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青》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林琅覺得自己對裴清術好像有一種認知錯誤, 覺得他這種衣不染塵的人,就該不食人間煙火。
更別提這種充斥欲望的聲色犬馬。
她嗓子都啞了,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很累嗎?”關懷的神情, 溫柔又憐惜, 哪裡還有剛才挺腰時的半分勁韌。
看來再溫柔的男人也擺脫不了的定律, 床上床下兩個樣。
林琅搖頭, 隻想好好睡一覺,窩在他懷裡, 鼻息漸穩。
懷中人小貓一樣,柔軟的頭髮在他胸口輕蹭。
他低聲笑笑,指尖勾起來一縷,低下頭去聞。
“原來小琅舒服的時候會發抖, 抖得那麽厲害,我按都按不住。”
林琅聽見他的聲音, 哪怕已經很累了, 但還是從他懷中抬頭。
林琅塌下肩來,覺得他這這人越深入了解,反而有種接地氣的親和。
她靠著門框,安靜看著,也不打擾他。
聽見她的話, 裴清術看了眼垃圾桶裡那些, 沾了乳白色液體的橡膠製品。
“牛油果三明治,還有香蕉吐司卷。早餐吃清淡點。”
想來他應該起床很久。
放下咬了一口的三明治,她停下來。
於是她故作鎮定走進去:“做的什麽?”
裴清術極輕的一聲笑:“就算真是普渡眾生來了,我也隻想渡你一個。”
林琅不得不懷疑, 這人今天留宿在家, 也在他的計劃之內。
裴清術在廚房做早餐,煎蛋的香味滿屋子都是。
林琅磨磨蹭蹭從床上起身,身上被子滑落,她低頭看見自己的胸口。
“看來我比較自私,沒那麽多心思去造福世人。”
他將食物擺盤端出,林琅說:“你居然還會做飯。”
視線落在她身下,並無狎昵,只剩關心:“會不會不舒服?”
他輕笑:“總覺得會用得上, 所以路過便利店的時候隨手拿了一盒。”
他看著她笑:“不會造火箭,算嗎?”
“也不是。”她單手撐著下巴,突然開始好奇,“你有不會的東西嗎?”
他給她倒了杯溫水:“很奇怪嗎?”
“具體呢?”
直到火關了,老式抽油煙機發出的巨大噪音也消失,他才注意到她。
對上他那一雙浮著溫柔笑意的眼, 她突然有一種錯覺, 自己即將在這片溫柔海域溺亡。
她的聲音沙啞, 說話有些費勁:“那種東西,你怎麽還隨身帶著?”
瞧著多清貴的一個人,此刻竟然為她洗手做羹湯。
林琅微微睜大了眼,沒想到他居然這麽直白。
很久沒有睡過這麽安穩的覺了, 中途沒被驚醒,連噩夢都沒做過,那種感覺就像是閉上眼睛再睜開,然後一夜過去。
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覺得他有點像普渡眾生的功德佛下凡歷劫造福世人。
可不嘛,昨兒個晚上剛渡過。
身側床榻早就空了,她用手摸了摸,沒有溫度。
“昨天晚上你睡著後,我看了一眼,有點腫。”他垂下眼,眼底沾染自責,“以後我輕一點。”
“有啊,很多。”他將三明治切開,煎蛋單獨擺盤,上面灑了些黑胡椒,然後放在林琅手邊。
林琅深深呼一口氣,希望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連做個飯都儒雅。
覺得自己太過小人之心了, 裴清術這樣的人, 就不該和心機二字掛上鉤。
但剛生起的念頭立馬被她打斷。
陽台上,洗衣機正在運作,裡面清洗著昨天被打濕弄髒的床單。
林琅走過去,見他腰上系著圍裙,裡面是件深色襯衣和西褲。
分不清是咬痕還是指痕,雪白上混了一層紅,[yín]靡而旖旎,多看一眼都讓人臉熱。
哪怕房間內只有她一個人,她還是捂著胸口下床,衣櫃就在一旁,她拉開之後在裡面翻找出一條寬松睡裙,然後換上。
“什麽不舒服?”她裝聽不懂。
聽完她的話,裴清術看著她,眉眼似春日斜陽,帶著恰合時宜的溫度。
渡了整整一夜。還說什麽如果她不願意,可以隨時喊停。
她嗓子都喊啞了,他只是用他的指尖去描繪她的脊骨:“再等一會,馬上就好。”
這動作和平時愛撫小貓小狗沒什麽區別。
說的是馬上,最後一整盒都用完了。
他將東西摘了,準備再去拿了戴上的時候,隻摸到一個空掉的盒子。
他神情無奈,說看來只能下次了。
林琅卻像是找到救命稻草,含著最後一口氣,說以後再也不信他的話。
他聽見她這近乎賭氣的字眼,笑著將她撈回自己懷中:“是我不好,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好像經過這麽一夜,兩個人的關系也有了細微改變。
林琅對他不再總有種不可褻玩的仰望。
而是心安理得的吃著他洗手為她做的羹湯。
帶著年代感的老房子,說不清是因為多了一個人而變得熱鬧溫馨。
還是因為,多出的那個人是裴清術。
林琅吃早餐的時候,他起身打量了一下整個屋子,一會推推門,一會打開櫃子。
“還是太舊了,很多東西都得換。昨天這門響了一晚上,關不攏。”
林琅抬眸,手上還拿著筷子:“要拆掉嗎?”
知道她想盡量將屋子保持原樣,裴清術說:“我找人過來,看能不能修好。”
“今天嗎?”林琅帶了難色,“今天我滿課。”
到時候維修師傅過來家裡也沒人。
裴清術讓她專心上課,其余的不用管。
她看著他,冬日的早上,哪怕是透過窗戶照進來的陽光都被冷空氣給凍到不帶太多溫度。
但他身處不過方寸的日光中,周身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有暖意。
那杯美式在他手中,他放下杯子的時候低頭看她。
睫毛都顯得格外清晰,根根分明的纖長。
這樣就很好了。
林琅貪心的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她要的其實不多,無關他的身份,也無關他擁有的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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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上課,周橙靜沒來。
她感冒了,請了三天的病假,早上給林琅打電話的時候鼻子還是堵的。
林琅說要去看她,她聽完後連忙讓她別來:“我得的是流感,你那個身體素質本來就不行,要是被我傳染了,我真擔心你直接歇菜。”
她這話說的誇張,不過也是事實,林琅的體質確實不太好,容易感冒。
但凡變個天,她都能發燒咳嗽好一陣。
在周橙靜的連番阻止之下,她才暫時打消了去看她的心思。
想著等過幾天她感冒稍微好些了自己再去。
今天最後一節課是蔣杳的,上課期間她的視線頻頻往林琅這兒放。
並非她的錯覺,好幾次兩人甚至正好四目相對。
林琅知道,她是有話要和她說。
於是下了課,兩個人在教室外的走廊相遇。
那時林琅抱著電腦正準備離開,蔣杳叫住她,說一起喝杯咖啡吧。
學校外的咖啡店是看書勝地,昂貴的價格淘汰掉了一大批人,所以店裡顧客並不多。
勝在氛圍安靜。
因為對面就是美院,附近又有眾多教學機構,這家咖啡廳的裝修風格多少也受了點影響。
完全抽象的畫風,牆上掛著名家大作的打印盜版。
林琅要了杯拿鐵,安靜坐在那,等蔣杳開口。
她實在沒有什麽要和她說的,退一萬步講,就算沒有徐初陽那事兒,這兩人的性格也不是能做朋友的類型。
最後先開口的,是蔣杳。
“我知道有些話不該我來說,但如果是因為我的出現讓你們的關系破裂。”她停頓片刻,雙手扶著面前的咖啡杯,眼睫也跟著輕微顫唞。
沉默持續很長時間,在她深呼一口氣之後,才再次開始,“剛回國的時候,我其實已經放棄了活下去的念頭,想著哪怕是死,也得魂歸故裡才對。我找到初陽,是因為我實在不知道應該找誰了,這個圈子就這樣,捧高踩低,我家如今落魄了,往日要好的朋友也都不敢和我走得太近,生怕惹了一身腥。”
“我能想到的,只有徐初陽了。我希望在我死後,至少能有一個人,將我的骨灰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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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氣溫有點回暖,中午開始陰沉的,下午直接下起了雨。
林琅在路邊買了把傘,平時十塊錢一把,這會直接趁火打劫漲到了二十。
有人嘀嘀咕咕,說老板喪良心。
老板樂樂呵呵的收錢,覺得貴可以不買。
林琅掃碼給了錢,撐傘離開,不顧後面可能加大的爭吵。
蔣杳和她說了很多。
她說,徐初陽直接撕掉了她的遺書,還告訴她,既然已經在低谷了,左右也跌不到更差的處境去,只要活著,每一天都是新的希望。
很多事情都是他出面擺平的。
她還說:“我那個時候真的以為,他還是喜歡我的。我甚至可恥的慶幸他還喜歡我。我很卑鄙對吧,明明知道他有女朋友了,卻還奢望他喜歡我。”
蔣杳臉上的笑容苦澀,又帶著對自己的厭惡。
她當然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不對,所以她每天都在這兩種複雜情緒中度過。
道德和理智被拉扯,再加上家裡的爛事,她同樣痛不欲生。
擔心她真的想不開,徐初陽那陣子也盡可能抽空去陪她。
和以前的朋友們聚會,各種酒局飯局。
蔣杳有很多個瞬間覺得徐初陽還喜歡她。
可他偶爾會和她提起林琅,那個和她模樣相似的女孩子。
他說:“她挺蠢的,做個飯都能把自己的手給燙了。有時候睡覺還會夢遊,大半夜蹲在廚房背三字經。每次都放下豪言說要陪我通宵學習,結果就是抱著平板窩在我懷裡追劇。”
連他自己都沒發現,提起林琅時,他眼底的笑意總是濃到遮掩不住。
大好的晴天,他歎一口氣,模樣挺無奈:“你說就她那樣,要是沒了我,她該怎麽辦。”
句句不提愛她,可是每個字都帶著愛。
或許,他是不知道的。
天一冷就想吃點熱乎的食物。
林琅將手縮進袖子裡,隔著層外套去握傘柄。
金屬的傘柄,大冬天的,直接摸太冷。
她很愛吃烤紅薯,愛到上癮的程度。
以前學校外面有個老爺爺每天都會過來擺攤賣烤紅薯,不管幾點下課,下大雨還是下冰雹,林琅都風雨無阻的過去買一個。
周橙靜還打趣說,八成是放了點什麽。
只可惜這片兒小區連個路邊攤都瞧不見,和她之前住的那個不同。
加快步伐往家裡走,在過路口的時候,她停下來等紅綠燈。
隔著薄薄雨幕,對面路口的身影挺拔修長,熟悉又陌生。
他拿出幾張紅色的紙幣,隔了這麽遠,林琅都能看清的厚度。
不知道說了些什麽,男人把錢給了攤主之後才離開。
他沒有撐傘,而是徑直上了停在路邊的那輛越野。
恰好紅燈停了,人行道的綠燈無聲催促林琅通過。
她邁著淡定步伐,經過紅薯攤時,老板叫住她,說下雨天趕著回家,今天紅薯打折。
林琅知道,這地方平時是不會有人擺攤的。
因為沒什麽人。
除非,有人提前將整個攤位都給買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