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楊招娣愣在原地， 不明白唐建設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唐建設又繼續道：“你現在已經嫁人了，現在主要任務就是把自個小家經營好，不需要總惦記家裡。”

  “爸，您這話說的……”楊招娣感到有些委屈。

  王四妹心裡也咯噔了一下， 可她相信自己的丈夫， 很快就明白了其中道理。

  “你爸這話的意思是， 別老顧著家裡， 你現在是兩個孩子的娘了，得先顧好自己。”

  都不是什麽富裕人家，楊招娣要是幫著妹妹去上學， 那自己家那邊肯定就顧不上了。

  這不是楊招娣這個姐姐的責任，應該是唐建設和王四妹當父母的責任。

  “我不是讓你以後斷了家裡的來往， 只是不能老緊著我們這邊。我提出分家， 也是心裡覺得我和你媽能把這個家過下去， 你心裡不用老惦記著這邊。”

  楊招娣覺得眼睛發酸，她心裡不過有些意動， 這個繼父就敏銳地察覺到了。

  王黑子不比唐青青笨，可他比唐青青學得要慢，因為他聰明可耐性極差。

  剛分家，肯定什麽都缺。

  可楊招娣堅持要把錢留下，兩個人推來推去半天，楊招娣想要把錢扔下跑走，還被王四妹給緊緊拽住。

  最終，唐興盛把挖豬草的事攬過去了，至於大哥唐興旺，他壓根不管這些事，跑得比誰都快。

  之前她去公社，借到了初中課本。

  她確實覺得父母分家後，以後日子肯定會很艱難，下意識就要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扛。

  趙大花以前也沒覺得王四妹一天幹了多少活，可真的自己接手過來，才知道每天有多辛苦。

  他的屁股跟有火燒似的，總是不能安穩地坐在那裡，上課時候能老實坐二十分鍾就已經是極限了。

  最終還是唐建設拍板，把錢留下來。

  翟弘毅對於唐青青的學習能力是極為肯定的，唐青青記憶力非常好，而且極為地專注。

  不過這也不是他主動的，唐興強在家裡早就習慣做甩手掌櫃，在外頭會注意點，回家就原形畢露了。

  他發現自己昨天換下的衣服竟然沒洗，把趙大花臭罵了一頓。

  只要開始學習，就可以兩耳不聞窗外事，全身心地投入進去，這使得學習效率非常地高。

  從前的他雖然對自己好， 可都是默默做，從不說嘴， 現在完全不一樣了。

  趙大花忙得頭暈目眩，被罵了之後也爆發了，兩口子大早上地直接打了起來。

  楊招娣頓時笑了， 她發覺繼父比以前開朗多了，說的話也比以前多。

  用翟弘毅的話說，兩年製初中的課程內容並不難，她完全可以提前學習，然後在初中學習一年就參加初升高的考試。

  語文就是他的一生死地，寫字奇醜無比不說，還經常少胳膊少腿，需要背誦的內容幾乎全軍覆沒。

  唐建軍頂著被抓花的臉，愣是好幾天都不好意思出門，難得窩在家裡哪也不去，工分都不掙了。

  因此他遠不如唐青青學得快，數學還好，尤其是應用題部分，他腦子反應特別快，乘法也能輕松心算。

  最小的唐興強都經常跟著一塊去挖豬草，比大哥靠譜多了。

  “那你們以後有啥事也得跟我說， 我嫁出去了也還是這家的人。”

  是唐青青提出，她更喜歡兄友弟恭的場面，喜歡懂事勤快的孩子，唐興強這才跟著唐興盛一塊去挖豬草。

  不管翟弘毅講課講得有多精彩，他身上好像長了跳蚤一樣，扭來扭去的。

  大房這邊一片和諧，對著未來生活充滿了向往和憧憬。

  朱家也就聊表心意，讓楊招娣拿錢過來。

  這惹得趙大花又是愧疚又是惱怒，不停地抹眼淚。

  大早上想要做飯，發現竟然沒有挑水！水缸裡都是空的。

  唐建設：“那當然，你是嫁出去又不是賣出去。”

  雖然說唐巧巧上學的事不需要楊招娣管，可楊招娣還是留下了五塊錢。

  她打算這個暑假把小學的知識都學完，等開學的時候再鞏固一下，就開始學習初中的內容。

  這除了天賦以外，大概也得益於她對碼蹤的研究。

  親家一片好意，現在收下以後有機會再還回去，有來有往也不怕楊招娣夾在中間為難，雙方感情還能更好。

  最初學習碼蹤，沒有耐心和專注力，根本沒有機會入門。

  “我婆家他們知道我們分家了， 特意讓我帶過來的。”

  然後還要去挖豬草，煮豬食，事情一件接著一件沒個完。

  王四妹哪裡肯收，她也擔心自家事太多，讓女兒在婆家不好做人。

  另一邊卻是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不過現在的唐青青並不知道這些，她一大早就去上課了。

  唐建軍不僅不幫忙還是個拖後腿的，每天一天一洗澡，天天要換一身衣服。

  雖然沒過來看，料想也分不到太多東西。

  這導致他嚴重偏科，數學輕易拿一百，語文有時候還會不及格。

  對比之下，唐巧巧屬於很普通的孩子，專注力和記憶力沒有唐青青好，腦子也沒有王黑子轉得快，但她認真刻苦，學得雖然不快，但是非常扎實，考試的時候絕對不會因為馬虎而丟分。

  暑假期間，唐青青也不是每天都在上課，翟弘毅和王黑子要去收雞蛋賣雞蛋，唐青青時不時會被人邀請去追蹤破案。

  案子一般以盜竊案為主，只要報案及時，唐青青基本都能追回來。

  這使得榕山大隊以及附近大隊，很少再出現盜竊的案子，因為都知道這裡有個‘神眼女俠’，只要她一到現場，就能知道誰是小偷，讓那些小偷無處遁形。

  唐青青的名聲因此也傳得更遠，其他鄉鎮派出所在沒有線索的時候，也會邀請唐青青過去協助調查。

  這使得三人組跑了不少地方，並且在了解案情的時候，知道不少當地的事。

  翟弘毅每次回去之後都會把當地特色記錄下來，還會畫一張簡略的地圖，甚至還有一些在調查的時候，打聽到的人物關系圖。

  “毅哥，你記錄這些有啥用啊？”王黑子無意中發現時，好奇問道。

  翟弘毅並未避諱，因此唐青青也看到了。

  “哇，哥，你怎知道這麽多事啊？”

  上面記錄的東西，有些是唐青青也知道的，有的卻不是。

  翟弘毅將整個村子畫下來，然後還會在每個房子上畫小人和家禽牲畜，記錄他所以知道的那些人家的情況。

  誰家有幾隻雞，養了狗都給記錄了下來。

  唐青青自認為記性和觀察力都不錯，可面對翟弘毅時，還是自歎不如。

  這記得也太細了吧？！
  “我跟著沒事乾，就習慣性記錄下來，也沒啥特別的意思。”

  王黑子難以理解他這個特殊的愛好，不過不得不說，這麽記錄下來之後，腦子對整個公社都有了清晰的了解。

  有些東西雖然他也記得了，可整個記憶是散的，可經過翟弘毅的整理，腦子裡就有了框架，不再稀裡糊塗了。

  不過王黑子還是覺得沒啥用，所以看過就過去了。

  唐青青卻得到了啟發，覺得自己也應該把每個案子具體什麽情況，她又是如何追蹤記錄下來，以後也便於翻閱。

  這樣更利於歸納總結，便於其他人學習碼蹤。

  唐青青曾經詢問過老劉頭的意見，是否可以跟別人教授她的碼蹤本事。

  唐青青的精力有限，想要破更多的案子，就得培養更多的人。

  唐青青特別憎恨那些犯罪分子，之前她調查一個案子，有戶人家本身就已經很艱難了，窮得叮當響。

  家裡就那點口糧，還被人給偷了。

  偷盜的人其實比這戶人家要富裕得多，不過是看被偷的人家都是老弱婦小，就想去佔點便宜罷了。

  要不是唐青青抓到盜竊犯，那家人就要餓死了。

  這樣的小偷小摸之事不少，有的人就是單純的壞，盡是想佔便宜不管別人死活。

  派出所人手有限，基層公安能力也不足，經常查不清楚，找不到罪犯。

  因此，唐青青也想著能不能把自己的本事教授出去。

  不說跟自己差不多，至少更加敏銳，多一點追蹤技能，提高破案效率和能力。

  老劉頭此時已經沒有像之前一樣排斥，他內心也是有一顆正義之心的，只不過受了極大的打擊，才會如此消極。

  因此，唐青青一說，他就同意了，還鼓勵她道：
  “丫頭，你就是吃這碗飯的，好好乾，讓大家瞧瞧你不比誰差。”

  唐青青一聽這話，就明白老劉頭在介意什麽。

  他對於她被調換之後，親生父母認不出她來，依然耿耿於懷，認為他們眼瞎才會認錯。

  他覺得之所以認錯，就是因為瞧不上當時的唐青青，覺得聰明的唐珍珍更符合自己對女兒的想象。

  唐青青在逆境中越出息，越是讓那對夫妻知道，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優秀，也為以後的認親打基礎。

  父母之愛並不一定是無私的，有時候也是有條件和需要回報的。

  一個優秀的女兒，要比一個平庸或是糟糕的女兒，要更受歡迎。

  尤其家裡還有一個備受讚譽的假女兒，更是不能輸。

  對於那個冒名頂替的神童唐珍珍，他嗤之以鼻，覺得對方遠不如自己的徒弟唐青青，非常地護犢子。

  唐青青記下了，不蒸饅頭爭口氣，不管那對夫妻對她是什麽樣的感情，自己立起來，也才能應付各種情況。

  唐青青這次去隔壁鎮上查案，破了一宗供銷社被竊案子。

  這個案子損失不小，櫃子被撬，被偷走了三千多塊錢，以及兩千多塊錢的貨物。

  要是追不回來，這將是極大的損失。

  唐青青順利破案之後，當地鎮政府獎勵了唐青青不少東西，分走一半留在老劉頭那，背包還是鼓鼓的。

  唐青青正想繞過自家門口，回到大伯家那邊，就被衝出來的吳老太攔住了。

  剛開始分家的時候，大家還想不起來唐青青，等過了一陣就發現少了什麽——

  唐青青住在隔壁大伯家，還在那裡吃飯，就跟大伯家的孩子一樣。

  若是別的孩子，他們只會喜聞樂見，可這個人是唐青青，她經常帶回來好東西，現在都放在隔壁了！
  趙大花這才想起這個女兒也跟著之前住的屋子被分了出去，才想著要讓唐青青回來住，讓她跟吳老太、唐興旺和唐興盛擠一個屋。

  和大房一樣，唐建軍這邊也是兩間屋子，只不過屋子更大。

  唐建軍和趙大花帶著唐興強一塊睡，吳老太則帶著另外兩個孫子在正屋裡住著。

  他們家在大隊裡也算是寬裕人家，所以才能有這麽多屋子。

  大隊裡有不少人家都只有一間屋子一個炕，一家三代擠在一塊。

  唐青青自然不願意，壓根不搭理她的要求。

  “當初分家的時候，你們一個都想不起我來。現在都分家那麽久了，才想起來，晚了！我住在這裡好好的，我傻了才回去。”

  趙大花想要揍人，可唐青青現在哪裡還是以前的唐青青。

  她不僅長高了力氣也變大了，經常在外頭奔波再不是那個啥也不懂的小丫頭，趙大花打不過她也說不過她。

  這件事只能作罷，因為平常想逮到唐青青的機會都很少，成天在外頭跑。

  吳老太這次好不容易逮住唐青青，眼睛緊緊地盯著她斜跨的背包上。

  “你多久沒回家看看了，趕緊回家！今天家裡做了雞蛋。”

  唐青青一聽就知道，這是想用雞蛋套自己今天拿到的東西呢。

  別說，吳老太眼光就是好，之前她也路過好幾回，吳老太都沒有逮住她，偏偏今天獎勵最多，就把她給逮著了。

  唐青青也沒有拒絕，跟著吳老太一塊進了家門。

  一進院門，就看到唐興盛在切豬草，他的動作已經非常麻利了。

  看到唐青青，唐興盛的神情複雜，透著一點委屈。

  三個弟弟裡，唐青青對唐興盛是最心疼的。

  這家夥真的是這個家裡最老實的了，雖然比她以前在家裡的待遇好上不少，可是只要一有事，都是扔給他的。

  大哥唐興旺完全沒有擔當，十三歲在鄉下已經是重要勞動力了，結果成天還跟小孩一樣到處亂竄。

  不管是吳老太還是唐建軍夫妻，都沒想著要管教他。

  唐青青都忍不住提了幾回，吳家那邊來人也跟吳老太提過，家裡的長子長孫，哪能這麽教的。

  可他們都不以為然，就這麽慣著。

  唐青青覺得再這麽下去，這個弟弟要被養廢了，以後就是村子裡的閑漢。

  唐興旺從小被教得不知道尊重她，之前因為唐青青他還挨了一頓揍，因此對唐青青非常有敵意。

  唐興強雖然也是個被慣壞的，身上也有不少毛病，可他吃到別人的東西，會說一句謝謝。

  唐興旺不一樣，他覺得那些東西就該是他的，只會嫌棄少，完全沒有感恩的心。

  唐青青也就失去了把他掰回正途的心，反正養歪了，以後受罪的也不是她。

  她是喜歡多管閑事，可也不是什麽閑事都管。

  小弟唐興強現在玩性依然很大，在唐青青的指導下也會給唐興盛搭把手，可經常幫著幫著就跑去玩了。

  因此大部分的活，還是落在唐興盛頭上。

  不過一段時間沒見，整個人就憔悴了不少，身上帶著鬱氣。

  不僅僅是因為被安排乾很多活，還有因為長輩的不公，帶來的心理上的不痛快。

  唐青青很理解這種感受，她覺得作為家庭一份子，分攤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是應該的。

  若是在大伯家，她也像以前那樣忙碌乾活，她也是沒有怨言的。

  因為大家都是一樣的，沒有故意苛待的意思。

  可要是跟以前一樣不公平對待，她就不樂意了。

  因此她現在直接做了甩手掌櫃，半點不幫忙，當然也不靠他們活著，就是這麽走極端。

  “奶，新學期就要開學了，興盛也該上一年級了吧？”

  唐興盛聽到這話，眼睛頓時一亮。趙大花走了出來：“讀讀讀，讀個屁書啊！我們家現在都快過不下去了，還讀個屁！”

  不過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趙大花明顯蒼老了許多，整個人看起來也變得更加刻薄。

  可以明顯看出，她這段時間日子過得很艱難。

  沒有王四妹這個勤勞肯乾的妯娌，什麽事都壓到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苦惱。

  若不是她娘家靠不住，她早就跑娘家去了。

  現在聽到唐青青說讀書，更是氣急敗壞。

  要不是為了唐巧巧上學的事，當初也不會分家，現在好處看不到多少，盡是折騰她了。

  唐青青沒有理會她，而是盯著吳老太。

  唐興盛也望向吳老太：“奶，我也想上學。”

  吳老太雖然更偏心另外兩個孫子，可對這個孫子也是疼愛的。

  看著孫子這樣的表情，有些說不出拒絕的話，擔心從此恨上了自己。

  “興盛啊，奶年紀大了，很多事也做不了主了。咱們家現在這情況……奶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當哥哥的，就讓一讓弟弟吧。”

  唐興盛很是失望，低著腦袋手上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我們家現在出了興盛，其他孩子都是上過學的，他又不是撿來的，這樣太不公平了。”
    趙大花：“你嘴巴上下一張一合說得輕松，他要是去讀書，學費誰出？家裡的豬誰養？你現在本事了，成天能在外頭吃香的喝辣的，就看不到咱們家啥情況了。

  我要是知道你是個吃裡扒外的，當初就該把你給淹死！”

  “說什麽胡話呢！我們家才沒有這樣的！”吳老太斥道，隨即朝著唐青青笑道：“別聽你媽的話，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唐青青並未反駁，而是道：
  “你們養我這麽大，我確實得表示表示。要是興盛能讀書，我以後獲得的獎勵，不會再拿到隔壁。他只要在讀書，承諾就有效。”

  趙大花頓時不樂意了：“瞧你這話說的，到底哪裡才是你的家！你拿回家裡天經地義，還講起條件來了。”

  唐青青笑了起來，一雙練就出來的眼睛，望著她透著別種意味：

  “這真的是我的家嗎？”

  趙大花心裡咯噔了一下，“你這丫頭啥意思！吃了別人家幾天的飯，就認不出門了。”

  唐青青只是盯著他，這是他跟張所長學的，在審訊犯人的時候，語氣眼神都是有講究的。

  趙大花被盯得心發慌，好似被看穿了一樣。

  尤其唐青青的眼眸特別黑，瞳仁也特別大，這麽盯著人瞧，沒來由覺得害怕。

  再加上她現在有‘神眼女俠’的稱號，大家都說她的一雙眼睛是有神通的，越發感覺唐青青似乎知道些什麽。

  趙大花想要說什麽，可嗓子就是發不出聲音。

  唐青青很快將目光收回，道：“反正你們看著辦，同不同意隨便你們。反正唐興盛出不出息跟我也沒啥關系，回頭他怨不怨你們，我更是管不著。”

  吳老太一直關注著唐興盛，心裡也害怕這孩子有意見。

  唐興盛眼眸盡是委屈和不忿，之前分家的時候，他以為自己終於有上學的資格，沒想到分家之後，這件事再也不提。

  還把家裡的活都扔給他，他有好幾次都想跑了。

  可每次跑了，回來就會被胖揍。

  反觀大哥和小弟，尤其是大哥，這麽大人了什麽活不乾，也不過被說了兩句。

  可奶奶一出來為他說話，這件事就過去了。

  小弟唐興強，做了一點點都被誇得不行，哪裡像他，做最多還被罵甚至被打。

  他又不是木頭，心裡哪裡可能沒有想法。

  以前大姐每天沒日沒夜乾活的時候，他也不覺得有什麽。

  現在換成自己，才知道那種滋味有多難受哦。

  乾活還不是最累的，最讓他生氣和厭憎的是長輩們區別對待，讓他經常懷疑自己是撿來的。

  他也終於理解，為啥大姐老喜歡說自己不是這家的人，他現在也覺得他不是他們家的孩子。

  “大丫頭，你怎能這麽做交換呢，都是一家人，也太生分了。”

  “要是你們主動把唐興盛送去讀書，我也沒有那麽多見外的話。正因為我把他當我的弟弟，我才要跟你們做這筆交易。是你們自己說的，我以後得靠弟弟們撐腰，得好好帶他們。難道你們說的弟弟，不包括唐興盛？”

  這種話誰敢應，尤其是吳老太。

  “你們自己也算算這筆帳，現在並不用付出太多，就能讓唐興盛去讀書，以後我要是混出去了，把他也拉拔上，能還回來的又是多少。

  在公社裡，一個臨時工乾一個月至少能有十幾塊，這還是往少裡說的。要是正式工，至少也得二十多塊一個月，而且旱澇保收。現在一個學期的學費才幾塊錢啊？而且紙筆不需要你們操心，我會給他準備。”

  原本非常反對的趙大花也忍不住開始算起這筆帳來，頓時覺得未來一片光明啊。

  村裡人一年到頭也就存個十幾二十來塊錢，要是每個月都有這麽多錢，哪怕就拿回家一半，這日子也能不一樣。

  趙大花：“你真能幫他安排工作？”

  唐青青斬釘截鐵：“只要他好好學，能！”

  反正等開放以後，各種機會會非常多，捧不了國家飯，也可以自個做點小買賣。

  只要唐興盛沒有長歪，讓王黑子帶著他一塊就行。

  吳老太看向唐興盛：“興盛，你能好好學不？”

  唐興盛興奮不已：“能！我一定能！”

  吳老太這才拍板：“成，下學期興盛跟興強一塊去上學。”

  趙大花冷靜下來，不免發愁：

  “可要是興盛也去上學，誰管家裡的豬啊？我可忙不過來，我還得去賺工分，就建軍每天賺的那仨瓜倆棗，根本不夠咱們家花銷。”

  養豬雖然也算工分，可她這些天一直乾家裡的事，寧可去外面累死，也不想管家裡的事了。

  非要說哪個更辛苦，趙大花是覺得去幹農活更累更辛苦，大夏天能把人曬脫一層皮。

  可再苦再累，工分一算，清清楚楚。

  在家裡就不一樣了，忙活了一天，一群老少爺們回來，還以為她在家裡睡了一天似的，有點啥事就說她做得不好，成天就知道在家偷懶啥都不乾。

  不僅辛苦，還會被活活氣死。

  反正她去賺工分了，家裡的事老太太自己看著辦。

  唐青青：“讓大伯母繼續養著唄，反正今年咱們家肯定也能分一份。回頭養瘦了，咱們就算分大頭都比不上給大伯母養分的小頭，還累個半死。”

  王四妹早就看不過眼了，一直想要回來照看她養了這麽長時間的豬。

  豬圈髒兮兮的，每天吃得也不夠，調配得也不好，豬已經瘦了一圈。

  唐青青一直攔著她，讓她不用著急。

  要是她那時候看不過眼搭把手，以後都是她的活了，等年底算工分和分肉的時候，趙大花肯定又會把便宜給佔了。

  趙大花一聽又不樂意了：“你這丫頭，是不是早就打這個主意了！想搶走我的豬！”

  唐青青聳了聳肩：“你不同意就算了，反正是你喂豬又不是我。唐興盛光去讀書還不夠，要是讀不出個樣來，那也白瞎。他頂多課余時間抽空去挖豬草什麽的，你讓他當主力，回頭學不好考不好我可不認。”

  農村孩子在家都是要搭把手乾活的，唐青青覺得這沒有什麽不好，但是不能重活累活都讓一個半大孩子幹了。

  他們家的活說多也不多，要是唐建軍和唐興旺稍微勤快點，也不至於如此。

  唐興旺現在快十四歲，他從小吃得好，加上唐家人個子都高，因此現在都已經快一米七了，跟很多大人一樣高了。

  他要是能搭把手，能乾很多事。

  唐建軍更不用說了，一個一米八的大老爺們，工分也就比普通婦女拿得稍微多一點，還不如那些能乾的婦女拿得多。

  回到家更是甩手掌櫃，往那一躺就等吃飯，口渴了都懶得起身，要別人幫他端茶倒水。

  偏偏還是最講究的，不僅不幫忙，還喜歡各種給人找事，家裡有一點髒，自己的衣服蹭了一點，都要別人清理乾淨。

  “你這丫頭怎麽這麽多事啊！”趙大花可是太煩她了。

  偏偏外頭的人都誇她生養了個好女兒，這麽聰明能乾。

  她還不好說什麽，只能把苦往心裡咽。

  真不知道為啥性子怎麽就變成這樣，小時候明明很乖巧聽話，讓她去做什麽都屁顛屁顛去做。

  “大概隨了我爸吧。”

  趙大花氣個仰倒。

  最終，趙大花還是把家裡的豬交給王四妹去養，並且去給大隊長說清楚。

  這當然也是唐青青要求的，趙大花一開始還想糊弄過去，唐青青才不給她鑽空子的機會。

  唐興盛得知自己能上學了，開心得不得了。

  “姐，我一定會好好學的！”

  “你記住你今天說的話，上學並不是什麽好玩的事，是很辛苦的。別看坐在教室裡不用去幹活挺爽的，想要學好也是很累的。擺在你面前就兩條路，要麽在這裡穿草鞋下地，要麽就考出去，在城裡穿皮鞋，你自己好好想想。”

  唐青青熱愛這片土地，卻又不得不承認，在這片土地上謀生太艱難了。

  哪怕從書上看到的將來，農村問題依然沒有得到有效的解決，反而變得越來越荒涼，很多年輕人都跑出去打工了，留在農村的只有老人和兒童。

  而那些在外面打工的農民工日子也不好過，辛苦一輩子的城市，並不接納他們。

  她不知道該怎麽解決，只能讓身邊的人努力走出去。

  一二三年級上課的老師依然是孫芹，她之前雖然認真了幾天，可多久又恢復從前了。

  唐青青偷偷去隔壁聽了一節課，不禁皺起了眉頭。

  她這麽上課，太沒有教學質量了，學生們根本學不到什麽，而且還很容易產生厭學的想法。

  第1節 課，唐興強上了十分鍾就堅持不住了，屁股扭來扭去。

  唐興盛明顯也一臉茫然，可也還是努力堅持著。

  其他新入的一年級孩子，沒一會就鬧了起來，孫芹也不怎麽管。

  雖然現在的老師都不怎麽敢管學生，生怕自己被拉出去鬥，可像孫芹這樣不負責任的，依然還是很少見的。

  教室裡鬧哄哄的，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什麽。

  她只會念課文不說，聲音還小，低著頭嘰裡咕嚕跟念咒似的，忒折磨人了。

  之前突然好轉後，也不知道是不是耗盡了，現在教得竟是比之前更差了。

  唐興盛是難得認真聽講的學生，可他聽著聽著都快睡著了，眼皮直打架。

  唐巧巧一開始還聽課，後來就默默地翻開課本自習了。

  唐青青心裡愁啊，可又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孫芹是有編制的，不是代課老師，而且就算是代課老師也不能隨意辭退。

  更何況她還是個軍嫂，更是說不得。

  唐青青下課的時候直接找校長，她這次毫不客氣地說：

  “校長，孫老師這麽授課，我們大隊的孩子都要被毀了。白交了錢，花費了時間精力，卻連基本的拚音都學不會，字也不識幾個，乘法口訣，三三能得十二，這放哪都是個天大笑話啊。”

  老校長看著眼前這個已經竄得很高的小姑娘，此時她的臉還是很顯小，可眼神堅定，讓人不會把她當普通孩子看。

  對於這個問題，老校長也沒有辦法。

  他只能歎道：“等他們上了四年級，我再重新教吧。”

  “可他們學了沒效果，根本堅持不到四年級啊。”

  很多孩子上了一年就退學了，時間長一點的也就是初小畢業。

  老校長深深歎氣，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就不能跟大隊長申請，再多聘請兩個老師嗎？咱們大隊那麽多知青，讓他們過來上課，反正每天就上半天，下午還可以繼續去勞動。”

  現在的課程安排都比較松，下午基本都是自由時間，大多孩子還要去幫忙或者是賺工分。

  唐青青也同樣隻上半天的課，另外半天就去幹自己的事了。

  “我也跟大隊長提過，可咱們學校人數太少，配不起這麽多老師。”

  “又不是正式老師，也不行嗎？”

  “那也得算工分，大隊裡的人肯定有意見。”

  很多人家並沒有讓孩子過來上學，也就不在意教學質量問題。

  知青原本乾活就慢，還拉走那麽多人手去做老師，老師都快比學生多了，肯定會有意見的。

  “那如果不要工分呢？”

  老校長怔了怔：“誰能不要工分啊，到時候吃什麽喝什麽？”

  唐青青抿了抿唇沒說話。

  “這件事我會想辦法的，你不用著急。”

  唐青青哪能不急啊，她家三個孩子在讀初小班，要是啥都學不會，那可就虧大發了。

  王黑子本來也打算來的，不過他暑假的時候，進步神速，已經開始學習三年級的內容。

  他打算學完之後，也跟唐青青一樣，直接跳到四年級，所以暫時還沒有正式上課。

  放學時，唐青青去看家裡三個小孩。

  唐巧巧苦著臉：“姐，孫老師講得怎麽跟翟知青和你講得一點都不一樣啊？我竟然差點睡著了。”

  唐巧巧非常喜歡上課，每次上課聽得特別認真。

  她怎麽也沒有想到，上學竟然是這個樣子，真是太難受了，還不如在老劉頭家裡自習呢。

  唐興強也覺得自己受到了打擊：“姐，我都開始懷疑我不夠聰明了。”

  唐興盛很珍惜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心裡雖然也有很多吐槽的話，卻硬是憋著沒有說出口。

  唐青青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她是幸運的，要不是有翟弘毅，她恐怕也被弄得不想上學了。

  “第一天都這樣，以後就會好的。你們有什麽不懂的，我可以跟你們講。”

  唐青青帶著他們到老劉頭家，給他們重新上課。

  第一天上課，也沒有教多少內容，數學也就是認識幾個數字，唐興強之前就已經認識了。

  語文要學的字也不多，唐青青說一遍，唐興強就全都記住了，只是書寫的時候不知道筆順，得慢慢教。

  唐興盛學得比較慢，一開始看到弟弟學那麽快還有些著急，唐青青安慰道：

  “每個人是不一樣的，你不要看別人，看自己有沒有進步就行。”

  唐興盛看唐青青沒有罵他，心裡也舒一口氣，認認真真地開始練。

  記不住就多寫多練，總能記住的。

  唐巧巧現在已經開始學習二年級的內容，如今由唐青青給她講課。

  翟弘毅主要教導的對象還是唐青青，對唐巧巧和王黑子更多是輔導，兩人的主要老師變成了唐青青。

  在教授的過程中，也能鞏固自己學過的知識。

  翟弘毅回來的時候，授課時間已經結束，一群孩子全都在默默地坐著練習。

  唐興強是最坐不住的，不過他在老劉頭這裡，明顯就乖巧不少。

  他明顯比王黑子更有耐心，只要他想做的，就能裝得很像那麽一回事。

  唐青青也不強求他，他既然學會了，就讓他去玩，不會非要壓著他。

  在書裡，唐興強在孫芹這種教學之下，依然學得很不錯，跟著父母進城之後，在城裡的初中讀書成績也沒有落下。

  後來是他自己想要早一點賺錢，所以初中畢業之後就去做生意了。

  當時流行搞原子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因此唐建軍和趙大花明知道自己小兒子成績很好，也沒有阻攔他休學，反倒鼓勵他去做生意。

  否則一直學習下去，興許能考上不錯的大學，有個不一樣的人生。

  唐青青拉著翟弘毅到外頭說話，把今天的事跟他提了。

  “我之前就覺得這麽下去不行，隻想著自己趕緊跑了。可現在看來，要是一直讓她這麽教下去，我們大隊的孩子一輩子只能窩在村子裡了。”

  翟弘毅挑眉看她，唐青青這才發覺自己說漏嘴了。

  依照現在的情況，農民一直留在土地上是很正常的事，是很難有機會走出大山的。

  還好翟弘毅也沒有深究，道：“這件事確實不好辦。”

  連翟弘毅都這麽說，唐青青耷拉著腦袋，更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總不能把所有孩子都叫過來，她給他們補習吧？
  先不說自己要累死，等明年她考出去了，這些學生又該怎麽辦？
  孫芹現在還很年輕，距離退休的時間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榕山大隊的孩子就這麽一直被她禍害。

  唐青青覺得，破案可比處理這種事容易多了。

  因為可以確定對方就是個壞人，只要把罪犯抓到，就能定他的罪，讓他接受懲罰。

  可她現在明知道孫芹不是個合格的老師，沒有好好教學，卻無能為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