同樣算作四方書局舉薦的陸姑娘也在。

  “往後，當真又要同姑娘一起勤勉起來了。”

  洛望山折扇搖了搖。

  顧月明想著他堅持卷了不到三個月就恢復每月十張的過往：“……”

  倒是那位陸姑娘，看著洛望山道：“你一定是山水先生。”

  洛望山一愣：“怎麽講？”

  顧月明也看向那位陸姑娘。

  顧月明和陸錦，也就是陸姑娘之間當時有肖員外做介紹，互相認識。

  洛望山沒有。

  聞言，陸錦先眼神亮晶晶的看了顧月明一眼：“都知道中華小當家和山水先生同在惠州，去歲山水先生同中華小當家比試慘敗。”

  “顧姑娘是中華小當家，你能來這裡又說自己不勤勉，定然是山水先生。”

  洛望山收了收折扇，拱手：“山水先生，洛望山。”

  陸錦客客氣氣：“桃花仙人，陸錦。”

  顧月明走在兩人中間，為了隊伍，跟了一句：“中華小當家，顧月明。”

  都是即將一起共事的人，乾脆就這麽一路閑聊著向前。

  一路聊著，顧月明明顯能感覺到陸錦對自己的親近之意。

  不止她，洛望山都察覺到了一些：“我怎麽瞧著，你同顧姑娘格外親近？”

  陸錦有些靦腆的笑了笑：“我這次來京城，就是想著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到顧姐姐的。”

  顧月明看她：“找我？”

  陸錦點頭：“嗯嗯，我很喜歡顧姐姐的《鬢歡》還有《仙路》。”

  說著，更是直接從懷裡掏了兩本畫冊出來。

  一本《鬢歡》，一本《仙路》。

  洛望山瞪著眼睛：“你把這隨身帶著？”

  陸錦點頭之後，看向顧月明：“嗯嗯！”

  突然被追星。

  顧月明也不知道這種情況該怎麽面對。

  片刻的遲疑後，嘗試著建議：“要不，我給你簽個名？”

  大堯好像也不興這個。

  話落，陸錦眼底亮光更甚，點頭如搗蒜：“可以嗎？”

  一旁的洛望山：“……”

  “你都這般模樣了，顧姑娘要是說不可以，我替你簽一個得了。”

  陸錦堅定搖頭：“不成，你簽的不好。”

  洛望山：“……”

  洛望山搖著頭，跟著兩人進了最近的一處書局。

  借了筆墨之後，顧月明認認真真的給陸錦簽了兩個“中華小當家”。

  後者珍而重之的收了起來。

  追星成功。

  出了書局後，三人繼續往前。

  到了玄武街上，突然被攔下：“玄武街今日戒嚴。”
    顧月明一愣，早上出發的時候還沒有這般。

  正疑惑著，就見身側洛望山定定的盯著街上的某處。

  顧月明順著他的視線去看。

  是一支揚著白旗的隊伍。

  個個甲士，額間同樣系著白色的孝布。

  為首一名身形嬌小，卻又滿身肅殺凌厲的女子。

  白扶風。

  幾乎沒有疑惑，顧月明立馬確定了對方的身份。

  她後面，應當是定北侯府老侯爺的棺木。

  “小小。”

  老侯爺過世的消息兩月多前就從西北傳了回來。

  洛家和定北侯府雖說沒了姻親，到底還有舊交情。

  眼下遇到了棺木回京，上門祭拜之外，他還得寫信回洛家通知一聲。

  “我突然有些事情，就不同兩位一起了，先行告辭。”

  洛望山已經收了折扇，嚴肅了起來。

  同顧月明和陸錦告辭之後，匆匆離開。

  顧月明再次無聲的、羨慕的看了對方一回來就能光明正大上門的洛望山一眼。

  等著洛望山離開之後，同陸錦站在原地目送白扶風的那支隊伍過去。

  “是定北侯府的人吧？”陸錦面上也有些凝重。

  顧月明點頭：“嗯。”

  “不知道我們能不能上門祭拜。”定北侯府守著西北邊疆的事情，陸錦知曉也敬佩。

  顧月明搖頭：“應當是不成的。”

  定北侯府是侯府，他們只是尋常百姓，並沒有登門的可能。

  陸錦歎了一聲。

  前面玄武大街依舊未曾解封，顧月明和陸錦又相伴著繞了一段路，這才散去。

  上門祭拜不可能。

  但想見的白扶風也勉強算是見到了。

  回家之後，顧月明認認真真的將白扶風的畫像同樣畫下來、收起來。

  遠遠見過面，四舍五入她也追星成功。

  *
  四月中，殿試正式開始。

  顧月明當天隻送了蘇湛清到一眾學子集合的地方。

  便折道往家裡走。

  一整天的殿試，到了酉時左右才會結束，她沒必要一直在這裡等著。

  殿試結束，顧月明去接了一趟。

  蘇湛清面上看著有些嚴肅又有些坦然。

  難得的矛盾出現在他臉上。

  一直到回家都是這般。

  顧月明好奇的問了一句：“二郎怎麽了，可是殿試中發生了什麽事情？”

  蘇湛清圈著她坐在桌前。

  點了點頭，緩聲同她解釋：“殿試結束後，我被單獨傳召著去見了陛下和太子殿下。”

  顧月明側目：“是因為之前考卷的事情？”

  “嗯。”

  “陛下問我，願不願意先入禮部。”

  顧月明看他：“這不是好事。”

  怎麽蘇湛清瞧著還有些嚴肅。

  蘇湛清歎了一聲，抱著顧月明側身坐好：“若是這般，或許打馬遊街的事情要讓娘子失望了。”

  顧月明一愣：“嗯？”

  蘇湛清：“若是一甲，歷來會先進翰林院。”

  “二甲、三甲才會在結束培訓及考核之後進入六部或是外放任官。”

  顧月明默：“……”

  總覺得哪裡聽著不對。

  但當晚，她還是認認真真的“安慰”了蘇湛清許久。

  *
  殿試放榜在三日後。

  蘇家眾人正巧在放榜前一天趕到了京城。

  會試之後家信寄了回去沒多久，蘇父蘇母的回信便到了京中。

  先是一封不來的信。

  而後，又是一封會來的信。

  兩封信隔了兩天。

  收到信後，顧月明便開始動手收拾屋子。

  若是蘇父蘇母要來，蘇家大哥和秦氏不放心，必然是要跟著送的。

  屋子早就收拾了出來。

  所以，蘇家眾人路上倉促了一些，但顧月明和蘇湛清這邊迎的卻並不倉促。

  歡歡喜喜的熱鬧過後。

  第二天一大早，蘇湛清同一眾進士一起，被詔入宮中。

  他還有傳臚大典要參加。

  蘇家眾人第一次來京城，又是在三年才一次的熱鬧時候。

  蘇湛清走後，顧月明也陪著蘇家眾人上了街。

  一甲三人遊街的熱鬧就在玄武大街，所以，顧月明同蘇家眾人也沒有走遠。

  “喧喧車馬欲朝天，人探東堂榜已懸。”

  “萬裡便隨金鸑鷟，三台仍借玉連錢。”

  “花浮酒影彤霞爛，日照衫光瑞色鮮。”

  “十二街前樓閣上，卷簾誰不看神仙。”

  蘇家大哥抱著夏至。

  顧月明攙著蘇母。

  一行七人也沒有再去尋個茶樓酒樓，就這般混在熱熱鬧鬧的人群當中。

  傳臚大典的熱鬧他們沒能見到。

  不過很快，街道上就有歡呼聲和鑼鼓聲傳來。

  “來了來了！”

  “狀元郎來了！”

  本就熱鬧的街上愈發的熱鬧了起來。

  隨著遊街的隊伍向前，顧月明等人同周圍一眾百姓一起被一隊甲士推著攔在了兩邊。

  顧月明攙著蘇母一起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去看。

  “是我小叔叔！”

  最先響起的是夏至的歡呼聲。

  她被蘇家大哥抱在懷裡，看的真切。

  顧月明也抬眼看了過去。

  “二郎，是二郎！”蘇父蘇母也高興了起來。

  儀仗隊中間狀元郎的位置，正是幾日前要她“安慰”的蘇湛清。

  “……”

  就說前兩日聽他說的時候哪裡覺得不對。

  怎麽能因為要被安排去禮部就被排出一甲。

  高頭大馬，胸`前紅花。

  又被他哄到了。

  人群當中熱鬧，蘇湛清卻是很快就鎖定了蘇家眾人的位置。

  目光略過家裡眾人帶笑的臉上之後，停在顧月明的身上。

  街道兩側的樓上，時不時的便會有手帕香囊落下來。

  蘇湛清在顧月明的注視當中不著痕跡躲了好幾次。

  顧月明瞧著有些失笑。

  歡呼熱鬧間，蘇湛清幾人已經到了跟前。

  冬至夏至歡呼尖叫的聲音愈發高亢。

  “小叔叔！！”

  顧月明同蘇家眾人一起朝著蘇湛清招手。

  下一秒，就見蘇湛清摘下了胸`前的紅花。

  “狀元郎這是在做什麽？”

  人群當中才有聲音響起。

  下一秒，那朵本該帶在他胸`前的紅花就被準確無誤的拋進了顧月明的手裡。

  精美綢緞製成的紅花，入手還稍稍有些分量。

  顧月明：“……？”

  顧月明的第一反應是：這是可以的嗎？

  而後，抬眼看向馬上。

  馬背上的人坐姿一如平日裡端正挺拔，正發束冠。

  胸`前紅花已經落在了她的懷中。

  冽然清冷的眉宇之間含著熟悉的笑意，穿過周遭熱鬧的人群，準確無誤的朝著她落了過來。

  無聲的一句“娘子——”

  顧月明又忍不住抱著紅花彎唇笑了起來。

  怎麽不可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