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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沼澤》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聞柏苓和湯杳的家人相處得很好, 經常登門,遇見大家都有空閑的周末,他也會籌劃著, 開車接她們出去吃飯。

  找那種路面設計對輪椅很友好的餐廳, 聞柏苓推著湯杳的姥姥,給老太太介紹餐廳裡受老年人喜歡的、燜燒到脫骨的肉類餐食。

  京城到了初秋。

  這一年秋天的氣溫奇怪,沒等來秋高氣爽, 陽光充足時仍然過分炎熱,酷暑難耐。

  煮鍋類餐廳裡通常冷氣十足,有特價的冷飲或者贈送涼茶, 以此作為招攬食客的小小賣點。

  聞柏苓推著湯杳姥姥的輪椅, 進門先幫姥姥蓋一條薄毯, 問服務員有沒有避開空調風的座位,說老人年紀大, 不能吹冷風。

  有時候會被服務員誤會,以為聞柏苓才是姥姥真正的孫輩。

  其實最初湯杳媽媽答應他們時,姥姥還有些生氣, 總是會念叨,為湯杳沒有去見鄰居家那位博士後而感到可惜。

  但一晃幾個月過去, 到冬天時, 老太太已經和聞柏苓相處得特別好。

  掛斷電話,湯杳拐進浴室,邊解開毛衣開衫的扣子,邊探了半個腦袋,對聞柏苓說:“我發現你現在可是比我還要受寵,昨天通電話,姥姥都沒問我周末回不回家的,今天就問了你”

  湯杳對聞柏苓出國這件事,總有那麽一點點應激反應,光是提到心裡也緊張,猛地一緊。

  她玩笑著:“誰讓你把我都給比下去了?這個老太太,才吃了幾頓大餐,就把我忘了,我可是博士呢。明天我得說說她。”

  他們已經吃過晚飯, 回到聞柏苓家裡。

  聞柏苓悶哼,“放松點”,他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隻去幾天,陪家人們過個年就回來,別擔心。”

  聞柏苓的吻已經落在她頸側,她下意識閉上了眼睛,聽見他說,小杏,我陪你一起守護她們。

  湯杳媽媽幫忙傳達:“你姥姥問你呢,明天是自己回來,還是帶著小聞一起?”

  聞柏苓淺笑:“成。”

  水霧聚集,順著玻璃流淌下來,讓那些英文字母有種塗鴉的藝術感。

  她很自然地把他們所有住址都稱為家,自己卻沒有察覺。

  “那今年過年怎麽辦,你要去國外的吧?”

  翻譯成,“我一生的摯愛”。

  湯杳舉著手機回頭,聞柏苓正慵懶地靠在床邊, 他也看向她,問,怎麽了?
  “姥姥問你明天回不回家。你明天工作忙麽,要不然和我一起吧,媽媽和小姨早起去買菜,要做紅燒魚.”

  浴缸裡不斷注入熱水,霧氣籠罩每一寸空氣。

  湯杳在霧靄裡塌下腰,感受著身後聞柏苓的進退有節。她忽然想起些什麽,聲音已經斷斷續續,也還是堅持著問了出口。

  “和男朋友也爭寵?”

  聞柏苓跟著走進浴室,幫湯杳把脫掉的毛衣和襯衫都丟進洗衣機,又抬手,利落地撚開她背後的搭扣:“你不是說過,親人只剩下姥姥、媽媽和小姨。”

  他的手覆過來,握住她,湯杳聲音一顫:“嗯是說過.”

  玻璃上蒙著彌漫著水汽,他牽了湯杳的手,用她的指尖在水霧上寫字——

  “the love of my life.”

  湯杳在星期五晚上打電話回家, 說自己明天回去時,隱約聽見姥姥在媽媽旁邊著急:“姥姥怎麽了?”

  聞柏苓就在完成這句書寫時,把湯杳帶入失控的情潮。

  泡澡前湯杳在浴缸裡放了小姨送的泡澡球,滿水面都是雲朵般蓬松的白色泡沫,經他們一折騰,泡沫更甚,幾乎要沿著浴缸邊沿滿溢出去。事後她跪在浴缸裡,盲摸池底:“聞柏苓,我剛才感覺水裡有東西,把我膝蓋都硌了一下,好像是石頭。”

  聞柏苓明知故問:“沐浴球沒融化乾淨?”

  “不應該吧.”

  湯杳在泡泡裡摸來摸去,終於找到罪魁禍首,捧在手裡,竟然是一枚寶石戒指。

  寶石比項鏈上那顆稍小巧些,看起來更加秀氣,淡粉色,寶石沾了水,在燈光下璀璨奪目。

  湯杳又驚又喜,問聞柏苓,怎麽就敢把這麽貴的戒指放在浴缸裡:“萬一我根本沒發現,放水時給弄丟了怎麽辦?”

  想了想又問,這個是不是就算結婚時的戒指了?

  聞柏苓捏捏她的臉:“哪兒能,連求婚戒指都不算,給你平時戴著玩的,婚戒得是白鑽吧,到時候再買新的。”

  “那也太破費了,哪有人三天兩頭買寶石戒指回家的?”

  聞柏苓親了親她的額頭,說,不破費。

  他說他又沒讀到博士,學術上沒什麽造詣,也就賺錢方面的能力還算能看過眼。

  “我賺了錢,不給你花還能給誰花?”

  這個冬天裡,湯杳和聞柏苓又開始像過去那樣,商討關於未來的計劃——

  聞柏苓的父母年紀大了,思鄉之情尤甚,打算過完年就搬回國內定居。

  湯杳房子租滿一年後,也不打算再續租,準備搬過來和聞柏苓同居。

  等家裡生意不那麽忙,聞柏芪也會攜妻女回國。

  到時候湯杳和聞柏苓兩家人湊齊了,是會見見面的。
    過年前幾日,湯杳老家那邊有位老鄰居家突然傳來噩耗,有長輩過世,她們全家動身,回去參加葬禮。

  那位老人居住在她們家樓下,對湯杳也很好,幾乎是看著湯杳長大的,猝然長逝,她心裡也不好受。

  老家有傳統,家裡辦了喪事,不能在門上貼對聯和福字,不能放鞭炮和煙花,也不能穿顏色鮮豔的衣服。

  如此一來,年味很淡。

  大人們忙裡忙外,又總是說著“生命脆弱”“生老病死”這類的歎言。聽得多了,又很是緬懷故人,終歸令人發悶。

  湯杳她們這次回來,是借住在親戚家。

  她在夜裡躲去陽台,睡衣外面裹著羽絨服,站在寒風裡,給身在國外的聞柏苓打電話。

  她還沒張口,他都已經猜中她要說什麽,主動和女朋友匯報:“沒喝酒,也沒通宵處理工作。”

  “.你怎麽知道我要問什麽?”

  “看見有人離世是會這樣,平時不注意的健康問題也都會再關注關注。別亂想,我們會陪著彼此慢慢變老。”

  他說搞不好以後老到牙齒脫落,拾起老掉的牙齒還得對比對比才知道,到底是從他們兩個誰嘴裡掉下來的。

  湯杳好歹也是個姑娘,沒那麽過分愛美,卻也不能想象自己連牙齒都掉光的老態:“肯定是你掉的。

  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有理有據,“你老我五歲呢。”

  理直氣壯的,把聞柏苓都給氣笑了。

  老家發展緩慢,反而不像京城那樣事物更新迭代極快。

  窗外是經久不變的景色,沒有耀眼的霓虹,只有幾家籠在月光下的店鋪,隱約能辨出方正的房子輪廓。

  那都是湯杳所熟悉的。

  某年冬天,也是在這樣寒風呼嘯、飄著輕雪的冬夜。

  聞柏苓在電話裡問過湯杳,怎麽了,想我?

  這次不用他問,湯杳眨掉睫毛上的一顆雪,深深吸氣,冷空氣入肺:“聞柏苓,我想你了。”

  “那我早些回國。”

  春節之後,湯杳和家人一起回京城。

  她抵達京城時,聞柏苓正忙,有個多方合作的視頻會議要開,沒能過去接站。

  等到散會,他第一時間把電話打給湯杳,問她是否已經到家。

  湯杳仰頭看了眼面前高聳的辦公大樓,故意嚇唬他:“還沒有”

  電話裡的人果然急切起來,平時那樣八風不動,被小姨說“二十幾歲時就有三十多歲人的穩重”,聽她這邊有意外,連著問是火車延時了?還是姥姥身體不舒服?
  “都沒有。我沒到家是因為”

  湯杳推開玻璃門,“我在你公司樓下。”

  她沒跟著家人回郊區住處,也沒有回自己的出租屋,挑了幾樣他們都喜歡的家鄉特產找過來,想給聞柏苓個驚喜。

  辦公樓裡非常安靜,湯杳聽到聞柏苓在電話裡推動椅子的聲音,他在笑,聽起來很高興,我下樓接你。

  聞柏苓所在的樓層高,還要等一等。

  湯杳把紙袋放在會客沙發上,轉身看玻璃門外面的街道,打發時間。

  初春的涼風吹動企業旗飾,有一對小情侶挽著手臂,親親密密地從門前經過。

  有些人二十來歲就能擁有甜蜜的、好的感情,穩定又幸福。

  相比之下,她和聞柏苓似乎波折了些。

  但好歹也可以在危難和分離過去之後,馬後炮地評價一句“好事多磨”。

  所幸,結果是好的。

  “叮”,電梯門緩緩打開——

  電梯的提示音,令湯杳想起最初遇見聞柏苓時的場景。

  那時候他們還很陌生,屢次在電梯裡碰面,都沒怎麽說過話,沉默不語地各自站在電梯一側,演足了各種疏離的戲份。

  也許有過好奇、猜測,但也從來沒有想到過,他們會成為彼此生命裡不可或缺的存在。

  現在,他們之間再無亟待解決的困境,也再無阻礙。只剩下屬於他們共同的未來,令人寸陰若歲。

  聞柏苓從電梯裡大步走來,看向她時,眼裡噙滿笑意。

  湯杳也起身,明明才半個月未見,卻已經積思成疾般,那些家鄉特產也不顧了,空著手跑過去。

  像跑過這些年來一個又一個多事的春天,終於在相識的第十二個春天裡,撲進了愛人的懷抱。

  【正文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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