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獵手》第十六章 幽靈
第十六章 幽靈溫頌把車在車庫裡停好了,並沒有著急上樓。 她剛剛才從Rencontre餐廳所在轄區的派/出所回到家,沒有讓麥爍陪伴。
那段視頻只能作為馮炎前妻對她動了手的證據,她所主張的,她和馮炎之間沒有不正當關系,希望警/察予以調查證明的要求是不能實現的,因為這畢竟沒有觸犯法律,只是關於道德。
警/察只能處理馮炎前妻單方面毆打她的事。輕微傷都不算,有可能連行政拘/留都不用。
至於她的名譽權,就只能委托給律師處理了。她想到這裡,恨不能在馮炎臉上吐一口唾沫。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家裡不會有別人,溫頌的床又柔軟又舒適,她今天卻格外地不想回家去。
她把駕駛座的座椅幾乎放平了,脫了鞋蜷縮在上面,然後打開了微/信。
也許是因為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平時她每天平均要處理上千條消息,今天的微/信卻很沉寂,就跟沒有連上網一樣。
圈子裡的人都無比精明,就算都知道這樣的事不犯法,鬧出來就還是醜聞,還是要考量會不會影響到他們。
微/信最上面的信息停留在她對麥爍好意的拒絕,她點開了聊天框想要說點什麽,卻最終沒有。
她想要打一會兒遊戲,點開應用之後卻發現需要更新,於是她乾脆地把它卸載了。
諸事不順。從她和祁照重逢之後,她生活裡沒有一件好的事。
但如果客觀地來看待這些事的話,其實這樣說的是不公平的。
LU的校訓是:“Pursue the truths of things.(探索事物本源)”
雖然她因自己是LU的學生而感到自豪,人生中最遺憾的事情也是沒有能夠在LU念完碩士,但她探究事務的時候,總會把原因歸結到玄學上去。
祁照總是壓製著她,他做什麽事好像都做得比她要好一點點。
如果讓她那迷信的奶奶去算一卦的話,她肯定會說祁照克妻,把她的氣運全都吸走了。
車廂裡的雪松和無花果的香氣已經很淡了,溫頌坐起來,一把摘下了車內後視鏡下懸掛著的Diptyque香薰。
越想祁照越是倒霉,她打開車門朝著電梯走去。在路過垃圾桶的時候,隨手把它丟在了裡面。
溫頌仍然居住在她高中時她父親給她買的小公寓裡,門鎖是指紋的,用一秒的時間就能夠打開。
很方便,但某種程度上讓人沒有安全感。
那時候她習慣於和她的父親撒嬌,曾經想過要把這扇門換掉。
“如果有一天我邀請我的男朋友過來家裡坐一坐,結果你們不知道,一下子把這扇門打開了。我們在做一些不適合被你們看到的事,那要怎麽辦?”
這當然只是一個玩笑,高中時她全心全意地準備著出國的事,去酒吧蹦迪已經是很好的消遣,她才不會給自己找麻煩。
溫頌有些記不清當時她父親是怎麽回答她的了。
總之這扇門至今還沒有被換去,錄在系統裡的只有三個人的指紋,有一個人也已經不在了。
此刻她在指紋讀取處按下了她的大拇指,一秒之後打開門,立刻就被站在門前披著薄毯死死盯著她的女人嚇得後退了一步。
溫頌捂著心口,借著走廊上微弱的光芒看清了那個女人的臉,應激性地問出了兩個問題:“媽,你來這裡幹什麽?你為什麽不開燈?”
她分明知道眼前這個人是她的母親,往房中走一步,帶上房門,摸上冰涼的把手,仍舊讓她在炎熱的夏夜裡有種忍不住顫唞的感覺。
何婉生只是冷冷地盯著她,並不回答她的問題。
溫頌在她的注視下打開了門廳的燈,假裝隨意地繞過她,徑直朝著客廳走去。
客廳的燈也被打開了,房子裡不僅沒有開燈,甚至也沒有開空調,溫頌不知道她已經在這裡待了多久。
仲夏夜,房間裡沒有一絲風在流動,悶熱得嚇人。
而何婉生卻仍然穿著長袖,甚至還披著溫頌冬日時在開著暖氣的家裡走動的時候會披的毯子。
“你不熱嗎?”
她背對著她,拿起一旁的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手忙腳亂之下按成了“沸騰”,冒著熱氣的飲用水從籠頭裡竄出來,只是水蒸氣也能灼傷她。
何婉生仍舊沒有回答溫頌的問題。她拿著水杯回過頭來的時候,何婉生不知什麽時候又站到了她身後。
幽靈一樣。
“我是你媽媽,你問我為什麽來這裡?”
那只是溫頌下意識的反應。她不想和何婉生爭論什麽,低下頭乾脆地認了錯。
“是我不好,我不該這樣問的。”
何婉生總是能輕易地壓製住她,她沒法像一個正常的女兒一樣在她面前撒嬌、發脾氣,這麽多年來她們各自偏居一隅,偶爾虛偽地互相問候,勉強相安無事而已。
何婉生沒有糾纏於這個問題。
“7月13號那天我路過這裡,晚上十點的時候你通常已經下班到家了,可是房間的燈沒有亮。”
溫頌至多能想起來上個星期發生的事,但詢問她具體的日期,她已經不記得了。 她也沒有資格追問為什麽何婉生會在那麽晚的時候“路過”她的家,於是她隨口說:“應該是在加班,最近做項目還是挺忙的。”
這壓抑的氛圍讓她快要窒息,她回避著何婉生的目光,假裝低頭喝水,被標記為“沸騰“的熱水狠狠地燙了一下。
但她連呼痛都不敢,更準確地說應該是不想。
她承受不住何婉生暴風雨一般的責備,也更承受不住她那種事無巨細的關心。
何婉生把披在身上的毯子又握地緊了一些,“後來你回家休息了嗎?”
溫頌不知道她到底想問什麽,只是這兩三個問題也令她覺得頭皮發麻,她強迫著自己開口,隨便說點什麽都好。
“我當然回家了,不然我還能去哪裡?”
何婉生繼續用她那雙冰冷的眼睛盯著她,溫頌控制不住地注視著她的唇瓣,看著那些詰難她的文字一個一個蹦出來。
“你在騙我,溫頌,你居然騙我。那天我在這裡等到天亮,你根本就沒有回來。甚至第二天你也沒有,我兩個夜晚都沒有睡。”
她不再緊緊地抓著她的薄毯了,轉而抓住了溫頌的手臂,她自己察覺不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氣。
“你到底去了哪裡,你到底去了哪裡!”
溫頌感覺到了疼,下意識地就想要躲開,她掙扎著,水杯中的水飛濺到了她的虎口上,手背上,她終於再握不住杯柄,失手將水杯落在了地上。
陶瓷落地,清脆的一聲響。
熱水好像燙傷了她的小腿,那疼痛感不是短暫的,而是持續的,有什麽在溫頌腦海中叫囂著,她沒法消滅它們。
何婉生像是無知無覺,盡管溫頌分明看見碎裂的瓷片劃傷了她的腳趾。
她更加瘋狂地搖晃著她,“你是不是給別人做了小三?你是我的女兒,你怎麽能做這種下/賤的事,你賤不賤啊!”
溫頌忽而察覺到,這就是何婉生最後的底牌了。她用力地,把她抓著她手臂的手推了下去。
“我沒有。”字字鏗鏘。
何婉生的手無力地垂落下去,沒有再抬起來。她那張和溫頌相似,卻過分蒼老的臉上掛滿了淚水,她執拗著重複著她剛才的問題。
“你是不是給別人做了小三?我看到網上的視頻了。”
溫頌慢慢地朝著門口後退著,滿地的碎瓷片和熱水,一不小心就會滑倒,她必須很小心,小心著防止自己再一次激怒何婉生。
“你寧肯相信那些子虛烏有的新聞報道,也不肯相信你的女兒,對嗎?”
在這件事上她也很委屈,她不覺得自己應該被這樣對待。
她忽而想起來,在她和她的父親開那一次玩笑的時候他是怎樣回答她的了。
他說,“其實爸爸倒是也無所謂,總會有這樣的一天的。更何況我不認為中國的一些傳統思想就是正確的,中肯的。‘性’是沒法回避的東西。”
“不過你不能和你的媽媽開這樣的玩笑,她會受不了的。”
是的,何婉生會受不了的。
今天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第一次的時候她和談雪通了電話,談雪告訴她,她在國外和她的男友同居,不學好,日日都在酒吧出入,日夜顛倒,連課也不去上。
何婉生忘記了,她四十五歲生日禮物,一條寶格麗慈善款的項鏈是她用她的獎學金買的,她直接相信了談雪的話,逼著溫頌回了國。
而後又不肯聽溫頌的任何解釋撕了她的護照,搶走了她的手機,把她關在房間裡長達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等溫頌被放出來的時候,世界都已經變了,她的人生自此以後變得無比艱難,只剩下痛苦。溫頌早就是成年人了。她那時候就不應該被這樣對待。
她的小腿一定是被燙傷了,有著持續不斷的,撕心裂肺的疼,但是她知道她必須離開這裡。
“我沒有當小三,並且我以後也絕不會,隨便你信不信。”
溫頌拿起她方才放在鞋櫃上的手包,迅速地打開門,狼狽地從她的房子裡離開了。
她沒法等待電梯,徑直跑到了樓梯間裡。不知道跑下去多少級階梯,多少樓層,才重新走回到某一層房門前按了向下的電梯。
她的小腿燙傷的地方開始往下滲著淡黃色的液體,紅腫一片。她才知道原來熱水燙傷是不會流血的。
電梯門沒有打開,打開的是她身後那戶人家的房門。
年輕男人從房間裡走出來,回過身去和女人道了別。
溫頌望著男人高大的背影冷笑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