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七點鍾， 他們一人端著一大份鹽水花生往食堂裡去。

  這時候食堂裡人不多，只有兩桌聚在一起喝點小酒的工人。

  這邊人工作穿的衣服都是深藍色的工人服，到機器區或是采掘區會把工作服外面套上橙色的外套。但還是以深藍色工人服為主。

  這樣的深藍色工人服， 只有正式職工可以穿，不少沒轉正的學徒做夢都想弄上一身。

  在島上大家家家戶戶都有職工，也就對深藍色工人服見怪不怪。到了別的鄉鎮村莊上，深藍色工人服能夠跟綠軍裝媲美， 甚至更高一籌。

  原因無他，軍人屬於部隊系統， 感覺高高在上， 這年頭普通老百姓觸不可及。而工人屬於地方系統， 各個端的都是鐵飯碗，要說不羨慕是假的。所以有一段時期裡，深藍色工作服在老百姓眼裡一度與綠軍裝不相上下。

  有的富裕些的鎮上，孩子們穿著改小的藍衣服和綠衣服自動分成兩派， 一個部隊大院派， 一個地方大院派， 相互誰都不服氣誰。

  蘇嫣開始看到藍衣服不覺得有什麽， 現在自己要嫁過來了，看到藍衣服忽然有了種親切感。

  他們跟方應看等人客氣的打了招呼，方應看經常出入在這邊，點個頭就往窗口去。

  他說：“所以你賣給我的那些，都是用‘打狗棍’種出來的？嗯.你到時候能跟我演示一下麽？”

  蘇嫣笑著說：“你猜，會不會是‘打狗棍’自己會種地？”

  方應看疑惑地皺著眉說：“這又跟‘打狗棍’有什麽關系？”

  蘇嫣不愛吃胡蘿卜，看到就剩下這麽一道菜， 想著有鹽水花生也能湊合吃點高粱米下去。

  “謝謝你願意相信我，我保證會幫著你繼續保守秘密。”方應看不停地掃視著不遠處喝著高粱酒的職工們，還有在窗口前面，用鹽水花生不知道換取什麽的周桂喜和朱谷粒。

  周桂喜和朱谷粒他們不在，桌子旁只有他們兩人，方應看不可置信地問：“你別告訴我，那些稻米都是你種出來的。”

  再一看飯盒裡面吃的是大米飯，蘇嫣都驚呆了。

  方應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果不其然，方應看見到他們端著飯盒過來，開口說：“你安心種，我會幫你打馬虎眼。出了事也別怕，我保得住你。”

  蘇嫣本來繃著一張小臉，腦子裡頓時出現自己拿著“打狗棍”在旁邊舞起來的樣子，沒忍住“噗呲”笑出了聲：“只要把它種到土地邊上，那片土地種什麽就能完美的生長什麽。”

  方應看說：“雖然是陳米，也不能頓頓吃，每個禮拜三和禮拜五會給大家吃上一頓。等到胖子他們弄的糙米到了，混在一起，也能多吃兩頓。”

  蘇嫣：哼，怪聰明的，一下就知道自己在唬他。

  晚上，食堂裡吃的是胡蘿卜燉豆腐。豆腐算是半葷的菜， 胡蘿卜燉的很糯，裡面浸了豆腐的香氣， 味道還算過的去。

  方應看仔細盯著蘇嫣的小臉，看到一本正經地說著天方夜譚，失笑地說：“這話你可不能跟別人說。”想了想，他又說：“我還以為跟你家裡的那口鍋有關系。”

  這也是想多給自己一層保護，先跟方應看說出稻米的來歷不明，後面他一定會幫忙圓場。

  蘇嫣知道這件事瞞不過方應看，她斟酌著胡扯道：“你還記得我的‘打狗棍’麽？”

  她哪裡能糊弄住方應看，方應看樂了：“行吧，我姑且就怎麽信著。等你以後再想更進一步告訴我，我隨時奉陪。”

  蘇嫣咽下口中的豆腐，往四周瞅了瞅說：“那裡面的水喝了能排毒，讓你的身體更健康。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怎麽突然有了一口井，怪納悶的。不過，種稻米肯定跟它沒關系。”

  蘇嫣懸著的一顆心，像是被一雙大手穩妥地捧著，讓她有了安心的感覺：“嗯，你也放心，我一定會把稻米種出來，解決咱們島上的主糧問題。”

  蘇嫣想到自己想要種糧食的事，她板著小臉點頭說：“我會在農場好好乾活，爭取早日把稻米種出來。”

  朱谷粒端著換過來的炒土豆絲放在桌子上，招呼蘇嫣說：“老遠就看你們倆有說有笑，感情可真好。誒，我們用半盒鹽水花生換了一大份酸辣土豆絲，放了多多的辣子，來嘗嘗。”

  吃過飯，朱谷粒和周桂喜去遛彎，方應看就先帶著蘇嫣去資料室看婚房的建築圖紙。

  蘇嫣嘴巴裡嚼著地瓜乾，趴在桌子上，懶洋洋地指著線路圖說：“電線要多走一些，特別是插座必不能少。廚房裡能按多少插座按多少，客廳的沙發背後、背景牆、飯桌、茶幾的地方也要有插座。”

  以後電器會越來越多，總不能等幾年後再重新走線。既然決定要好好在這邊生活，蘇嫣這些事情都要考慮好。

  方應看結合蘇嫣的意見，在筆記本上畫下總閘、分閘的大概走向，小小的資料室裡，一時間安靜下來。

  頭頂上的電燈發出嗡嗡的響聲，蘇嫣捧著臉等著方應看畫圖，時不時塞給他一塊地瓜乾。

  “地板有什麽要求？”方應看說：“一般都是實木地板，要是嫌走路吵，就在上面加地毯。”

  蘇嫣喜歡踩在厚實地毯上的感覺，但擔心會讓人覺得被資本腐化。
    “怎麽皺著小臉？”方應看捏了捏蘇嫣的臉頰，軟乎乎的很好捏。

  蘇嫣嘀咕著說：“差點忘了，我是資本家成分，咱們這樣大張旗鼓的住大別野，會不會被人舉報，說你被我腐化了？”

  方應看失笑道：“不是跟你說了，楊場原本還打算扒了那棟房子呢。咱們算是廢屋利用，而且我屬於副司級幹部，住個小洋樓綽綽有余，你不要想太多。”

  他又說：“你公公和婆婆在北京住的就是小洋樓，比你的還高一層呢。”

  “真的？”蘇嫣籲了一口氣，把袖子擼到胳膊肘說：“那你把臥室再加兩個插座，夏天我要吹兩個電風扇！”

  方應看依照她說的修修畫畫，等到弄好已經快九點。

  “我先送你回去？”方應看低頭瞅了瞅蘇嫣的嘴唇，咽了咽吐沫說：“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就對我沒什麽非分之想？”

  等著他親的蘇嫣捶了他一下：“你還給我裝上癮——唔——”

  方應看摟著細腰不放，好生生的品嘗了一番。

  倆人氣喘籲籲的分開，方應看伸出手揩去蘇嫣唇角的潮濕。他低聲呢喃著說：“明天介紹信就要下來了。”

  蘇嫣紅撲撲的一張小臉栽在他的懷抱裡，聽他胸口上激烈的心臟跳動聲：“你願意跟我結婚麽？”

  蘇嫣點點頭，想到自己在方應看懷裡，他恐怕看不清，就把腦袋瓜抬起來，踮起腳親了下他的嘴唇說：“我願意。”

  方應看攢了一肚子的話，想要表白小姑娘，自己這輩子都會對她好。結果被小姑娘的親吻打亂了思路，隻得摟著她的腰，把她抱起來放在桌面上，低下頭又深吻下去。

  *
  第二天早上。

  方應看覺得自己像是重新回到了十八歲那年。哪怕晚上輾轉反側睡不著覺，還是天沒亮就醒了過來，瞪著眼睛熬到天亮。他還是容光煥發，精神抖擻。

  方應看刮胡子的時候忍不住哼起歌，他看著鏡子裡面的自己，渾身上下都是優點，恨不得親上一口。

  特別是找媳婦的眼光，這就是個“絕”。

  他先到辦公室火速的把重要事情處理完，走廊上遇到周桂喜和胖子等人，他擺擺手說：“上午的工作到此為止，你們下午再來。”

  周桂喜見到他手裡捏著幾張紙，眼睛賊尖的看到前面的標題《方應看同志婚姻介紹信》，他比方應看還要激動，瘋了似得抱著方應看說：“恭喜你啊，恭喜！”

  胖子是個冷靜的胖子，就是嘴唇有些哆嗦，他不敢相信方應看居然真的要拋下他們兄弟四人先進入愛情的墳墓。

  方應看馬不停蹄地騎車來到嚴嬸子家，自行車被他踩成了風火輪。

  他還以為小姑娘應該在家裡等著，沒想到剛到樓下，就看到蘇嫣亭亭玉立地站在院子裡對著他笑。

  方應看一下不急了，也對著蘇嫣笑。

  嚴嬸子從屋子裡出來，遞給方應看一個解放包，見到這樣的場面，失笑道：“別呲著小白牙對著樂了，趕緊去領結婚登記證，回來我給你們做好吃的。”

  方應看回過神，提著解放包問：“嬸子，包裡的是什麽東西？怎麽沉甸甸的？”

  嚴嬸子無奈地說：“替你們準備的喜糖，給登記處的工作人員分一分。別人先不著急給，等你們房子裝修好，辦婚禮的時候再給也來得及。”

  他倆爸媽都不在身邊，嚴嬸子就幫忙操心一些。到底是過來人，比他們處於熱戀期的小年輕考慮的周全。

  蘇嫣就把解放包挎著，坐在自行車後面，大大方方摟著方應看的腰往登記處去。

  到了登記處，倆人順利的拿到紅本本，還在登記處旁邊的照相室照了一張結婚照片。倆人端端正正地坐在照相機前面，一人手裡舉著一本結婚證書。

  “一個禮拜之後來取照片。”蘇嫣把結婚照片和結婚證書小心翼翼地收到包裡，又抓了一大把喜糖給了工作人員吃。

  現在的糖多金貴，大家全都樂呵呵的收下，嘴巴裡祝賀的話滔滔不絕的說。

  他倆從屋子裡面出來，一人捏著一個結婚登記書。

  外面還是碧藍的天。

  晴朗、美麗，就像他們的心情，沒有烏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