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楚漣沉默了一下。其實她考慮過要不要把葉梨卿搖過來給她撐個場面，不過她想了想，好像她已經可以單獨面對顧澄了。

  時間一直再往前推進。就算是葉梨卿和顧澄“這一類人”，也無法改變時間向前走的事實。而楚漣已經長大了，就像葉梨卿多次感慨過的那樣，楚漣已經不是當初什麽都不懂的小女孩。

  於是她抬起頭，看著顧澄，露出那種肯定會讓顧澄火冒三丈的微笑：“你是說，林雨菱的事？”

  在楚漣上大學的時候，顧澄和林雨菱有過一面之緣。那時顧澄經常出入葉梨卿家——就在林雨菱出租房的對面。顧澄對林雨菱謊稱葉梨卿住的那座房子是空的，沒有人住，所以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裡，林雨菱都以為那座房子鬧鬼。當顧澄為了能救遲永寒的命而消耗掉（是的，對於顧澄這種人而言，用“犧牲”二字都是奢侈，她可能更認可的是消耗）林雨菱的命時，顧澄大概已經忘記了這段過往。

  於是楚漣故意沒有提遲永寒，而是提到了林雨菱的名字。

  顧澄明白的。

  果然，顧澄垂下了頭，好像是那個在葉梨卿門外大喊“奶奶開門”的人。只是當她抬起頭來的時候，又將楚漣的諸多想法一一粉碎，她仍然是顧澄，楚漣會記得顧澄怎麽和葉梨卿鬥嘴，也記得顧澄給她說過好多葉梨卿不會告訴她的秘密，但當這一切面紗都消失掉之後，顧澄就會變成她原本的樣子，一個冷酷無情還drama的顧澄，類似於林真惠。

  “所以你知道這是怎麽回事。”顧澄冷冷地說。

  “你做得太明顯了。”楚漣說。

  顧澄深吸了一口氣，大概是在直接掀桌子還是再說幾句場面話之間搖擺不定。這時，楚漣某個同事忽然推開門探頭進來，很不客氣：“你們倆是誰？在這幹嘛呢？一會兒領導要開會，你們預定會議室了嗎？”

  顧澄的眼淚湧了出來。楚漣第一次看到顧澄哭，對於顧澄這種drama型女同而言，眼淚應該是家常便飯，不過她的眼淚可能都揮灑給了她的若乾前女友。刻薄一點形容的話，葉梨卿哭是梨花帶雨，顧澄哭就是大王花噴毒液。但楚漣突然感覺特別糟糕，比考研失利還要糟糕，因為她想起來差點把顧澄當成朋友的時候。

  楚漣把手放在衣服口袋裡，握緊了拳。如果顧澄突然發難，她不知道應該怎麽應付，顧澄大概率不會揮拳過來，如果她動用了“它”的力量，楚漣沒有實戰經驗，不知道能不能討到便宜。

  顧澄臉上陰晴不定，她似乎也沒有想明白應該說點什麽，是直接掀桌子給楚漣一個大逼鬥還是跟楚漣再東拉西扯幾句沒有營養的廢話，或者這些事情她都想乾，畢竟女同都很drama。

  過了良久，顧澄才問道：“你是因為林雨菱，你的前女友，才會告訴寒寒這些事的，對嗎？你應該愛大葉子才對，可是你為什麽……”

  顧澄打了個響指，楚漣的那個同事瞪大了眼睛，看向會議室中的某個角落，臉上浮現出極度驚恐的神情。楚漣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聽見那個同事嚎了起來“鬼呀——”，那聲音能把楚漣的耳朵喊聾，搞得楚漣差點沒弄清楚到底誰是鬼，不過不重要，因為那同事已經跌跌撞撞地跑了。

  楚漣歎了口氣：“她馬上就會叫人過來，然後保安會把你給轟出去，你信不信？”

  “昨天晚上，寒寒先跟我分手，然後自殺了。她吃了藥，又割腕。按照網上說的那種方法，豎著把血管切開，然後泡到熱水裡。其實她都不用做這些事，她吃的那些藥，就足夠讓她死上幾回了。”

  “我當然愛葉梨卿，”楚漣說，“可是林雨菱是無辜的。”

  顧澄只是擠出來一個很難看的微笑，楚漣注意到會議室外面的走廊又成了一片黑暗，很好，看起來顧澄再度給她們創造出了一個沒有時間的談話空間，或者說是武打空間。

  “所以你今天來找我，是覺得我應該為遲永寒的死負責？”楚漣問。

  “你愛大葉子，所以你應該能夠理解我，你失去大葉子是什麽感覺，我失去寒寒就是什麽感覺，”顧澄擦了擦眼淚，“我離不開寒寒，我本來以為我能救得了她。”

  “你和葉梨卿誰都救不了，”楚漣說，“葉梨卿沒有救得了我，也沒有救得了娜佳。”

  “娜佳……”顧澄的眼睛一亮，她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麽，猛地站了起來，差點把會議椅給掀翻。她衝向了會議室門口。
    楚漣轉頭看著她：“喂，你不是來找我打架——”

  話音未落，顧澄已經跑得無影無蹤。楚漣呆坐在會議室裡，充滿了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幹什麽的深沉jsg疑惑，她確信今天顧澄來找她是算帳的，從她那充足的氣勢，鬧鬼的會議室就能看出一二，不過現在怎麽又這樣匆匆忙忙地跑了？

  會議室的門嘩啦一聲被拉開了，一群同事鬧哄哄地站在門口探頭探腦，但誰也不敢進來，有人看到了楚漣，連忙叫她：“小楚，你怎麽在這？會議室裡有什麽東西嗎？”

  楚漣茫然地抬起頭：“什麽也沒有啊。”

  那個同事回頭看了看其他圍觀的同事，然後撓撓頭：“什麽都沒有嗎？剛才小鄭瘋了一樣跑過去，說會議室裡鬧鬼，這會兒小鄭還哭得不行。”

  到了下午，這個謠言越傳越離譜，說是小鄭在會議室看到了滿房子的無頭鬼，又有說楚漣被鬼勾了魂，失魂落魄地坐在會議室裡。可能是上班實在無聊，這種同樣無聊的謠言像通過中央空調的空氣，瞬間就布滿了所有的辦公區域。楚漣第十次對同事解釋她只是想進會議室坐坐清淨一下時，她的禿頭主管皮笑肉不笑地走過來，給楚漣放了兩個小時的假，讓她趕緊收拾東西，別在公司裡呆著。

  楚漣早就了解到這個人生哲理：通常會發生一件事，這件事還沒有結束的時候，另外一件事就會發生。所有的事（絕大多數都是破事）好像一張網把人纏在其中，大多數人都會窒息。

  在楚漣幸福地被天降三小時假砸中之後，第一件發生的事，是她買了一枚鑽戒。

  她現在心情特別好，早上顧澄來找事的不爽早就煙消雲散了，於是晃晃悠悠地離開了公司。

  公司樓下新開張了一家珠寶店。反正現在時間還早，或者是另外一種從命運而來的神奇力量推動著她，楚漣走進了這家珠寶店。店員非常熱情地招待了楚漣，告訴楚漣他們最近鑽石飾品有活動，買得越多越劃算。

  楚漣本來對珠寶過敏，畢竟她媽在珠寶上損失慘重，她自己也沒有什麽珠寶，除了葉梨卿送給她的琥珀項鏈和她媽給她的一堆B C假翡翠。

  但是當店員說到“鑽石”的時候，楚漣心裡一動，她看到在珠寶展示櫃中的鑽石戒指，在雪白的照明燈光下熠熠生輝。

  “小姐如果最近考慮訂婚、結婚的話，買一個鑽戒再合適不過了。”店員臉上掛著禮貌的笑容，介紹道。

  楚漣馬上就想到葉梨卿修長美麗的手指佩戴鑽戒的樣子。葉梨卿好像有幾條金項鏈，但她不常佩戴，她本身就很美，不需要首飾的妝點也很美。但鑽戒似乎有另外一重含義，那更像是普世所認同的一種誓言，一種信物。

  楚漣當時已經拿到了她第一個月的工資，只有三千多一點。不過之前她在她父親的公司裡幹了幾個月，稍微還有點積蓄。在店員的推薦下，最後楚漣購買了一枚鑲嵌簡潔的鑽戒，白金的戒托和戒圈，鑽石只有五十分，不過看起來確實很亮，耀人眼目。這枚戒指三千八，楚漣去收銀台刷卡的時候，手都在顫唞。

  從珠寶店裡出來，楚漣開始琢磨自己剛才是不是中邪了，怎麽會莫名其妙就買了一枚鑽戒。在與“它”進行過溝通後，楚漣的第六感通常異於常人，她認為這可能是某種預兆，或許是好兆頭，或許不是。

  但她想要送給葉梨卿一枚鑽戒，就在遲永寒死去的次日。

  楚漣回到家之後，還不到下班時間，葉梨卿不在家。楚漣覺得自己也不能就這樣直接把鑽戒這種貴重的東西直接遞給葉梨卿，再發表幾句“區區鑽戒，賞給你了”之類的霸總發言，最好還是先把鑽戒先藏起來，找一個合適的機會或者節日再送給葉梨卿。

  葉梨卿有時候會打掃衛生，楚漣不能藏在太顯眼的地方。她的目光在書櫃中搜索了，然後看到了葉梨卿的套娃。

  套娃確實是個藏東西的好地方。楚漣說乾就乾，她把套娃拿出來，一層一層打開。在看到顧澄形狀的套娃時，內心還頗為傷感地感慨了一番，看來她和葉梨卿都已經失去了顧澄這個朋友，除非顧澄像上次那樣，一邊敲門一邊大叫“奶奶開門”，但那可能性微乎其微。

  楚漣歎了口氣，把顧澄形狀的套娃放到一邊，裡面是老葉套娃，然後是娜佳，最裡層是個圓柱形小木頭塊，楚漣打算把戒指套在木頭塊上。然後就在打開到最裡層的時候，楚漣愣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