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黑名單

  主編平時沒有叫人去辦公室的習慣，他是個老古板，很注意跟女員工同處時的社交距離。

  要是有女員工進他的辦公室，他還會特意把大門給敞開。

  步淺連椅子都沒坐熱，就起身去了辦公室。

  她前腳剛走，後腳坐在她身後的林蕊，就低聲問著來讓她打印文件的黃霞：“黃姐，主編這個時候來叫步淺，他，他是要提轉正的事麽？”

  按理說，轉正的結果在半個月前就應該通知的，可是因為步淺的請假，這份通知拖到現在都還沒出來。

  林蕊越想越覺得不安，她攥著空白的白色A4紙，紙張一角都被她給攥出了褶皺。

  “不用多想，轉正的事主編不會單獨通知。”

  黃霞把要乾的活兒交給她後，隨口安慰了她一聲：“再說了，你這倆月表現的很好，到時候就好好等通知吧。”

  黃霞的話說了跟沒說一樣。

  主編很明顯是選定了她過去。步淺在沉默幾秒後，隻好接受：“好吧，那您把地址還有時間發給我，我明天過去一趟。”

  向來嚴肅臉的主編這次難得緩和了臉色，他看看步淺，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坐下來說吧。”

  主編抿了口茶，接口道：“算加班，月底給你結加班費。”

  主編肯定完了她交上來的報告，隨後話鋒一轉，道出了叫她的來意：“明天有個期刊例行交流會，我希望你能過去一趟。”

  起碼，給他們調撥的資源還有資金，能比現在好一些。

  “報告寫的很不錯，我打算作為下周的主推刊來發表。”

  主編說著，用電腦調出來了一個人的資料，然後示意步淺看：“你認一下他的臉，他叫李元，是上級單位的人。他最近計劃做一期野生動物的主題視頻，視頻采用的課題文獻會從各大期刊中挑選。”

  賀文彬：“[熊貓叉腰jpg/]”

  賀文彬：“！！！”

  要是沒有預約，連進都進不去。

  她形象不錯，能力不錯，所以過去刷個臉，給他們雜志社上上分。

  招待處面積很廣，有馬場，有高爾夫球場，還有一小片圈起來的養殖區，養殖區裡養的都是些可愛的小動物，比如小兔子，小雞鴨崽，等等。

  這種融合了多重元素的招待區，自開張後就很受歡迎。

  步淺開著電腦，隨口回道：“還能幹什麽，當然是讓我乾活呀。”

  主編解釋完後，還特意補充道：“這是正經的交流會，我選你過去，一是你交過的幾期報告質量都很高，我在圈內發過。二是你年輕形象好，代表著咱們雜志社出去，也能顯現出咱們有朝氣的一面。”

  她發完後好幾分鍾，賀文彬回了消息。

  步淺沒坐，她笑笑：“我站著就行。”

  步淺一回到工位，旁邊的周姐就跟她搭了話：“哎，淺淺，主編找你幹什麽呢？”

  賀文彬：“楚厭明天也要過去。”

  具體是什麽活，她卻沒說。

  主編點點頭，把交流會的情況跟她說了一遍：“是國內重點期刊的交流會，這種交流會以前沒什麽去頭，但是這次不一樣。”

  主編沒勉強她，在客套讓完了座後，就清清嗓子，步入了正題：“步淺，你交上來的草原斑貓行為報告，我看過了。”

  步淺是個善於品話的人，她自我消化了一下這話，翻譯過來，就是說——

  而辦公室裡。

  賀文彬：“他跟你去的是同一個地方。”

  賀文彬：“我就知道你們兩個是注定的緣分！”

  步淺按部就班的工作著，等到休息時間，她才去回復賀文彬的微信：“我明天要出門加班。”

  主編性格古板，但並不死板。如今網絡發達，對傳統紙媒的衝擊力隻增不減，他們的雜志雖說不會倒閉，但也總得想想辦法與時俱進一下。

  雜志社大多時候都不怎麽忙。

  後座的林蕊豎著耳朵也沒聽見關鍵內容，她抿著唇，繼續給黃姐乾活。

  “這次來的有重要人物。”

  步淺：“？”

  步淺愣了愣：“交流會？”

  步淺把自己要去的這個地址，轉手發給了賀文彬。

  林蕊接過要幫她做的工作，咬了咬唇，目光還是在看著辦公室的方向。

  消化完畢，步淺又遲疑：“主編，明天是周六……”

  “如果我們雜志的期刊能被選上，那對我們雜志的後期發展，會很有用。”

  從辦公室裡出來。

  主編把她明天要去的地址已經發給了她，是個很雅致的私人招待處。

  主編聞言，滿意道：“行，你回去吧，我這就把地址發你微信上。”

  步淺看著這隻表情包，沒反應過來：“什麽意思？”

  這要是還不叫緣分，那這世上就沒有什麽緣分了！

  賀文彬不知道是怎麽拿到楚厭行程的，他在把行程透露給步淺後，順便提醒她：“你可得抓緊機會，最起碼要個聯系方式。”

  步淺：“好。”

  賀文彬又跟她聊了幾句，這才關了對話框。

  當晚。

  步淺回去後，認認真真的在衣櫃裡挑起了衣服。她衣櫃裡定期就會補充新款的衣服，衣服牌子有自家的牌子，也有一些低調又奢華的其他牌子。

  步沉走到樓下，往上看了看。

  “大少爺，您回來了。”家裡的保姆看見步沉，跟他打了個招呼，並匯報道：“二少爺說公司還有點急事，他把小姐送回來後又走了。”

  步沉“嗯”了一聲，朝樓上走去。

  幾分鍾後。

  步淺扭頭看見了門口的步沉。她手上還在比劃著一件裙子，見步沉看她，她眨了下眼睛，順勢問道：“我穿這件會好看嗎？”

  步沉點點頭：“好看。”

  他妹妹長得漂亮，不管穿什麽都是漂亮的。

  步淺又換了件衣服比劃：“這件呢？”

  “也好看。”

  連著問了兩件後，步淺就默默放下了衣服。她決定晚一點把這些衣服都試一遍，然後發給鹿溪看。

  步沉走進來，主動跟她問起她一件事：“淺淺，你以前得罪的人裡，有做過牢的嗎？”

  步淺被這個問題問住。

  她好好思索了一下，然後老老實實的回答道：“我讓別人坐過牢。”

  步沉：“……”

  步沉在她跟前的小沙發上坐下來：“你仔細說說。”

  步淺跟著坐下，她把許久前發生過的一樁事如實說出來：“我當時是想到保護區裡取景，那一片的保護區幾乎要靠近邊境線，面積也很大。巡邏員的人手不多，所以不可能監控到每個區域。”

  “在那裡，我碰見了偷獵人。”

  “偷獵人看見了我，想抓我，我最後跑出來了，還順帶報了警。報警之後最先來的不是警察，是一群剛好路過的軍人。”

  “他們持槍把偷獵人給逮走了，再後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步淺說著，還科普了一下：“我看到他們拎的有袋子，肯定是偷獵成功了。根據那一片的保護動物來分析，他們要是抓了，得在局子裡蹲好幾年。”

  跟野生動物相關的詞匯，除了保護外，就是“偷獵”。

  步淺把這件事說完，她抬眸，看看步沉的臉色，心裡突然一驚：“我，我出車禍，是他們乾的麽？”

  步沉沒有點頭，但也沒有搖頭。

  警局那邊查到了車子的確是被人動過手腳，而動手腳的人，擺明了是要讓步淺死。且警局追蹤到的犯罪人信息顯示，犯罪人一共有兩個，是在半年前出獄，但出獄後又犯了事兒的在逃犯。

  在逃犯已經從南城離開，到了其他地方繼續流竄。
    他們不知道還會不會回到南城裡。步沉只能盡力督促著警局，在他們回南城前，就盡快將他們逮捕。

  斟酌半晌，步沉還是把消息告訴了步淺。

  他知道步淺經常會外出去一些環境苛刻的保護區，甚至於一些還沒有被開發的無人區，她也去過。

  在這些地方，她拍攝出了很多精彩的作品，也記錄過很多珍稀的數據報告。

  大學期間，她成績是最優等的。

  可她去過的這些地方，同樣也是充滿著危險的。未曾被馴化的野生動物，刀尖舔血的職業偷獵者。

  步淺面對的這些，稍有不慎，是會讓她喪命的。

  “淺淺，以後你就乖乖留在南城，好麽？你要是對外面感興趣，想去拍攝作品，我跟步時休假了會陪你去。”

  步沉的嗓音偏低沉，也許是在外面做久了領導，他舉手投足間都帶著讓人不敢造次的氣勢。

  步淺沒吭聲。

  步沉見她不說話，也知道了她的態度。

  兄妹倆無聲的僵持著，最後，還是步沉按了按太陽穴，妥協了：“算了，這事我們晚點再討論。”

  他來就是告訴步淺車禍的進展，在聊完了正事後，便說起了家常：“明天周六，你要是不想在家裡待著，就去外面轉轉。”

  “錢還夠花麽？這個給你，你出門用。”

  步沉說著就遞來一張卡：“密碼是你的生日，裡面的錢花完了我會再打。”

  步淺：“……”

  步淺把卡推回去，沒要：“我手機上有很多錢。”

  不止是手機上有錢，她還從包包裡翻出來了好幾張卡，卡裡的金額不用看，也知道少不了。

  步沉除了給錢，也不知道該怎麽跟妹妹聊天。

  幸好，逛街買買買的聶薇及時回來，代替步沉來陪著寶貝女兒：“淺淺。看媽媽給你買什麽了！”

  家裡的氛圍很好。

  步淺跟他們相處著，也不似剛回來時那麽別扭。

  次日。

  步淺上午就開始準備了，她跟鹿溪打了視頻，在視頻裡換裝給鹿溪看：“是剛才的黑色吊帶裙好看，還是這條藍色的好看？”

  “唔，我還有兩件旗袍。”

  步淺換著換著，突然停了下來。她打開衣櫃，直接找出了條白裙子：“有了，我要穿這個。”

  對面的鹿溪：“？”

  鹿溪托著腮，不解：“怎麽想穿白裙子了？”

  步淺彎了彎眼睛：“楚厭說，我穿白裙子的時候很像小仙女。”

  她的第一件白裙子，還是楚厭買給她的。

  鹿溪猝不及防被秀一臉，頓時自閉到不想說話。

  在家裡折騰小半天，到下午時，賀文彬親自來接步淺。他開著輛有點騷包的跑車，衝著步淺揮手：“這兒！”

  步淺坐上車，兩人一起朝著目的地出發。

  路上。

  賀文彬不忘誇著步淺：“怪不得你能讓楚厭動心。別說楚厭了，就你穿著這白裙子往人跟前一站，換成誰誰都得迷糊。”

  步淺模樣好，身材也好，氣質更不用說。

  要不是有楚厭這倆字攔著，賀文彬也得是犯迷糊的一員。他一路跟步淺聊著，沒多久，車子就到了目的地。

  步淺是代表著雜志社來的，自然不可能把賀文彬帶上。

  她獨自前往交流會的區域，在那兒見到了已經過來的李元。除了李元，其他雜志社的人也都到了。

  步淺禮貌的跟他們打了招呼。

  “呦，你就是步淺吧？還真跟翟編說的一樣漂亮。快過來坐下。”

  “翟編給我們看過你的報告，寫的很不錯。小姑娘年紀輕輕就這麽能乾，以後怕是能接翟編的班。”

  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著步淺，步淺只能微微一笑，開始謙虛。

  期間，李元的目光也頻頻投向步淺。

  交流會的內容還算輕松，就是聊一些專業見聞，還有業內的趣事。他們還去看了養殖區的小動物。

  “淺淺，你說這家養小動物，和野生保護動物，這兩者是從什麽開始起，被分開劃分的？”一個同行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把這個問題拋給了步淺。

  步淺擼著小兔子的毛，糯聲把知識點複述了一遍。

  複述完，她還笑眯眯的道：“我隨口說的，也不知道對不對。如果有說的不對的地方，老師們不要見笑。”

  提問的同行笑笑，沒再說話了。

  不知過了多久，交流會總算結束。步淺自覺像個小孔雀似的，給人開了三個小時的屏。

  這筆加班費，她賺的可太不容易了！
  交流會散了後，李元見她沒走，還特意問她道：“你要回去麽？我開的有車，可以送你。”

  步淺彎著眼睛，禮貌拒絕：“不用啦，我要去找我男朋友，他也在這裡。”

  話音剛落，賀文彬就來接她了。

  步淺看見他，忙跟李元拜手道別：“李老師，以後我們有機會再聊，我先走了，拜拜。”

  走過來的賀文彬目送著她離開。

  另一家雜志社的人湊過來，邀請著李元：“李老師，我看了一下，我們剛好順路，要不要一起走？”

  “也行。”

  雜志社的人跟李元坐上同一輛車，在車裡，兩人時不時的聊著。

  聊到一半。

  雜志社的那人手機響了下，他打開看看，看完，他臉色微變：“李老師，有人在微信群裡發了步淺。”

  “哦？”李元饒有興趣的問：“發她什麽了？”

  “她涉嫌報告抄襲。”

  車裡的交談，步淺此刻還渾然不知。她正被賀文彬帶著，到了馬場。

  賀文彬指指不遠處的身影，又塞給她一瓶水，慫恿道：“人在那兒！騎了半天馬了，也該渴了。上吧皮卡淺！”

  步淺戴著個遮陽帽，緊張的攥著水。

  她目光捕捉著楚厭的身影，半晌，深呼吸一口氣，衝了上去。

  剛停下的楚厭，正整理著馬鞍。一瓶水從側方遞過來，他隻當是服務員送的，於是看都沒往後看，打開水喝了兩口。

  喝完。

  他的胳膊被人戳戳，隨後一隻小手在他面前攤開：“給錢。”

  楚厭：“？”

  楚厭終於回過頭。

  步淺迎著他的視線，淡定的耍著小心機：“一瓶水兩塊錢，你加微信給我。”

  楚厭沉默著，不等他開口，步淺還忙補充著附加條件：“除了微信紅包，不支持任何轉帳！”

  楚厭的微信，她今天是要定了！
  兩人的距離很近，近到楚厭可以看見她顫動的睫毛，還有因為不安而稍微加快的呼吸。

  他不明白步淺為什麽會突然回頭。理智告訴他，他這個時候應該說的是拒絕。

  可他瞥見了不遠處同行的賀文彬。

  從賀老太太的宴會，到楚家的生日宴，再到今天……這個賀文彬的身影，一直都在步淺周圍打轉。

  想到這裡，他眸光暗了暗，低聲開口道：“我的微信，還在你的黑名單裡。”

  步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