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傘

  等琳琅放下畫筆，轉過頭去看凌天星時，就見他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拿起畫筆，站在了另一個畫架前。

  兩個畫架並排放著，距離也不遠，所以雖然角度不太好，但她依舊可以看到，凌天星跟自己一樣，是在畫那盞燈。

  這一瞬間，琳琅幾乎是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過了一會兒，她才在腦海裡戳系統，“凌天星的好感度是多少？”

  要將這一枚靈魂碎片帶走，需要轉世之身對她足夠親近。而為了讓琳琅更好的做任務，她讓系統將這個數據量化成好感度，這樣比較直觀方便。

  這幾天，凌天星的好感度始終是0。所以在凌天睿和安保人員看來，她的治療頗有進展，但實際上卻還是原地不動。

  不過現在凌天星有了不同的表現，好感度應該也會變動吧？
  系統：“當前好感度為0，請再接再厲。”

  琳琅：？？？
  她不服，“為什麽是0？他不是已經在學我畫畫了嗎？”

  系統沉默。

  系統繼續沉默，它雖然不知道凌天星心裡是怎麽想的，但可以模模糊糊感覺到他的情緒，所以他可以十分肯定地說，凌天星現在的狀態，根本不是琳琅想的“學她畫畫”。

  “別急。”琳琅安慰系統，“我掐指一算，轉機馬上就到了。”

  凌天星畫完最後一筆，琳琅連忙上前幾步，打算跟他交流一下。結果對方丟下畫筆，直接回到自己的“老地方”，繼續蹲著養蘑菇去了，半點響應她的意思都沒有。

  倒是凌天星，從那天開始，每次琳琅畫畫的時候，他都會跟著畫。但他的筆下只有那盞燈，從來沒有畫過別的。

  雖然它十分體貼地沒有說出來，但琳琅還是在不久之後發現了這一點。因為她退後幾步，終於看清了凌天星畫板上的內容。

  凌天睿的失望顯而易見。系統警告琳琅，雖然進入小世界的時候，它可以為琳琅安排她自己設定好的身份，可是究竟能不能以這個身份完成任務，只能靠她自己。

  “應該不是……吧？”系統很善良地回答道。

  一樣是在畫那盞燈，但是琳琅的作品完全就是依葫蘆畫瓢，只能說“畫得像”，但是只要親眼看到過這盞燈，就會知道她其實隻得其形。而凌天星筆下的燈盞，卻與實物一樣流光溢彩，似乎藏著一整個世界，讓人第一眼就被吸引住。

  琳琅也很快意識到自己問了個傻問題，“算了，你又不可能知道他心裡是怎麽想的。0就0吧，他這種特殊情況，只能慢慢來。”

  非要說的話，應該是“看不慣她畫得這麽垃圾”吧。

  雖然直面了自己的繪畫水平連病人都比不上的事實，但琳琅還是堅持每天都畫。只不過從那天之後，她就不再畫燈了，而是改成寫生別墅裡的各種景色。

  凌天星大概五六歲的時候開始出現自閉症的症狀，他有一套自己的生活習慣，幾乎不會發生變化，似乎這樣能讓他產生安全感。但是十多年來，也不是絲毫變化都沒有。比如蹲在草地上發呆這種行為，就是後來才出現的。但是很顯然，這對於他的病情，並沒有起到任何效果。

  但藝術，毫無疑問是最容易表現的一種方式。因為他們無需跟任何人溝通，只要將一切都放在作品裡就可以。

  比如琳琅現在是心理谘詢師的身份，所以能夠留在別墅裡。可一旦凌天睿認為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想給凌天星換個心理醫生，她也只能收拾東西走人。到時候想要完成任務，就難上加難了。

  按照專家們的說法，變化固然是可喜的，可一旦變化開始重複，那就說明他再次將變化納入了他那個小世界裡，而不是自己走出來。

  琳琅看看那幅畫，再轉頭看看自己的，突然心情複雜。

  凌天睿雖然很忙，但每天下班之後都會回這邊來一趟。第一次看到凌天星的畫時，他幾乎喜極而泣，一開始欣喜若狂，但後來發現這種行為再次變成重複性的，那一點喜悅就收斂起來了。

  琳琅：“……你說，他是不是故意的。”

  直到這時，她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據說自閉症患者之中，有相當一部分其實是天才。只不過他們封閉在自己的世界裡，很難將這種天才展露出來。

  第二天一早，琳琅就對著攝像頭申請了新的物資。沒多久，東西就被送來了，琳琅指揮著眾人將它安放好，於是大晴天裡，別墅的草坪上卻多出了一柄十分醒目的大傘，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這把傘非常大，傘柄就有琳琅的手腕這麽粗，張開來像是一株高大的樹。

  琳琅的畫架就支在傘下。
    當凌天星出現在院子裡時，看到這一幕，腳步不由微微一頓。好在習慣的力量是強大的，他還是走過來坐下了，只是特意挑了一個傘遮不到的地方。

  雖然天氣預報說今天的天氣很好，但實際上，到了下午，山上就刮起了狂風。不多時，天色就徹底黑沉下來，似乎隨時都能入夜。

  又過了一會兒，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地從天上砸了下來。

  雨落下來的瞬間，凌天星就十分自覺地站起身，走到了傘下。琳琅站在畫架前，眼角余光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彎了彎唇。

  原本的命運線裡，也有這麽一回事。凌天星自己在草地上發呆，雨來得太快，等安保人員和陳思思趕來時，他已經淋成了落湯雞，當晚就發起了高燒。凌天睿因此大罵了陳思思一頓，而陳思思出於愧疚，主動徹夜照顧凌天星。半夢半醒間，凌天星將她誤認為是自己的母親，因而對她產生親近感。

  琳琅雖然也可以複製這個路線，但看到凌天星那張臉，她實在不舍得讓他遭這麽一回罪。

  所以此刻，雖然風狂雨驟，時不時就有雨點刮到兩人身上，但琳琅準備的這把傘覆蓋的面積實在很大，完全不用擔心會淋濕，兩人得以安然地站在傘下畫畫。

  “滴——凌天星好感度 10。”系統突然出聲。

  “咦？”琳琅吃驚了，“怎麽突然加了好感度？”

  她確實是打算利用這個機會，讓凌天星的世界發生更多“變化”，比如接受自己頭頂上突然多一把傘什麽的，畢竟草坪是露天的，免不了風吹雨淋日曬，尤其是馬上就要入夏了。

  只要不斷帶來更多的變化，凌天星那個小世界遲早有塞不下的一天，到時候他就不得不進入現實。

  但她沒想到，自己的計劃才剛開始施展，好感度怎麽就加了？
  這次就連系統也感受不到凌天星的想法了，所以他理所當然繼續保持沉默。琳琅也不在意，兀自有些激動。都說萬事開頭難，接近凌天星這件事更是如此，雖然隻加了十點好感度，但絕對是一個巨大的進展！

  除了好感度增加之外，還有一個令人高興的變化——凌天星的畫裡，開始出現別的東西了。

  他還是隻畫那盞燈，但這幅畫裡多了一把傘。狂風暴雨之中，一把傘穩穩地矗立著，那盞燈就掛在傘下。整個畫面都是灰色的，只有那盞燈散發著濛濛清光，似乎是在於暗沉壓抑的背景對抗。

  即使是不懂畫的人，也能第一時間從這幅畫裡感受到一種力量。

  這是一幅……藝術品。

  毫無疑問，親哥哥凌天睿在看到這幅畫之後，再次喜極而泣，忍不住伸出手去擁抱凌天星。

  而下一瞬，他整個人都徹底僵硬成了一具雕像。

  因為被他抱著的人，也伸出手，輕輕回應了他。

  十年了，自從凌天星患上抑鬱症之後，兄弟之間再也沒有過這樣的溫情互動。凌天睿無數次抱過弟弟，有時候對方站在原地不動，像是察覺不到他在做什麽，有時候卻會表現出抗拒，掙開他的桎梏。

  琳琅也有些吃驚，“這是怎麽回事？”

  突然提供了好感度，突然對外界產生了回應，這不可能是巧合，凌天星的情況似乎正在變好。

  問題是她還沒做什麽呢！

  系統分析了半天，給出了一個猜測，“或許是因為天魂？他會變成現在這樣，實際上是因為哀魄少思少欲。但天魂為元神，乃是人的先天真性，哀魄跟天魂接觸的時間長了，自然會增長靈性，逐漸恢復正常。

  “所以我這個世界其實可以躺贏？”琳琅突然興奮，“只要把燈放出來，他自己就會好了。”

  “你在想什麽？”系統打擊道，“你的任務並不是治療好他的病，而是刷滿好感度，成功帶走這個靈魂碎片好嗎？事實上，像女主那樣趁他生病的時候成為他親近的人，是最容易的方式。等他真的恢復正常了，想要刷好感度可不容易。”

  “有道理。”琳琅深以為然。

  那可是旋光上神！就算只是轉世之身，如果完全恢復正常，肯定不會是一般人能接近的。

  所以……其實她做任務的時間是變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