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記起來

  直到楚厭走到近前，步淺才像是終於回過神似的，抬起了頭。

  她把手裡的小瓷人放到了身旁繼續擺著，這個小瓷人的年頭實在太久，其實已經很不好看了。

  “淺淺，要不要我給你新做一個？”

  楚厭的目光在破舊的小瓷人身上停留了幾秒，說道：“我可以給你做一個更好看的。”

  步淺搖搖頭。

  她垂眸，珍惜的摸了下小瓷人的身子，輕聲道：“我就喜歡這一個。”

  哪怕這個舊了破了，她也不想要任何替代品。

  楚厭見她不要新的，也沒有強求。

  沒了雲憫的打擾，病房裡這會兒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步淺看著面前的楚厭，有片刻的停頓。

  在這種關頭，她不能把時間浪費在躺醫院裡。

  她這句話說的很輕，所以楚厭沒聽清楚。

  步淺回想著雲憫的長相，實話實說，是副挺好看的長相。

  她的共情能力太強，而這樣的共情能力，在這一行裡就代表著會時常痛苦。

  步時心情好歸好，就是那張嘴，能把妹妹氣死。

  在醫院裡又躺了一天。

  步淺：“……”

  “有個好消息，石頭攝像機傳來的畫面，我移交給了專業部門。他們在看到視頻後鎖定了幾名犯罪分子，這幾名犯罪分子是擁有我們國籍的人。”

  把他報告上去，平心而論，的確是個謹慎又安全的途徑。

  兄妹倆拌嘴拌的步沉都懶得再看下去。

  他攥著步淺的手，沒跟步淺說她工作危險，要不要換一份這種話。他低頭，親親她的手背，開口道：“我是被嚇到了，淺淺，下次出去，可不可以帶上我？”

  在野外工作，受傷的原因是會有很多，只是被大象撞腦袋，怎麽想怎麽丟人。

  兩人說話間，步時跟步沉也回來了。在看到醒來且狀態還不錯的妹妹後，兩個哥哥的心情都是肉眼可見的好。

  習望遲疑著，壓低了聲音，跟步淺匯報道：“淺淺，那個雲憫頭一次出現的位置敏[gǎn]，所以我偷偷拍了他的照片，發給了咱們上面那些人。他們還在查雲憫的身份，暫時還沒有什麽發現。”

  “我抱著你就行了。”

  這樣的長相，不像是個壞人。

  步淺已經見過很多起偷獵者殘忍獵殺野生保護動物的畫面，可是每一次，她都無法讓自己的情緒剝離出來。

  步淺不想一直躺在醫院裡靜養，她的時間很急，她要準備的為了格力大賽的材料也有很多沒弄好。

  習望得知步淺醒了的消息，當季又來探望了一趟。師生兩人聊了許久，他們聊到了第一批象群。

  楚厭的確是被嚇到了。

  等楚厭再問她：“你剛才說什麽？”

  “吃了。”

  步淺頓了頓，似是隨口，又似是呢喃道：“那不見得。”

  那隻走路一晃一晃的小象，那隻把石頭攝像機當做好朋友的小象，那隻還沒有長大的小象，它的生命被徹底定格在了幼崽期。

  他們兩個說了半天，最後說到了雲憫。

  楚厭的唇還貼著她的手背，消毒水的氣息縈繞在鼻間，這種氣息刺著楚厭的神經末梢。

  步淺出院，她雖然傷的不重，身上沒有什麽傷口，但在出院時，楚厭還是一步沒讓她下地走。

  習望跟她說了不少的話，在說完之後，還語重心長的勸告道：“咱們跟他最好不要有任何交集，誰也不知道他的底細，萬一他是什麽窮凶極惡的大壞蛋，咱們就倒霉了。”

  步淺心裡只是這麽一想，她知道老師說的沒錯，跟雲憫這樣的人最好不要社交。

  他回道：“你比工作重要，你比我要做的任何事都重要。”

  坐在回程的飛機手機上。

  次日。

  步淺岔開了話：“我沒說什麽，步時跟步沉還沒有回來嗎？你在這裡陪著我，飯吃了沒有？”

  雲憫這個人的身份來歷，步淺跟習望都不知道。

  這次進醫院跟上次不一樣，步淺上一次的情況比這次險得多。

  停頓過後，她臉色如常的跟楚厭說起了話：“你是不是嚇壞了？我沒想到我會被大象撞腦袋。”

  步淺面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她睫毛顫了顫，低聲道：“你不是放不下工作麽？你有很多事要做，怎麽可能會跟著我去外面。”

  楚厭低低道：“於勤醫生說，要讓你多休養。”

  “我跟著咱們的軍人，去了現場。地上只有血，其他什麽都沒了。我們搜查半天，最後只看見了晃晃它們的屍體。”

  時間一點點過去。

  在前排的步時還在感慨著：“淺淺這次也挺幸運的，又被撞了腦袋，可沒失憶也沒再一見著我跟步沉後就哭。不錯。”

  於勤還說了，步淺的腦袋現在沒什麽問題了，以後也不會再出什麽問題。

  步時說著說著，突然問道：“淺淺，兩年前的記憶你還記不記得？就是你跟我還有大哥，我們關系緩和的時候。”

  步淺想也沒想，就回道：“不記得了。”

  步時：“……”

  步時有點遺憾，但對他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妹妹健健康康，安安全全的。只要這兩點有保證，那兩年的記憶，不管記不記起來，都沒關系。

  “算了，不記得就不記得了。”

  步時豁達道：“咱們幾個來串一下口供，你的事情，我跟大哥還沒有往家裡說。”

  步淺坐在楚厭的身旁，眨了下眼睛：“這個好說啊，就說我壓根沒住過院。爸媽他們也不會知道的。”

  步時看看步沉：“我跟步沉同時離開，估計爸媽會起疑，我們倆得好好編一編了。”

  步沉聞言，瞥他一眼：“我不需要編，我馬上就要再次出差。”

  他根本不用直面爸媽的拷問。

  步時：“？”

  果然，這虛假的塑料兄弟情是靠不住的。

  步家三兄妹談了會兒家事，談到最後，步沉冷不丁的把話頭給了楚厭：“等回去了，你跟淺淺打算怎麽辦？”

  步時一聽這個，跟著精神了。

  他問的更直白：“你跟淺淺還要扯著我的大旗，繼續同居？”

  被大舅哥問出這種隱私問題來，面相看著天然冷的楚厭，都忍不住紅了耳朵根，他一隻手緊張的攥緊著，聲音也沒了平日裡的從容：“我，我跟淺淺……”

  “我們當然是繼續住了呀。”
    在旁邊坐著的步淺，一臉破罐子破摔的表情：“反正都已經被你們知道了，以後我們也不用再藏著掖著了。”

  她一早就想對外公布她跟楚厭的戀情，要不是礙於種種考量，她壓根等不到現在。

  步時看著她的表情，就覺得欠欠的。

  “你倆連個婚都還沒定，就直接住在一起，這還像不像話了？”步時不同意讓他們繼續同居。

  但凡是個當哥的，在知道寶貝妹妹跟別的男人未婚同居後，都淡定不了，也開明不了。

  在同居這件事上，吃虧的永遠是女孩子。

  楚厭見步時語氣不好，想說點什麽緩解一下，但步淺卻按住了他的手背，跟著步時吵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你喜歡的那個女孩兒，也一起住過！”

  “你自己都可以跟別人住，為什麽我不可以？你雙標！”

  步時：“……”

  步時被堵的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他噎了個半死，氣勢都不覺得弱了不少。

  幾人四周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過了好半晌，步時才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等等，我記得我沒告訴過你，我跟人住在一起。”

  步淺哼了一聲，自信道：“你沒說我就不能知道嗎？你太小看我了！”

  步淺自信又篤定的的樣子，成功迷惑到了步時。

  步時知道自己雙標，但不改：“咱們倆的情況不一樣，我跟她的關系也不像你們這樣，我們倆還只是朋友。”

  不對，也許朋友都算不上，他只是她眼裡的一個上司而已。

  步淺聽到這話，歎氣：“咱們兩個的確不一樣，我跟楚厭住在一起，起碼還是因為我倆是正當的男女朋友。步時，你連個名分都沒有撈到，就已經跟人家住了。”

  步淺最後做出總結：“你更不要臉。”

  如果沒猜錯，一起住這件事都是由他們兄妹倆主導的。但步時明顯比她的手段還要更髒一些。

  她是軟磨硬泡催著楚厭住進來。

  至於步時，都還沒有拿到名分，就先一步拿到了居住權。不用說，這個嫂子一定妥妥的能被拐回來。

  步時被妹妹給擠兌了一通，實在不知道該怎麽繼續教育了。

  他抬眼去看步沉。

  有點奇怪的是，步沉沒搭腔。

  步淺還在乘勝追擊：“等回去後我還要跟楚厭一起住，你們有意見嗎？有意見的話我也不聽。”

  步時：“？？？”

  步時已經不想跟這個妹妹說話了。

  步淺還在跟他們保證著：“你們放心好了，我跟楚厭不是玩玩而已，我們倆會一直在一起，以後也會在一起。”

  所以他們現在住在一起，沒有任何問題。

  步淺沒有任何跟楚厭分開的意思，步時眼睛一閉一睜，直直的看向了楚厭。

  楚厭這兩天在他們面前，話不多，人禮貌，分明是在打定了主意，要躲著他們的挑刺。

  步淺一在場，楚厭的姿態看著就更弱勢了。

  “淺淺，跟你一起住的事，是我做的不對。你哥哥擔心的不無道理，你們不用吵，等回去後我們分開住。放心，就算分開住了，我也會給你做飯。”

  “不行，我好不容易才讓你過來住的，你可以走。”

  “我不走遠。”

  “不走遠也不行，出了房門就不行。”

  兩人之間的對話，要是忽略性別，那步淺就是那個要強取豪奪的小惡霸，楚厭則是個被惡霸威逼利誘拐回去的清純小白蓮。

  本來還想說說話的步時，對著這一幕，都自閉到不想說話了。

  太丟臉了。

  他家寶貝妹妹怎麽淪落到了這麽搶人的地步。

  飛機一路飛的穩當。

  下飛機時，步淺沒讓楚厭抱。機場人多，她要是再被抱著，一定會被不少人看。

  她不想充當這麽多人的視線焦點。

  回去後，楚厭送他們回步家。

  到門口時，楚厭遲疑了下，看向步沉：“我——”

  “今天不行。”

  他還沒有問完，步沉就知道他要問什麽：“我爸媽還沒有任何心理準備，他們不會想要突然見你。”

  楚厭“嗯”了一聲，沒再下車。

  步時跟步沉先一步下了車，步淺留在了最後。她抱住楚厭，把臉埋在楚厭的頸窩裡，蹭了一下。

  “阿厭，我今天應該是住在家裡，等明天我就回去了。”

  “好。”

  兩個人交換了一個吻，步淺下車後，楚厭看著她的背影，等她的身影徹底消失，這才轉身離開。

  家裡。

  步淺全須全尾的站在步豐跟聶薇面前，聶薇不安了多日的心，在看見她站在跟前時，終於放回到了肚子裡。

  “媽，我回來了，你不用太擔心我。”

  步淺寬慰著聶薇，跟聶薇說著話讓她放松心情：“這次出門我跟著老師一起的，我老師經驗豐富，不會有什麽事的。”

  一家子人整整齊齊的都在家裡，聶薇的心情好的不行。

  他們一塊吃了飯，飯後還聊了會天。

  沒聊太久，步淺就被聶薇催著去睡覺：“你出門這麽久，肯定辛苦了，快點上樓休息休息。”

  步淺乖乖上了樓。

  洗漱，換睡衣，躺到床上。

  步淺收拾好一切，拿起了手機。她打開著自己跟楚厭的對話框，但沒有撥通語音電話。

  她還在調整著心情。

  從先前到現在，她都無比明確的一件事：她愛楚厭。

  她愛楚厭，可是跟楚厭分開了。

  之前丟了記憶，她想不明白是為什麽。現在——

  她什麽都記起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