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青》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鑰匙就在徐初陽手上拿著, 要是想回去,他上樓就可以直接將門打開。
可是他不會這麽做。
這樣無異於是將林琅從他身邊越推越遠。
剛認識的時候,她還是個對周圍所有人都帶著防備的小刺蝟。
包括對他也是。
偶爾遇到高興的事情, 想和他講, 但總怕他覺得沒意思。
於是只能先試探的拋出個開場白, 待他饒有興致看向她時, 才輕聲細語說出來。
她了無生氣的一張臉,唯獨只在看到他時, 才會鮮活起來。
那雙看誰都缺點意思的眼睛,熱烈到仿佛足以裝下整片星空。
後來再想起來, 那個時候的林琅, 在他眼中, 或許僅僅只是林琅。
看拉上的窗簾,看窗簾後經過的人影。
她向往安穩,覺得路還是得靠自己,腳踏實地,一步一步走出來。
徐初陽卻從來沒有覺得無趣過。
唯獨只有他做的飯,她能吃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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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冬天,似乎格外漫長。
春節將至,隨著北漂人口陸續回家探親,北城少了往日的熱鬧。
林琅說不用換,現在這樣就挺好。
但這不是林琅想要的。
整個房子的裝修有種很厚重的年代感,估計是上世紀就一直住到了現在。
那個時候是真的開心, 也是真的輕松。
裴藺最近常往她這兒跑,一口一個媽叫的挺親昵。
他喜歡她隻對他一個人的分享欲, 喜歡她事無巨細的傾訴。
房子是簡單的兩居室,八十平,押一付一,房租三千,靠近地鐵口。
一朵野外獨自生長的花, 沒有受到太多來自外界的關愛。
通過徐初陽之後她越發明白一個道理,人只有先做自己、先愛自己,然後才能去考慮愛誰。
他倒是言而有信,當初說她要是能搞定他哥,她就是他親媽。
她的成長, 就是靠她自己拚命伸長了根莖, 汲取土壤養分。
她認為有趣的事,無非是學校的流浪貓生了、隨手買的彩票中了五塊錢,諸如此類。
他甚至忘了很多事。
對裴清術來說,可能勾勾手指就能輕易改變她的未來。
說到底,還是裴藺從中幫忙,如果沒有他,這便宜也由不到她來撿。
但先前住這兒的老人家明顯是個愛乾淨的講究人。
她飯量小,去外面吃飯,總是吃不了兩口就飽了。
而且說不準老人家什麽時候會回來,這地方留著也算是個回憶了。
如果能早點明白的話。
在北城能找到這樣的房子,已經是她撿了大便宜。
無關乎其他人, 只是一個膽小笨拙, 會躍躍欲試朝他伸出手的林琅。
她有自知之明,那種地方,不是她能踏足的。
她安靜地講, 他就安靜地聽。
所有的堅強不過虛張聲勢,徐初陽一眼就能看穿, 替她收起撓不疼人的利爪。
房子雖然舊,但很乾淨。
早就換上了睡衣,再寬大,也遮不住她清減腰身。
但年味兒仍舊很重,從街頭飄到巷尾,糖葫蘆的沿街叫賣,還有排滿長隊的老式糕點鋪子。
家具什麽的都沒換過。
她最後還是沒有住進裴清術給她找的高檔別墅區、清幽海景房。
倒也不是妄自菲薄,只是不想站在裴清術的肩膀上去看世界。
偶爾她停下來,他還會給出一個她想要的反饋。
也是在這個時間,林琅搬了新家。
“這房子是我那朋友外公留下來的,老人家前年被接去冰島養老了,這房子就閑置下來,家具都是老式,你要是嫌土,我找人給你重新訂一批。”
所以她是敏[gǎn]的, 也是膽怯的。
徐初陽又點了一根煙, 待冷風將眼前青白煙霧吹散,他便隔著那層模糊去看。
她停在客廳和臥室中間的那條走廊上,看著牆上的掛畫,挺港風,顏色褪淡許多。
角落下面寫了個小小的署名,正楷字,一筆一劃。
裴藺見她對這畫感興趣,於是給她做起介紹:“這是我朋友他外婆的名字,這畫估計也是他老人家畫的。”
林琅點頭,收回視線:“挺好看的。”
反正裴藺是欣賞不來。
他讓林琅要是還缺什麽,隨時都可以和他說,他一個電話的事兒。
林琅本來想說,還是不麻煩他了。
那串車鑰匙勾在他手裡轉來轉去,他吊兒郎當靠牆站著,身子松散:“麻煩什麽,上到電器房產,下到家具日化,北城大半產業鏈都讓我家給壟斷了。你以後要是面試,先上網查查,說不定那家公司的實際控股人剛好是我哥。”
林琅語氣平和的將他把這說一句藏半句的話給補全:“說不定還能讓他幫我走個後門,對吧?”
裴藺聳肩輕笑:“我可沒這麽說。”
他又將這房子打量一遍,清淨是挺清淨,就是太老了點。
“我哥前後看了那麽多套房子,你放著不住,非得在這小破地方窩著。清高是能吃飽還是穿暖?”
他這話絕無半點輕視,純粹就是好奇。
如果讓他選,他第一個就把這地方給排除了。
林琅深知沒法讓嬌生慣養的大少爺和自己共情,隻一句:“我要是住了那房子,我和你之前口中的撈女還有什麽區別。”
像林琅這樣家世背景一般,但外形出眾的女生他其實見過不少。
這圈子就這樣,忠誠是選擇,但大多人都選擇不忠誠。女人在他們眼中就是快消品,雖然話說的難聽了點,但現實如此。
哪怕這樣,前赴後繼的女人還是很多。
裴藺不否認,他確實也把林琅劃分為那群女人中的其中之一。
好像沒什麽區別。
沒什麽錢,和長得漂亮,這兩點她都佔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看他沉默,林琅突然生起一種惡趣味。
她微笑了一下,說要告訴他一個秘密。
窗外早就開始下雪了,雖然下的不大,但枯樹枝乾上也堆積了一層白。
符合林琅想要的效果。
裴藺果然怔愣在原地,那雙淺棕色的眼睛,此時也因為過度震驚而睜到了最大。
僅僅只是因為林琅的一句:“我的前男友你也認識,徐初陽。”
直到回家,洗完澡,躺床上。
裴藺還是沒有想通。
林琅確實長了張漂亮臉蛋和好身材,但這樣的他們身邊一抓一把。
並不稀罕。
所以,她到底有什麽通天能耐。
她拿下這圈子裡任何一個人他都不覺得奇怪,但唯獨徐初陽和裴清術。
更別說是同時拿下這倆。
這個問題裴藺想了一天都沒想明白。
大年三十,裴藺被他爸媽帶回了主宅,他老大不樂意,對於大伯一家天生帶些懼怕。
平日裡怕他哥怕的要命,這會反而想念起來。
裴母身子骨弱,常年都在家中養著,鮮少出門。
裴藺和這位大伯母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這會見著了,也是在他媽的催促下喊了人。
她眉目和善,但臉上卻沒笑意,只是淡淡點頭。
屋內暖氣大開,她身上著墨綠旗袍,一塊水滴狀的護身符玉牌掛在胸`前,雕工極為精細。
主位上坐著的男人,哪怕年過半百,仍舊氣場強大,不怒自威。
裴藺哪還有平日裡半分紈絝,乖順的喊了聲:“大伯父。”
男人點頭,端起茶杯,眼神卻先落在他的頭髮上,眉頭皺了皺:“高中還沒畢業,就開始學人染發了?”
不光裴藺怕他,裴藺他媽也挺怕的。
此時深呼一口氣,才有勇氣開口:“這頭髮是我同意他去染的,不是過年了嘛,難得放松一次,等快開學了我就讓他染回來。”
男人喝完茶,茶杯放下的同時,他低沉,卻不容置喙的語氣跟著響起:“待會吃完飯就去染回來吧。”
別說裴藺不敢吭聲了,連他親爸親媽都不敢吭聲。
只能乖巧點頭,說個好。
裴藺一直覺得,他大伯這輩子最滿意的傑作應該就是他的親兒子。
也就是他哥,裴清術。
從小就是受到眾人讚譽的天之驕子,聽話懂事,十二歲那年被扔進了深山老林的別墅裡。
除了負責生活起居的廚師和保姆之外,他和外界所有的聯系方式都來自於那台電腦。
包括上課。
因為覺得人心浮躁,擔心他也會受到影響。
為了讓他能夠更專心的讀書,所以不顧他的意願,一扔就是兩年。
裴藺一直都不羨慕他哥。
他的人生早就被規劃好了,去歐洲的那幾年,也不過是他人生中唯一屬於他自己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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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去世後,林琅就徹底成了孤兒。
每年的春節她都是一個人過。
電視機開著,放著春晚,禁煙政策只在這一天稍微松懈一點。
外面有人在放煙花,劈裡啪啦的聲音。
擱平時的話,林琅會覺得擾人。
但今天卻不一樣,她向往熱鬧的心情會在此刻達到頂峰。
煙火綻放的聲音,至少能讓她有一點參與感。
對於這個春節的參與感。
餃子煮的一人份,剛剛好,另外還燉了湯,和一些她會做的菜。
也算是湊夠了一桌年夜飯。
周橙靜給她打了視頻通話,說怕她一個人在家無聊,所以讓她也隔空感受一下。
今年的春節,她和她爸媽是在外婆家過的。
北城的郊區,相比城區要寬松許多,斷斷續續的鞭炮聲就沒停下來過。
周橙靜和她小侄子兩人躺在被窩裡,被子上放著一袋拆開的浪味仙。
明顯是一邊吃一邊看著春晚。
周圍是家中長輩熱絡的交談聲,林琅隱約能聽到一些。
誰誰家的女兒年底離婚了,聽說男方出軌。
周橙靜磕著瓜子,將手機對準了小侄子,讓他喊人。
他一雙黑曜石般的大眼睛,盯著屏幕的林琅看。
她沒化妝,頭髮挺隨意的挽在腦後,用鯊魚夾固定了一下。
素面朝天的一張臉,甚至因為長期睡眠不足導致黑眼圈有點明顯。
小侄子卻看著她傻樂:“漂亮姐姐。”
周橙靜白他一眼,嘴裡說著男人不論年齡大小,都一個德性。
一邊找紙巾給他擦嘴邊流下來的口水。
她扭頭告訴林琅,等再過幾天她就要回去了,到時候給她帶點她外婆醃的泡菜,好吃絕了。
林琅笑著點頭:“好啊,正好可以試試泡菜炒飯。”
相比她這頭的熱鬧,林琅那邊顯得冷清許多。
周橙靜心疼的歎氣,說早知道她這次就不回來了,該陪陪她的。
林琅仍舊只是笑:“沒事兒,我也習慣了,吃完年夜飯,等跨年鍾聲一響,就可以上床睡覺。”
“那你可得早點睡,明天我還等著你給我打電話拜年呢。”
她還在耿耿於懷,去年林琅因為失眠,快天亮了才睡著。
結果等她醒的時候天都黑了。
周橙靜巴巴的等了她一整天。
這通電話打了將近兩個多小時。
因為周橙靜被她媽喊去當苦力才掛斷。
電話掛斷後,林琅起身去把碗給洗了,又將廚房收拾了一遍。
收拾到一半來了電話。
她洗淨了手又擦乾,然後才去到客廳,彎腰將沙發上的手機拿起。
看清給她打電話的人是誰後,她垂下眼輕笑一聲,坐回沙發上,按下接通。
他那邊也安靜,甚至比她這邊還要安靜。
裴清術的聲音在這份靜謐中響起,如同幽深山澗中,流速緩慢的清泉。
他說:“怕你一個人無聊,想遠程陪你過個年,結果通話一直佔線中。”
林琅低頭看了眼手機,想起來剛才和周橙靜那通持續了兩個小時的視頻。
於是她說:“剛剛我朋友給我開了個視頻,就多聊了會。”
他語氣斯文溫和,從這話裡撿出一個重點,重複一遍:“朋友。”
然後輕笑,“看來是我晚了一步。”
雖然不確定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麽,但林琅還是解釋一句:“女生朋友。”
那邊安靜須臾。
緊接著一聲輕笑響起:“擔心我在吃醋?”
林琅被他這話給問住,突然上湧一種自作多情的尷尬來。
不等她再開口,裴清術的聲音沿著手機聽筒瀉出,一同傳來的,還有手機輕微的震動。
像是他貼近她耳朵,溫柔輕喃。
他自問自答,一點遮掩都沒有。
“是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