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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青》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林琅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一切, 臉還有些燥熱。

  她縮進被子裡,遮掩著開始穿衣服。

  裴清術單手將腕表戴上,目光落回床榻, 瞧見她艱難的擠在那方狹窄空間裡。

  唇角弧度細微, 似笑非笑。

  林琅被他看的有些心虛, 還低頭去確認了一遍, 被子有將她赤-裸的身體遮蓋嚴實。

  他收回視線,將領帶掛在領口, 熟練地系好一個溫莎結。

  收拾妥帖之後,又恢復到從前的清貴儒雅。

  眉間染凜色,偏偏看向她時,又自帶八分柔情。

  林琅甚至開始懷疑昨天在床上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他。

  她指著鍋裡煮沸的水,問他:“這是什麽?”

  “山藥排骨湯。”

  林琅見他自動忽略了自己話裡那句“我待會”

  “昨天累了一夜,給你補補。”

  她的反應似乎就是最好的回應。

  斜靠門框,安靜看著。

  林琅起身跟過去, 本意是不想麻煩他:“我待會隨便煮點粥就行了。”

  在這段感情中,他一直都向下兼容,去迎合林琅的步調。

  對於林琅沒說完的那句話,毫不遮掩的展示不耐。

  又不是因為沒愛才分開的, 就是太愛了, 所以才走到今天這步。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抬眸看向裴清術, 後者開了房門出去:“冰箱裡有什麽, 我給你做一點。”

  於是又重複一遍:“我自己來就行, 不用麻煩你的。”

  甚至不給她說完的機會。

  “小琅,你一定要和我這麽生疏嗎?一定要讓我難過嗎。”

  林琅抿了抿唇,錯開視線:“裴清術,我那天說的很清楚了,我們.”

  他低頭將瘦肉切成絲,又把青菜給理好。

  聽見林琅的話, 他停下動作,站直了身子:“為什麽會覺得是在麻煩我呢。”

  可能也是因為這點觸動,林琅走過去,用搭話的方式主動示好。

  他有潔癖,每次做完飯都會洗好幾遍手。

  給他一個名分?什麽名分呢, 她又能怎麽給。

  當斷不斷, 必受其亂。

  他關上冰箱門,去看她。

  襯衣西褲,標準的精英打扮,周身氣質清冷傲然,卻在這裡為她洗手做羹湯。

  從冰箱裡拿出青菜和瘦肉,兩碗米,清洗幾遍後加入適量的水,放入電飯鍋中。

  裴清術不再多說, 唇角牽起一抹輕笑,走過去把昨晚“激戰”時隨手扔在地上的外套撿起穿上。

  在這個快節奏的時代裡也能做到獨善其身。

  他打斷她:“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所以不必再重複一遍。”

  昨天晚上的事,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他確實不想聽。

  裴清術走到水池旁,洗手液擠了兩泵,反覆揉搓好久,直到掌心手背都開始泛紅,他才將上面的泡沫仔細衝洗掉。

  如今這樣優柔寡斷的心軟, 只能讓痛苦無限延長下去。

  結果下一秒, 肚子在安靜的室內響了幾聲。

  冰箱低矮, 他還得彎腰, 視線在冷藏層掃視一番:“青菜瘦肉粥?”

  “肚子餓不餓?”

  她不知道該怎麽去回應他剛才的話。

  裴清術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不見任何風浪的湖面,平淡且流速緩慢。

  他的語氣淡下去。

  林琅最受不了他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分明洞察一切,卻又願意主動掩去七分,去看她隻想表露的三分。

  林琅最後還是作罷。

  林琅剛說完不餓。

  說沒有觸動那是假的。

  林琅聽到他這麽氣定神閑的說出這句話來,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臉紅。

  她總能想起昨天晚上的裴清術。

  他倒是半點沒留情,林琅嗓子都哭啞了也沒見停下來過。

  憐惜地哄著親著,頂撞的卻一次比一次狠。

  林琅現在還感覺腰背隱隱做疼。

  裴清術已經將碗筷擺好了,拖出椅子:“先吃飯吧。”

  她握起筷子,欲言又止的問他:“你今天,不用去公司?”

  裴清術一時無話,只是平靜看她。

  林琅突然覺得自己這話問的不是時候,她只是怕他耽誤正事,可說出來又像是在下逐客令一般。

  正當她猶豫著要不要再多說一句補救下的時候,裴清術盛了一碗湯放在她手邊:“不著急,等你吃完我再走。”

  雖然兩人的相處模式和從前在一起的時候沒兩樣,可彼此都明白,今時不同往日。

  關系不同,性質也就不同。

  中間始終隔著一堵牆,林琅不邁過去,裴清術也沒辦法邁過來。

  他說等她吃完飯,就真的隻待到她吃完這頓飯。

  “地留著下次來拖。”大約是覺得自己這話說出來都有幾分無賴,他抬起手點點表盤,“會議已經遲到了二十分鍾,不走不行了。”

  這人一向守時,卻為了陪她吃個早飯,放了那麽多人鴿子。

  林琅也是後來才知道,他在會議結束之後鄭重其事的道過歉。

  甚至還將每個人的年終獎都翻了個倍。

  遲到二十分鍾的誠意,他做的足夠充分。

  那段時間林琅忙著投身畢業季和自己的事業中去,恨不得一個人分成兩個來用。

  周橙靜定好出國繼續深造了,出發前夕甚至還組織了一場聚會。

  請來的都是一些她玩的好的。

  林琅自然也在其中。

  酒吧內單獨開了個卡座,東算西算,最後終於找出一個性價比最高的套餐。

  桌上堆滿了酒和果盤,有人早就興致昂揚地劃拳拚酒。

  至於林琅,因為不太能喝酒,所以只能坐在角落獨享起那份搭在套餐裡一塊端上來的水果拚盤。

  在她不知道吃了多少切成塊的西瓜時,一個長相清秀的小男生走過來,猶猶豫豫的在她身旁空位坐下。

  說話的聲音倒也和他的長相匹配,生怕嚇死了蚊子一般的輕細。

  酒吧音樂聲嘈雜,他的聲音被蓋過去,林琅沒聽清。

  “什麽?”

  他抿了抿唇,合手握緊了酒杯,一鼓作氣再而衰。

  第一遍說出口時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勇氣,這會重新醞釀半天,才找回一點聲音來。

  握著酒杯的手甚至還在抖,怕林琅還是聽不清,於是往她耳邊靠了靠。

  “學學姐,我可以敬你一杯嗎?”

  林琅聽周橙靜提過他,小他們兩屆的學弟,兩人是在某個簽售會上認識的。

  只不過周橙靜是負責打雜的工作人員,這位小學弟則是坐在萬人矚目位置上簽名的漫畫家。

  他是畫恐怖漫畫的,畫風和日本的伊藤潤二有點像。

  想不到本人居然這麽清秀內向。

  林琅點頭:“當然可以。”

  她伸手就要去拿桌上喝了一半的果汁,停頓片刻後,還是換了個乾淨的空杯子,往裡面倒入半杯低度數的啤酒。

  小學弟面對她時總有種虔誠的緊張,好像她是什麽架在高台的觀音像。

  偶爾看她一眼,又會立刻挪開。那雙手不知所措的又是給早就蓄滿的酒杯倒酒,又是去整理已經非常妥帖的著裝。

  林琅沒注意到他的局促。

  她的注意力被那股緩慢浮起的凜香給吸引了。

  熟悉的味道。

  仿佛神龕裡時刻燃著的燭火。

  在聲色犬馬與情/欲混雜的地方,林琅突然想到了一個不該想到的人。

  周橙靜是個社牛,朋友一大堆,挨個招呼完後坐到林琅身旁,擔心她不適應這種熱鬧,又怕冷落了她,問她還有沒有什麽想吃的,這裡的炸雞一絕,尤其是蜂蜜芥末的。
    林琅說裡面太悶了,她出去透回氣,馬上就進來。

  周橙靜聽完後點頭,看了眼小學弟,衝他使使眼神。

  小學弟完全就是個自閉兒童,話少到一天都憋不出兩句來。

  周橙靜和他熟絡還是因為林琅。

  對方知道她是林琅的朋友,所以會主動和她表達善意。

  雖然他表達善意的方式實在太過含蓄,生怕對方看出來一樣。

  周橙靜覺得他人不錯,脾氣也好,如果林琅能和他在一起,自己在國外也能夠放心。

  所以有意撮合這兩個人。

  林琅才剛起身,小學弟也跟著起身了。

  剛要結結巴巴的開口,說出那句“我陪你”

  林琅的目光落在自己腳邊,那張白色卡片上。

  誰的身份證掉這兒了?
  林琅彎腰撿起,小學弟也暫時止住了話頭。

  身份證在她手中翻了個面,等她看清上面的照片和姓名時,神色微變。

  照片中的男人沒什麽表情,直視鏡頭的眉眼綴著天然清冷感。

  林琅看到旁邊的姓名。

  ——裴清術。

  她的手微微攥緊,不知道為什麽他的身份證會掉在這裡。

  周橙靜見她發愣,問她怎麽了?
  她搖頭說沒事,然後就先一步離開了卡座。

  甚至都不等小學弟開口,留下他們兩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周橙靜埋怨他:“你膽子也太小了,給你製造機會你都不知道把握。”

  他低下頭,耳根緋紅。

  林琅走到安靜處,拿出手機拍下一張照片發給裴清術。

  ——這是你的身份證嗎?
  大概過了五分鍾,手機在她掌心震動。

  發完消息之後她並沒有退出,而是始終停留在和裴清術對話的界面上。

  親眼看著上方顯示對方正在說話中。

  過了幾秒,上面的提示不見了,對方直接打了一通電話過來。

  他的聲音透著幾分沉冽,仿佛被酒精浸泡了一圈,哪怕是隔著手機去聽,也容易讓人醉溺其中。

  “我說怎麽找不到了,什麽時候去你那兒了。”

  他拖著腔調,說話語速很慢,摻雜笑意。

  林琅覺得自己病的實在是不輕,光是聽到手機裡傳出的聲音都控制不住心跳加速。

  她深吸了口氣,給自己幾秒鍾的緩衝時間。

  然後才說:“是我撿到的,你還住在之前那個地方嗎,我給你叫個閃送?”

  他的房子很多,住哪裡全憑遠近和心情。

  手機那邊傳來說話的聲音,離得遠,所以聽不仔細。

  隻依稀能聽出是個男人。

  那人也不知說了些什麽,裴清術幾聲低笑。

  他又來和林琅說話,語氣為難:“可我現在不在家。”

  林琅說沒事,你要是不著急的話,我明天給你寄也行。

  “不用這麽麻煩,叫個跑腿就行。”

  他和她說了地址。

  林琅聽見熟悉的酒吧名,愣了愣:“我也在這兒。”

  裴清術像是有些意外:“這麽巧嗎?”

  是挺巧的。

  他笑了笑:“那能辛苦一下我們小琅,幫我送上來嗎,我在二樓,Z1包廂。”

  周圍一對喝得爛醉的男女抱在一起擁吻,恰好從林琅身側走過。

  她聞到那股熏人的酒氣,不由得皺緊了眉。

  手機那端,男人沒再開口,安靜等著她的答覆。

  林琅沒讓他等太久,最終還是點頭,說了聲好。

  明知道應該保持距離,但她一再的妥協。

  她自己給自己的解釋是,裴清術那樣的人,本身就很難拒絕。

  無關乎她的意志力。

  誰來都一樣。

  一二樓如同兩個世界,普通人不能隨便進。

  樓上時刻守著兩個保安。

  大約是裴清術提前知會過,保安看見她了也沒有攔。

  等林琅找到裴清術在電話中所說的那個包廂時,她在門口猶豫了一會。

  還是拿出手機,對著那塊黑屏整理了下著裝,然後才過去敲門推開。

  包廂很大,中間立著一大塊理石吧台,旁邊的酒櫃上則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酒。

  調酒師正在吧台後Shake。

  吧台兩邊分別放著一張灰白色的長條形沙發,而正對著沙發的牆面,則是一塊巨幕顯示屏。

  不知道是誰點的歌也沒唱,只剩清幽伴奏和MV。

  包廂內人不多,三男兩女。

  因為林琅的推門,裡面的人停止交談,目光全部落在她身上。

  林琅能夠感覺到,不乏由上往下的打量,但也不是惡意,純粹就是好奇。

  估計是好奇她的身份。

  看向她的目光中,有一道是屬於裴清術的。

  她其實很難主動將裴清術與聲色犬馬,燈紅酒綠聯想到一塊去。

  可他出現在這裡,被旖旎環繞,那種收放自如的松弛感,讓他也融入進去。

  他不是什麽等待打磨的璞玉,他是和田玉中的羊脂玉,天生就稀有昂貴。

  林琅走過去,把他的身份證遞給他。

  裴清術伸手接過,硬質的證件抵著他的掌心漫不經心轉了個圈。

  在林琅準備離開的時候,他卻往一側挪了挪,身側空出一個位置來,邀請她留下:“坐會兒再走吧。”

  林琅剛要拒絕,她今天也是過來聚會,還得回去。

  一旁的男人語氣歡快,笑著問裴清術:“Mikkel,這位是?”

  男人單眼皮,高鼻梁,皮膚很白,有點像韓國人。

  懷裡抱了個卷發辣妹,看向林琅的眼神中帶著極大的興趣:“你的Babe?”

  裴清術也不反駁,而是掀著眉眼,好整以暇去看林琅。

  像是在等待她做個自我介紹。

  林琅忽略掉男人後面的話:“你好,我叫林琅。”

  男人點點頭,松開懷裡的女人,稍微坐直身子,起身去倒酒:“初次見面,我是Mikkel裴清術的學弟,你可以叫我Abner。”

  酒杯都遞到林琅跟前了,被裴清術先一步拿走。

  隨手放在桌上:“她酒量不好,喝不了酒。”

  Abner聽到他的話,笑裡帶著促狹,有些意味深長。

  裴清術知道她的口味,給她點了杯不含酒精的薄荷雞尾酒。

  他應該已經喝過一輪了,身上有淡淡酒氣。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林琅對他自帶濾鏡,她對煙酒氣的包容度很低。

  但唯獨裴清術身上的,非但不難聞,反而有種醉人的清香。

  調酒師調好了酒,將那杯藍白色,帶著細微氣泡的雞尾酒放在她面前的桌面。

  裴清術將拿著酒杯的那隻手往一旁挪,單手解開西裝前扣,側過身子靠近她耳邊:“不是不喜歡這種地方嗎,今天怎麽過來了,有聚會?”

  他刻意壓低的聲音就落在她耳邊,林琅感覺半邊身子都開始酥麻。

  只能去拿桌上的雞尾酒轉移注意力:“嗯,我朋友要出國了,所以走之前搞了個歡送會。”

  他若有所思:“都是同學?”

  “也有同校的學弟。”

  “學弟啊。”

  他點了點頭,指骨微曲,抵著冰川紋的酒杯往一旁推,似笑非笑道,“應該很年輕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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