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唐青青下了公交車， 一路飛奔到王草兒所說的地方。

  大老遠唐青青就看到她站在那家店門口，縮著脖子一臉怯怯地站在一家小賣部門口旁，肩上背著個大編織袋，手裡捏著一瓶可樂。

  “草兒！王草兒”唐青青朝著她揮手高喊著。

  原本一臉忐忑不安的王草兒， 迅速從嘈雜的環境中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朝著四周張望著， 很快鎖定了穿過人群， 朝著她跑來的唐青青。

  王草兒的心一下平靜下來，揚起笑容提起地上的大袋子，朝著唐青青奔去。

  “青青， 青青，我在這！”

  兩人順利會合， 唐青青一邊將王草兒手裡的大袋子接過來， 一邊上下仔細打量著她。

  “你沒事吧？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啊？”

  王草兒一聽到這話， 眼淚頓時又落了下來，表情充滿了惶恐。

  可是剛才在路上，又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

  可當她看到王草兒，心又提了上來。

  而且王草兒在車上幾天，心情應該也平靜了不少，哪怕聽到唐青青的聲音會比較激動，也不該是恐懼，應該是委屈傷心才對。

  “我家裡人確實知道我在那裡乾活，一直想要打我工錢的主意。”

  “是不是你家人知道你給人當保姆的那家人的地址？所以你就跑過來了？”

  “我在這裡呢， 你現在很安全，不管你遇到什麽事都不用擔心。不僅我來了，我還帶了兩個保鏢， 都是當過兵見過血的，你現在非常地安全。”

  她希望是自己多想了，有的人因為不習慣打電話，所以會比較緊張，情緒傳達就會有所偏差。

  王草兒被發現完全是個巧合和意外，王草兒的哥哥王富貴一直眼饞王黑子的生意，也想著跟在屁股後面分一杯羹，只是王黑子一直不帶他入局。

  雖然她一直知道家人對她並不好，更疼愛哥哥，可是在那個環境中整個人還是混沌的。

  唐青青聽到這話，不禁皺起眉頭，雖然並不意外，卻也還是被惡心到了。

  王草兒會因為父母態度傷心難過，卻也應該不至於被驚嚇成這個樣子。

  之前唐青青收到王草兒的來信，她沒說過自己要過來，王黑子那邊也沒有提過。

  唐青青看王草兒情緒不穩，而且這裡環境嘈雜，就先帶著她離開，找了個飯館坐下。

  現在唐青青也知道他們的存在，也不需要刻意隱藏行蹤。

  她當初跑出來，也不過是不想嫁給那個長得很凶，年紀可以當自己爹的男人。

  王草兒並不是莽撞性子，膽子也比普通女孩大，被嚇成這樣肯定是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事。

  唐青青發現，王草兒走路的時候，明顯腿腳有些不利索，只是一直隱忍著，不仔細看才看不出腳有些崴了。

  他們家雖然不是啥好東西，可真要壓得狠了，大隊長王長福也不會放任的。

  於是王富貴就把主意打到王黑子身上，正巧有人想知道王黑子的路子，他就偷偷爬上王黑子的車子，跟著他一起去市裡，看看能不能尋摸出什麽。

  原本想著把王草兒嫁出去，他能湊點聘禮，結果王草兒又給跑了。

  “你為此就跑走了？”

  “我在市裡沒人認識，所以也沒注意，結果就被我哥跟蹤，讓他知道了我在哪裡乾活。他要挾我，要是我不給他錢，就去雇主家鬧，讓他們不敢再雇我。”

  於是，就被王富貴抓包了。

  她離開這麽長時間，她大哥見到她第一面，不是關心她的境況，隻想著從她這裡壓榨錢。

  唐青青原本猜測王草兒被家裡人發現了，想要把她抓回去嫁人。

  王長福不僅是大隊長，還是王家人，他要是出面王家人還是有所忌憚的。

  李剛和洪保國在附近一個桌子，讓唐青青和王草兒有單獨的相處空間。

  唐青青握著她的手， 心裡雖然很著急，可語氣非常的溫和平靜。

  因此，唐青青總覺得是王草兒發生了什麽事，也就更為擔憂。

  剛才在電話裡， 王草兒明顯被嚇得厲害，說話語無倫次， 前言不搭後語，因此唐青青也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麽事， 為什麽突然來到陽市，也不知道她遭遇了什麽。

  王草兒搖頭：“我哥想要跟我拿錢，就不會真把事情做絕。再說了，他是偷跑出來的，連介紹信都沒開，所以也不敢在市裡待多長時間。我給了他一點錢，他就被堂哥帶回去了。”

  王草兒提起家人，不禁苦笑。

  王黑子每次去市裡，只要有空都會去看看王草兒。

  王草兒表情冷漠，她對家人已經徹底失望了。

  此時李剛也走近了，火車站比較亂，而且之前唐青青被襲擊的事件讓他不敢距離太遠。

  王草兒的家人一直覺得是王黑子將王草兒帶走的，只是他們拿王黑子沒辦法，所以也只能當沒有這個女兒。

  唐青青也不急著詢問，先點了一碗面，讓王草兒吃點東西墊一墊，才開口詢問到底怎麽回事。

  自從跟老太太開始學習，她明白了很多道理，也就更加清醒地認識到她是如何被壓迫和剝削的。

  王草兒點頭又搖頭，她吃了一碗熱騰騰的面，整個人恢復了不少。

  王富貴看王草兒完全不一樣了，一開始還以為王草兒跟王黑子做生意發了財，也就不管王黑子，想著只要控制住王草兒，就不怕王黑子不帶著他發財。

  他看上了個鎮上的姑娘，可人家要求高。

  雖然損失了一點錢，可能換來一時的清淨，避免給老太太帶來麻煩，保住自己的工作，王草兒覺得是值得的。

  只是後面該怎麽避開家裡的糾纏，王草兒還沒想明白，雇主老太太這邊就發生了意外。

  “老太太患了重病，國內大夫說國內醫療條件沒法醫治，就被她的孩子接出去治病了。”

  提起這個，王草兒很是惆悵。

  她雖然跟老太太相處的時間也不算長，可兩個人的感情非常好，老太太甚至還想著也把她帶出國。

  王草兒是個懂事的，知道現在出國有多麻煩，而且國外太遠了，她連自己國家的字都認識得不多，還要跑國外去，心裡實在沒底。

  “老太太走了，我覺得在市裡待著沒意思，也怕我家裡人找上門。正好我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收到了你的來信，於是我腦子一熱，就買了票跑過來了。”

  唐青青點了點她的腦袋：“你的膽子也太大了，不方便找我，也得跟王黑子說一聲啊。他要是發現你不見了，不得急死。”

  王草兒訕訕：“堂哥之前進了很多貨，說下一次過來估計要一兩個月以後，而且我也給他寫信了。”

  “你是怕麻煩他吧。”

  王黑子將王草兒帶出去，卻不跟她家裡人說，沒少被說嘴。

  王草兒不想再為難他，也覺得他幫自己太多了，不能再讓他裡外不是人。
    因此決定自己跑去陽市找活乾，王草兒想著市裡她是不想待了，雖然城市很大，可還是有遇到家人的風險。

  王草兒在城裡待了一段時間，平常也經常跟院子裡做保姆的小姐妹聊天，知道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現在有不少人背井離鄉跑到南方工廠裡打工，大家的膽子都比以前大了不少。

  王草兒是不敢去完全陌生的地方，陽市有唐青青讓她比較有安全感，而且有個小姐妹的姐姐也在這邊找到活乾，也可以找她給自己介紹活兒。

  “你下火車是不是去了其他地方？中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從王草兒所在的市到陽市的火車每天只有一班，早上不到九點就到站，而王草兒給唐青青打電話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

  如果火車沒有晚點，王草兒中間肯定遇到了什麽事，這才給她打了電話。

  王草兒想到自己的遭遇，臉色發白。

  唐青青見狀更確定了自己的猜想，她也不急著問，而是跟店家拿一碗面湯。

  王草兒手捧著面湯，熱氣讓她感到沒有那麽可怕，這才緩緩開口：
  “我原本打算來到陽市，自己找到工作以後再去找你，所以下了火車也就沒急著給你打電話。”

  唐青青聽到這話，不禁皺起眉頭，卻也沒有說什麽指責的話。

  王草兒的心理她可以理解，之前王黑子幫她，就給自己招惹了不少麻煩。

  王草兒最怕自己給人添麻煩，所以會有這種想法也並不意外。

  雖然很不可取，可王草兒現在的狀態，也不能在現在這個情況下去教訓。

  王草兒怯怯地看了唐青青一眼，看她沒有發脾氣，這才繼續說下去。

  “我下了火車，就看到有人舉著牌子在招工，我當時就想著要是能立刻找到工作，就不用找招待所湊合了，也能省一點錢，又能早掙錢。”

  王草兒小姐妹的姐姐也是做保姆的，住在雇主家裡，所以也沒法收留王草兒。

  現在沒有正式的勞務市場，小姐妹的姐姐也是在路邊看人舉牌子招保姆，這才找到的工作。

  王草兒之前去買菜或是跟人聊天的時候，也是見過或者聽說過這類情況的。

  現在找活，要麽是熟人介紹，要麽就是去舉牌子。

  也有專門給人牽線搭橋的，可這需要交錢，所以很多人更喜歡蹲在路邊或是等活或是以此招聘需要的人。

  火車站是外來務工人員必經的地方，因此附近的路上，確實會有舉牌子招工的人。

  不過一般都是重體力活或者比較髒，大家不願乾的活偏多，工錢也不太高。

  外地人不熟悉的情況下，很容易就會被忽悠走。

  王草兒想著先找個落腳的地方，回頭對這個地方熟悉了，大不了再換一份更好的工作，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安頓下來。

  於是，她就前往經常有人招聘的一處角落轉了一圈。

  那個地方並不難找，就在火車站附近，只要稍微留心就能找到。

  “有個人說是要給家裡的老人找保姆，活比較累和辛苦，但是錢給的還行，我想著這不正好嗎，我照顧老人很有經驗。當時想要這份工的不止我一個人，有個兩個大姐也想要這份工，那雇主問了幾句就選了我。”

  王草兒當時特別高興，想著自己運氣還是挺不錯的，這麽快就找到了工作。

  她當時還想著，陽市就是不一樣，有錢的人多，外地人也好找活乾。

  “後來呢？”

  “我就帶著行李跟他走了，可那個人騎著自行車帶著我拐來拐去的，總是帶著我走小路，而且越走越偏。有的時候明明可以走大路，非要往小路走，我心裡總覺得不踏實。”

  王草兒喝了一口熱面湯，又繼續道：“他之前也說了，家裡老人住的地方比較偏僻，距離他自己家比較遠，平常沒時間回家，這才想著請保姆。避免他平常不在家的時候，家裡老人有個什麽事都叫不到人。”

  “所以，一開始我心裡覺得別扭也沒說什麽。可眼看著周圍越來越荒，他的態度也變得有些奇怪，具體我也說不上來，就覺得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心裡就覺得不太對勁。

  於是，我就跟他說我要打個電話給你，還想問他要地址。那個人當時語氣特別不耐煩，說是回去再說，還騎得飛快，我一下就慌了。”

  王草兒當時莫名感到特別害怕，不停讓那人慢點，可那人完全當做聽不見。

  她當時腦子一抽，也沒跟那人商量，就直接跳下車跑了。

  王草兒一路狂奔，可那個人騎自行車速度更快，一路罵罵咧咧很快就追上了，王草兒當時用身上的包袱直接砸了過去。

  她從小乾活力氣特別大，一下就把那人連人帶車摔到地上，聽那動靜摔得不輕，王草兒也沒停下直接跑了。

  “青青，我，我當時看到他好像流血了，倒在地上叫得特別慘。可，可我當時也不知道怎麽了，心裡特別害怕，也沒去看他就跑了，你說我會不會被公安抓走啊？”

  那個人雖然奇怪，可人家也沒做什麽，也只不過是罵她沒事找事啥的，她就不管不顧去襲擊對方，這讓她心裡特別地害怕。

  她當時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就又回到火車站，然後鼓起勇氣給唐青青打電話。

  也多虧她記性好，加上之前被唐青青影響，因此認路水平不錯，否則很難尋摸回去。

  當她聽到唐青青的聲音，一下子就崩潰了，各種情緒都湧了上來。

  她一方便慶幸自己跑了，當時的情形實在是讓她太害怕了，另一方面又懊惱自己怎麽就傷了人，人家又沒對她做什麽，自己疑神疑鬼把人給傷了，也沒去看對方是個什麽情況，直接就給跑了，性質更加惡劣，很擔心自己會被公安關進去。

  她在電話裡也不知道怎麽解釋自己的行為，因此在電話裡說話顛三倒四的。

  王草兒現在回想，越想越覺得自己也太魯莽了。

  人家一開始都說了，地方比較遠，她說她不在意。現在人家雇傭了她，把其他競爭者給淘汰了，她又反悔了，還跟著人家跑了這麽遠，這不是忽悠人嗎，也難怪那個人會生氣。

  結果她倒好，直接把人給傷了。

  “青青，你，你要不帶我去自首吧，我，我當時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我是著了什麽魔，就是感到特別害怕。我讓他停下的，可他一直沒停，反而騎得更快了，我，我……我就想要離開，他非要來追我……”

  唐青青連忙安撫她，“沒事了，沒事了，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你。要是真的冤枉了他，咱們看能不能順著去找他，回頭給他道歉，該賠的賠，不會有什麽大事的。”

  “真的？”

  “我是那種會騙人的嗎。”

  王草兒這才稍稍舒了一口氣，“青青，我是不是特神經？人家也沒幹啥，我、我……”

  “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頭，就該多小心，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年頭壞人可不少。你一個人跟著個大男人走，心生警惕這是很正常的，尤其他的行為確實不大正常。”

  “你也覺得不對勁？”

  唐青青也不能直接下決定，畢竟現在也只是聽王草兒的一面之詞。

  倒也不是覺得王草兒在撒謊，只是當一個人心中恐慌的時候，很容易理解錯誤，又或者喜歡腦補，導致錯誤的認知。

  “你要是不放心，咱們現在回去找找那個人，你還記得路吧？”

  王草兒連連點頭應道：“記得的！我只要走過的路，就不會忘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