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既然是交談， 而且是僅限於兩人的交流，在垃圾回收點站著聊天顯然有些不合適，因此兩人走到了附近的一家名字叫做波洛的咖啡廳，現在正處於午休時間， 店裡除了他們沒有什麽客人， 唯一的店員在給兩人上了飲品之後就坐在角落裡昏昏欲睡了。

  北川秋奈喝了一口蜜桃茶， 隨後道：“她叫什麽名字呢？之前我只是聽硝子提起過那個孩子死掉了， 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叫天內理子，還有一直照顧著她的女仆小姐黑井美裡，都被伏黑甚爾殺死了。”

  北川秋奈垂下眼， “聽硝子說她的年紀還很小，還是初中生呢。”

  夏油傑只是露出了苦笑， 道：“理子她……只是被迫完成自己的使命，被迫承擔原本不屬於自己的風險。”

  北川秋奈注視著夏油傑的神情，開口問道：“傑……在自責嗎？”

  “大概吧……如果當時的我再強一點的話， 那麽理子或許就不會死。”夏油傑說著說著低下了頭， 聲音也變得低沉起來。“但是……”

  北川秋奈重複道：“但是？”

  夏油傑似乎不想再提起這個話題， 他的身體微微向後仰，望著這個世界的某一點，低聲道：“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再說這些也沒有什麽用了……那些死去的人都無法回來了。”

  “但是能做到這一點的卻不只有咒術師，即使是普通人也一樣可以救助普通人、挽救他人的生命啊，比如警察之類的。這個世界上不只有咒術師和非術師這樣的分界線，還有很多可愛的人。”北川秋奈一手托腮，看向窗外明媚的春光，露出一個笑容，道：“作為普通人，同樣可以幫助普通人，擁有咒術這件事只是讓我能夠用更多的方式去幫助別人而已，我是這樣認為的。”

  夏油傑點點頭，“是啊。”

  北川秋奈有些疑惑地注視著他，“時間？”

  “能夠承擔更大更多的責任當然很好，但是咒術師也有自己的煩惱和痛苦，在這種時候，不管是普通人還是咒術師，大家都是一樣的，如果傑的溫柔會讓你感到疲憊和痛苦，休息一下不也很好嗎？”

  坐在對面的北川秋奈並沒有說話，只是垂著頭，不知道在思索什麽。

  “可是……”夏油傑垂下眼，道：“能力越大，責任也應該隨之提升吧？”

  北川秋奈認真地問道：“當初傑邀請我成為咒術師的時候好像說過一次吧？咒術師祓除咒靈可以幫助更多普通人，挽救他們的生命。”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低下頭，瞪大眼睛盯著，聲音越來越低沉，像是黑色的墨汁一樣濃稠，道：“咒術師是為了保護弱者而存在的，但是……他們配不上咒術師為了他們付出的一切，根本不值得咒術師去保護。如果繼續沿著這條路走下去，路的盡頭說不定會是同伴們堆積如山的屍體，所以必須要盡快做出抉擇……不然只會有更多的人因為這種無意義的事情犧牲。”

  夏油傑低頭攪拌著咖啡，凝視著中心的那一個小小的漩渦，道：“理子和黑井小姐是無辜的普通人，沒有傷害過任何人，理子只是被迫背上了‘星漿體’的名號，就要承受來自別人的攻擊，甚至因為這個失去了自己
  的生命，但是那些想要殺掉她的‘弱者’根本就不明白，她是為了身為非術師的普通人才打算奉獻自己的生命。”

  夏油傑忍不住攥緊手，道：“但是……時間不多了吧。”

  北川秋奈注視著夏油傑，道：“那傑有考慮過作為普通人的人生嗎？”

  夏油傑微微一愣，“普通人？”

  “傑是原來是這樣想的嗎……”出乎意料的，北川秋奈接著說道：“傑真是個溫柔的人。”

  北川秋奈松開夏油傑的手腕， 一手托腮，開口道：“我聽歌姬說，高專是五年製，最後一年可以給學生思考擇業的機會，即使不想當咒術師也沒問題，可以作為普通的畢業生尋找工作。”

  或許是被他“驚世駭俗”的想法嚇到了吧，即使是他自己也時不時會陷入到對自己的想法的厭惡之中，兩種截然相反的想法幾乎要把他撕裂。

  夏油傑微微一愣，沒想到她對於自己的想法竟然會是這種評價。

  “嗯……之前也有前輩選擇成為‘普通人’。”

  有意在回避這個話題啊， 果然還是對於這件事有心裡抵觸而又不得不一遍遍回想吧。

  北川秋奈卻拉住他的手， 認真地說道：“如果這件事沒有在傑的心中過去，那就是沒有過去啊。”

  盡管那是和現在經歷的一切相比的十分久遠的記憶，但是出乎意料的，夏油傑還記憶猶新。

  夏油傑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才開口道：“那麽……秋奈為什麽不成為咒術師呢？如果當初成為咒術師，不管是Q的事情還是戶籍的事情， 不是都能夠順利解決嗎？”

  “因為不論是咒術師還是普通人，即使有著羈絆，到最後大家都是孤身一人，能夠像傑這樣即使自己已經感到疲憊和痛苦的、卻還能時刻關心著周圍的人可以說非常稀有吧。如果這都不算溫柔的話，還有什麽是溫柔呢？”北川秋奈望著他，道：“之前就發現了，傑很在乎自己的行為的意義吧，比如所作所為是否‘正確’之類的，但是那樣反而忽略了自己的心情。如果因為這份溫柔傷害自己，那反而是得不償失的事情吧？”

  夏油傑只是苦笑一聲，道：“如果是當著別人說這種話，一定會被當做咒術界中的‘異端’對待吧，大概也就只有秋奈不會覺得我說的話不符合咒術師的理念。”

  “傑沒有說過怎麽知道不會有人認同呢？”北川秋奈認真地強調道：“至少說給悟和硝子聽聽吧，悟雖然不是善解人意的類型，但是只要傑願意和他說，他應該會很樂意聽的，畢竟你們可是摯友啊，這一點是誰都比不上的。硝子嘛……她早就察覺到傑的異常了，不過對於硝子的話，和傑討論這種事情，顯得她有點太過自大了，至少站在她的角度上來說是這樣，大概是考慮到這個，所以硝子才一直沒有對傑提起這些吧。”

  夏油傑忍不住扶著額頭，低聲道：“是……這樣嗎……”

  北川秋奈衝著他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道：“但是我不一樣，我本來就是個很自大的人，所以就由我來戳破肥皂泡泡好了。”她在耳邊比了個電話的手勢，道：“如果傑還是不想和悟他們說的話，那就給我發消息吧，有的事情用文字來說明要比直接當面說更加舒適呢。”

  夏油傑看著似乎從不會感到難堪的北川秋奈，沒有說話。

  她笑起來的樣子和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樣，明明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卻完全不會讓人討厭，這大概就是屬於北川秋奈的獨一無二的魔力吧。
    下一秒，咖啡廳的門被人推開，五條悟指著夏油傑和北川秋奈大聲道：“卑鄙！太卑鄙了！難怪你們去扔垃圾扔了這麽久！偷腥貓！”

  雖然嘴上這麽說，但是五條悟卻並沒有流露出曾經時常會在臉上出現夾雜著微妙的嫉妒的表情，不如說自從和北川秋奈確定了真正的“男女朋友關系”之後，五條悟就沒有再露出那種神情了。

  不如說那是一種安心感，不用再擔心失去的安心感。

  夏油傑有些詫異，忍不住看向北川秋奈，她卻只是衝著他眨眨眼，小聲道：“我就說溝通有效吧？所以一定要試試看啊。”

  跟在五條悟身後的家入硝子則是牽著伏黑姐弟，不過看她的樣子，似乎更想掏出煙盒來一根，只是礙於帶著兩個小孩子，只能強行忍耐了。

  北川秋奈趴在椅背上，對著五條悟招招手，道：“我和傑在開交

  流會呢。”

  “哈？”五條悟的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了一圈，反問道：“難道是姐妹交流會？”

  夏油傑：“……悟，要打架嗎？”

  五條悟：“打就打，傑以為我會怕嗎？”

  家入硝子：“你們兩個吵死了。”

  北川秋奈向服務員招招手，再次要來了菜單，讓伏黑姐弟點餐，隨後開口道：“笨蛋悟不要再和傑較勁啦。”

  五條悟瞪大眼睛，“哈？居然說我是笨蛋！”他飛快地轉頭看向夏油傑，道：“果然是傑你剛剛趁著姐妹交流會的時候給這家夥灌輸抹黑我的光輝形象的情報了吧！”

  夏油傑嘲笑道：“悟的形象不需要我來抹黑吧？”

  五條悟緊緊地盯著夏油傑，隨後指指點點道：“之前就想說了，你這家夥最近是在減重嗎？忽然瘦了不少，而且還故意偷偷摸摸露出‘憂鬱王子’的神情之類的……”他立刻伸手抱住旁邊的北川秋奈，一副護食小狗的模樣，道：“果然是想勾.引我的秋奈吧！偷腥貓！不對，偷腥狐狸！”

  夏油傑：“……”硬了，拳頭硬了！

  北川秋奈理直氣壯地說道：“剛才我在應用我的學習成果哦。”

  五條悟不敢置信地哈了一聲：“什麽學習成果？”

  當然是她的教育心理學了。

  北川秋奈和夏油傑對視一眼，隨後對五條悟道：“這個是我和傑作為朋友的秘密，不可以和悟說哦，除非傑本人想要和悟還有硝子說。”

  五條悟撇撇嘴，隨後立刻湊到夏油傑的身邊，反覆念叨起來：“快點告訴我，快點告訴我……”

  夏油傑：“……好吵。”

  家入硝子忍不住抬手捂著耳朵，道：“這家夥真是一點自覺都沒有，簡直就是喵喵叫的煩人貓……”

  北川秋奈指了指旁邊的桌子，道：“果然，我們還是坐到那邊去好了。”

  女子組自動帶著小朋友們遠離了煩人的男子高中生們。

  五條悟則是繼續道：“傑要是再不告訴我，下次我就不會給你帶井上和香的海報了。”

  原本在吃甜品的北川秋奈眨了眨眼，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道：“井上和香？好像是有名的模特啊。”

  家入硝子似乎也想起什麽，道：“身材好像很棒的樣子……”

  北川秋奈轉頭看向五條悟，笑眯眯地問道：“悟喜歡井上和香嗎？”

  五條悟：“……”

  夏油傑：“……一路走好。”

  五條悟：“……我都因為你受到這麽大的創傷了，你要是不告訴我你們的秘密，我就虧大了。”

  夏油傑：“……你還在惦記這件事啊。”

  五條悟切了一聲，道：“秋奈這家夥都說出來了，不惦記才是不可能的吧！回去快給我說！”

  夏油傑歎了一口氣，隨後勾起嘴角，道：“好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