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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海島小油嫂》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三十裡鋪有個被稱作鸚鵡村的地方, 錢大姐的娘家就在那裡。

  前幾天楊炎炎說過棄女嬰最多的地方,鸚鵡村就是其中之一。原來這個村子不叫做鸚鵡村,而是叫嬰無村。

  據說有段時間這個村子裡出生的全是女嬰, 全都被拋棄了。後面三年多的時間裡,村子裡沒有一個嬰兒降生。

  大家嘴上不說,心裡頭還是有些打怵,有些東西不信不行。

  這兩年在政府的管理下雖然好了些, 但一年也就三四個嬰兒出生,身體也都不好, 遠不及當年。

  這也就是為什麽錢大姐的弟妹懷孕, 他們家人會這麽重視的原因。

  蘇嫣等人執意要錢大姐回家看看, 錢大姐猶豫了半晌沒說話。

  肖紅軍跟錢大姐講道理,她看到錢必興過來要錢不是一次兩次了,錢大姐跟任剛倆人的夫妻感情都被破壞,顯然不是一朝一夕導致的。

  蘇嫣站在邊上看的真切, 錢大姐的樣子不像是不相信她弟弟欺騙她, 更像是不敢面對這個結果。

  ‘生男生女都一樣,拋棄女嬰就勞改。’

  村子的位置不錯,進到裡面以後風沙小了不少。就是到處都是光禿禿的,一點綠色沒有。不知道是因為深秋的緣故,還是因為這裡吞噬了太多女嬰的生機。

  大家生怕錢大姐反悔,簇擁著她往外頭走。趙楚江看到這幫娘子軍不乾活要走,忙說:“你們現在走,下午的錢沒了啊。”

  家家戶戶住的是石頭房,石頭房外面用黃泥巴糊上了一層。有不少人家的牆外面刷著紅色標語:‘關愛女嬰,就是關愛村子的未來。’

  錢大姐眼眶一紅,特別痛苦地說:“當年我爸去世的早,家裡只有我媽,她還懷著孕,被村子裡的人欺負。她一直都說我要是個兒子就不會在村子裡被人欺負了,我爸也不會早死,就是因為我是女兒,他被人瞧不起才會早死。後來她生了我弟弟,我理所當然要照顧他。不然我們家就要絕根了。”

  ‘養女兒一樣防老。’

  三十裡鋪坐侉子過去花了一個小時。路不大好走,蘇嫣在車鬥裡顛的小臉都白了。

  朱谷粒會騎摩托車,在部隊學過。她拍拍車後座,跟蘇嫣說:“來啊,妹妹你大膽的上來啊。”

  村子裡已經燃起了炊煙,有一股菜飯的香味,顯得有些人煙味兒。

  這就對了!

  她們走到農場門口,等了二十分鍾,來了兩輛台侉子。

  隔壁人家的房子狹小,院牆也矮。院牆上搭著一圈漁網,還有補漁網的梭子掛在上面。

  朱谷粒說:“咱得到門口去等,車進不來。”

  蘇嫣不想坐她身後,選擇坐在車鬥裡。前面還有半截高的擋風玻璃,能擋擋風。

  蘇嫣想起平時錢大姐做事都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 這一輩子過的真是辛苦。難得自己的丈夫心疼她,等到過生日還給她做了飯菜, 卻因為倆人的觀念不一致,導致倆人的感情破滅。

  蘇嫣用手帕把口鼻遮擋住,把自己縮在擋風玻璃後面,整個人遠看去就是一個球。

  蘇嫣歎口氣,這些年錢大姐真沒少補貼這個家啊。

  肖紅軍說:“適當的照顧是家人的責任。但是你顯然照顧的太過了。你看,比你弟弟年紀小的人都知道過來掙錢養家。你弟弟每天好煙好酒的瀟灑,用你的錢揮霍,不思進取。你這樣不是愛他,是害他。”

  朱谷粒也是第一次來,她騎著侉子跟著錢大姐她們,一路往村子最西邊去。

  到了鸚鵡村村口,蘇嫣在車鬥裡四下張望。這裡應該是以打漁為生的村子,家家戶戶院子裡曬的都是漁網。

  西邊乾涸的池塘邊上,就是錢大姐的娘家。

  她憤怒地說:“感情要是能用錢來買,那世界上就不會有眼淚了!有這樣想法的人,就是個傻瓜。”

  蘇嫣比對了一下,還真是這樣。她看看錢大姐,錢大姐垂著頭沒說話。

  蘇嫣挽著錢大姐的胳膊,跟朱谷粒說:“車呢?”

  蘇嫣還以為能是台吉普車,大老遠坐侉子過去,魂都得被外面的妖風卷沒了。

  另外一台侉子前面有司機,是朱谷粒在總務的老熟人。肖紅軍跟錢大姐坐的對方的車。

  朱谷粒在前面說:“錢大姐家可以啊,她一家佔地面積相當於別人兩家了。”

  趙楚江看到她兜鼓鼓的,瞪了她一眼說:“你等我全都摘完,看你還怎麽拿。趕緊走,見你就煩。”

  朱谷粒走到蘇嫣邊上,扯了扯她的袖子說:“咱們說的是她弟弟要錢的事,不讓錢大姐給了不就得了,你說這個做什麽?”

  蘇嫣氣的不停地順著胸口:“這樣的男人還能討到老婆,簡直就是邪門!這麽大的歲數老婆孩子都養不活,就是個歪種!”

  歸根結底, 還是錢大姐的思想出了問題。

  朱谷粒拍拍兜裡的大蘋果笑嘻嘻地說:“我已經結算了!”

  蘇嫣遠遠看到她娘家的房子應該是前幾年新蓋的,比村子裡其他家都要氣派。而且院子比旁邊那一戶要大一倍。

  錢大姐定定地待在原地,像是在消化大家七嘴八舌說的話。

  朱谷粒聽明白了,錢大姐這是花錢買感情啊。

  過了許久,她喃喃地說:“那再給他一次機會,也給我一次機會。你們陪我回去看看,我弟妹到底是真的去醫院,還是他在騙我的錢。”

  不光是錢大姐,連肖紅軍和朱谷粒等人也都一怔。

  蘇嫣輕輕地說:“不要一直用金錢來證明自己的價值, 等到你七老八十掏不出錢的時候, 你覺得你對於他們還有用麽?”

  蘇嫣走上前,拉住錢大姐的手說:“你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庭,你有自己的丈夫和懂事的兒子。為什麽還要把自己束縛在原生家庭裡拔不出來?你弟弟有了孩子,那是他應當負起責任來,你之前付出的很多,已經仁至義盡,能不能自私點,多為自己和自己的家考慮考慮?”

  她自己知道他們沒有愛,只是利用她,只是不能接受這個現實。

  前面侉子一路走,輪胎揚了一路的塵土。朱谷粒一邊騎車,一邊吐沙子。

  等到了地方,大家都下了車。蘇嫣站在她家院子外頭看到煙囪裡並沒有冒煙。

  難道真不在家?

  朱谷粒疑惑地問錢大姐:“你們家人不打漁啊?”

  錢大姐抿抿唇說:“我媽說下海太危險,不讓我弟去。”

  “不就一個大海岔子,有什麽好危險的。這不也能補貼點家用麽。”朱谷粒納悶地問:“那你弟現在在家裡遊手好閑,什麽都不做啊?”

  錢大姐點點頭,又搖搖頭說:“有時候會在村子裡掙點工分。”

  那就是打零工唄。

  朱谷粒捶了兩下胸口,聽著真憋氣。

  錢大姐還在院子前面猶豫著要不要進去,隔壁那戶人家有位嬸子背著高粱杆子回來,她在錢大姐旁邊看了好幾眼,這才認出錢大姐:“哎喲,你回來了啊!我都差點認不出來了。”

  錢大姐客氣地跟她打招呼:“老嬸兒,你還一點沒變啊。”

  老嬸兒說:“哪裡沒變,老了這麽多。不像你,在油田裡享清福,咱們村子裡誰不羨慕你娘有了你這麽個好姑娘,能嫁到油田裡,真是有出息。”

  蘇嫣看了肖紅軍一眼,肖紅軍搖搖頭。

  這裡人的思想還真是難說,原來一個女兒嫁的好就是有出息。

  “快進去啊。”老嬸兒嗓門不小,她剛要喊錢大姐的家人,錢大姐忙拉住她,小聲說:“我自己進去。”

  她家的院子裡沒有晾曬的漁網,更沒有晾曬的漁獲,更不像別人家,開辟兩攏地力所能及地種點小青菜。

  院子裡搭著兩排換洗的衣服,看樣子還挺潮流,應該是錢大姐弟妹的衣服。

  朱谷粒癟癟嘴,低聲跟蘇嫣說:“這麽多衣服,比我的還多。”

  蘇嫣跟在錢大姐的後面,走到院子裡。蘇嫣站在院子裡就能聽到裡面有吃飯碰杯的聲音,窗戶裡都漫出香煙的味道。

  錢大姐本來想要敲門,她抬起手忽然聽到裡面,一個蒼老的女聲說:“現在找她要錢越來越難了,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想吃點肉,還得找借口。”

  錢必興的聲音也隔著門傳過來:“可不是麽,我這次要不是說小雲不舒服,壓根一分錢要不著。馬上就要入冬了,咱們一家三口新棉襖、棉鞋,還有新棉被都沒置辦呢。要是問她要錢,她肯定說要咱們穿去年做的那身。真是怪沒面子的。”

  蒼老的聲音應該是錢大姐的母親,她在裡面又說:“生她這樣的閨女真是家門不幸,要錢跟討飯似得。下次你跟她要錢就說我不舒服,看她要不要給我治病!她要是不給錢,我就跟你一起去機械班鬧,看任剛以後好不好發展。”

  “媽,快點吃肉吧,好不容易縣裡有個殺豬的願意給咱們一扇豬前排。要我說豬前排的肉就是嫩,用鍋煮半個小時就爛糊了。”

  說話的應該是錢必興的媳婦小雲,她話裡有話的說:“我看我姐夫把錢把的越來越緊,當年還能把我姐夫的錢要出來,現在我姐夫都不給錢給我姐了,就靠我姐每個月二十多塊錢,咱們家日子怎麽過啊。”

  錢必興提高嗓子說:“他要是不讓我姐給我錢,我一定要把我姐跟他攪和黃了。現在離婚已經不是醜事了,我姐要是離了,只要找個願意給她錢的就行,給她錢就是給我錢,哈哈哈。”

  錢大姐站在門外,把這些話聽得一清二楚。

  她的肩膀微微發抖,手扶在門上半天無法推開這扇門。

  “你去再給我拿瓶白酒。”錢必興使喚小雲說:“要好的貴州大曲!”

  小雲說:“知道了,就是從你姐家裡拿回來的那瓶。”

  錢大姐手抖的不行,這瓶貴州大曲她有印象。是任剛的徒弟去年過年孝敬給任剛的。任剛舍不得喝,被錢必行要過去,說是要給村書記,好讓他給安排工作。

  原來這瓶酒兜兜轉轉進的是錢必興的肚子。

  小雲應聲起來,她推開門,嚇得一聲驚叫:“啊——!大姐、大姐你怎麽在這裡?你什麽時候來的?”

  “我不應該來?”錢大姐低聲說:“也是,這裡不是我的家了。我活該回來這一趟。”

  蘇嫣站在她身後,看到堂屋裡有一張圓桌,桌子上面擺滿了飯菜。看樣子不像是家裡做的,應該是錢必興從農場回來的路上,在縣城裡買的。

  桌子旁邊包著藏青頭巾的應該就是錢大姐的母親,此時此刻沒用正眼看錢大姐。

  左邊坐著的是錢必興,右邊是錢必興懷孕的妻子小雲的位置。

  錢必興嘴裡還叼著一根煙抽呢,看到錢大姐突然出現,整個人傻了:“姐,你怎麽回來了?”

  小雲手裡還拿著一根排骨,就這樣愣愣地站在錢大姐身邊說:“就、就是啊,回來也不說一聲,我好給你準備點飯菜。”

  錢大姐笑了一下,笑容很絕望地說:“我上次回來,你們說家裡剛蓋了房子窮,沒有錢吃喝,給我的就是冷粥和鹹菜疙瘩。原來我不在家裡,你們吃香的喝辣的,還這樣一大根一大根吃著排骨,我兒子都沒這樣吃過排骨。”

  錢必興聽到錢大姐語氣不對,又看到後面錢大姐的同事們都黑著臉。他趕緊站起來,把煙扔到地上說:“這不是小雲懷孕,我跟媽倆個人借了她的光麽。”

  錢大姐淡淡地看了小雲一眼說:“你哪裡不舒服要去醫院?我看沒有哪裡不舒服吧?”

  小雲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一個勁兒地看錢必興。

  錢必興頓時覺得自己謊言被揭穿,惱羞成怒地說:“你八百年不回來一次,回來就是找家裡人乾仗的吧?”

  錢大姐說:“你們把我當家裡人了麽?為了你能拿點錢,還想把我跟任剛倆人攪和黃了,錢必興,你還是不是人啊?我養了你這麽些年,給了你多少錢,怎麽就養出你這樣的白眼狼?”

  錢必興被錢大姐說的啞口無言,他轉頭說:“媽,你也不管管我姐,你看她這副樣子,壓根不把你放在眼裡。”

  錢大姐的媽把筷子一撂說:“走,有什麽事,咱們到你爸的墳前去說!”

  顯然當媽的很知道女兒在乎什麽,這句話說完,錢大姐往後退了一步。

  她沒能退第二步是因為蘇嫣在她身後,用小肩膀頂著她,死活不讓她後退。

  蘇嫣飛快地說:“想想任剛大哥,想想你兒子,你還要被他們這樣拿捏麽?”

  肖紅軍也在後面幫腔道:“家家戶戶的男人都出門掙錢,就只有你們家的男人在家裡吃香的喝辣的,還琢磨著怎麽掏空姐姐的口袋,真是不要臉!”

  朱谷粒喊道:“對,臭不要臉,任小強上次還說他都沒吃過拆骨肉,原來都被喂到狗肚子裡去了。錢大姐,你要繼續喂狗的話,我們馬上離開,以後再也不幫你了。”

  錢大姐的媽怒道:“跟你們有什麽關系,你們都給我滾!”

  蘇嫣說:“我們滾了再讓你們一家子吸錢大姐的血嗎?!”

  錢大姐有點站不住,要不是親耳聽到他們的話,她還把自己沉浸在幻想裡。

  她始終都想做個女兒的表率,想讓別人家知道生了女兒一樣可以給家裡蓋房子,可以有出息。

  沒想到她這樣的想法,到最後成為被人吸血的手段。

  “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給你們一分錢。”錢大姐聲音不大,但對於面前的三個人來說,足夠的如雷貫耳:“以後,我也不會再回來。”

  她掃視了一圈堂屋,裡面的家具都是新打的。

  她媽還有錢必興和弟妹身上都是新做的的確良。

  錢大姐扯了扯唇角,喃喃地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原來在你們心裡我早就跟你們不是一家人。那我何必為了外人讓我的丈夫跟我離婚,讓我的兒子吃不上排骨。”

  錢大姐的媽突然嚎了一嗓子,她六十多歲的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潑打滾地罵道:“你這是要讓我們老錢家絕種啊,你弟妹好不容易懷上一胎,你怎麽什麽都不管啊。你這個要死的玩意,你們家的人不得好死啊。”

  蘇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還有自己的媽詛咒閨女一家不得好死。

  蘇嫣想要擋在錢大姐前面,錢大姐拍了拍她的肩膀。

  錢大姐用悲傷的口吻說:“也別再說小雲懷孕了,你看,她褲子後面都紅了,這個月的好事剛來吧。來了好事的女人怎麽還會懷孕呢?自始至終都是你們找我騙錢的把戲。是不是等到後面還得說因為我舍不得花錢所以小雲的孩子才會沒?反正這個家裡我是個壞事做盡的人。”

  她忽然笑了,轉過頭對蘇嫣她們說:“你們還說我花錢買感情,看看吧,我花了十多年的錢,一點感情沒買到啊。”

  錢大姐的語氣無比的悲傷,最後的窗戶紙被捅破了,血淋淋的事實擺在她的面前。

  蘇嫣不知道怎麽安慰錢大姐,只能伸手扶著她往外面走。

  裡面叫叫嚷嚷,說不出一分真心的話。

  外面夕陽落下,天邊一大片火燒雲。像是燒著的血,刺的人眼睛疼。

  屋子裡還在鬼哭狼嚎,錢大姐走到外面,看到隔壁老嬸兒往這邊看。

  見她出來,老嬸兒訕訕地笑了一下,想往屋裡走。

  錢大姐忽然說:“以後我不回來了,咱們以後有緣分再見吧。”
    屋裡的錢大娘似乎聽到她說的這句話,奮起追了出來罵了好多難聽的話,後面又威脅道:“你等我明天就去找你們領導,讓你們領導給我伸張正義!”

  肖紅軍反擊道:“領導?我就是她的領導,我支持她的決定。她給了你們這麽多錢,還要她怎麽做?要不然你們把她的錢都吐出來?!”

  錢大娘頓時嚇的一跳:“你是她領導?.我沒錢,我哪裡有錢給她的,她死了我都不會管,她是任家的人,不是我家的人。你找我要錢,就是逼我去死!”

  錢大姐低聲跟蘇嫣說:“看吧,逼急了真心話就說出來了。”

  “媽!你別罵了!”錢必興佝僂著身子,一改嬉皮笑臉的模樣,嘴巴裡不停地說:“姐,我錯了,我錯了。我是你唯一的弟弟,錢家唯一的血脈啊。她們喝了假酒,說的話你別往心裡去,血緣是罵不斷,砍不斷的啊。”

  錢大姐又扯了扯唇角說:“可是你們把我的心砍碎了,我對你們已經沒有心了。”

  小雲這個弟妹站在錢必興身邊不但不勸說,還教唆著錢必興帶著錢大姐往公爹的墳前跪著:“她不是一見公爹的墳就哭麽,就讓她去哭,看她能不能哭明白。”

  “不用哭我也明白了。這種血脈不要也罷。”錢大姐回頭看著家不是家,人不是人的模樣,綻開笑容:“其實原來擺脫你們真的很簡單,只需要我鼓起勇氣回來看看你們醜陋的模樣就可以。”

  蘇嫣看到錢大姐像哭又像笑的表情,她歎口氣。

  錢大姐轉頭問蘇嫣她們:“這麽一群白眼狼,以後我讓咱們單位的保安不讓他們進去找我,能行嗎?”

  不等蘇嫣說話,肖紅軍說:“還真當咱們油田誰想進就能進啊?跟門衛說一聲,插了翅膀也進不去。他們要是敢去瞎胡鬧,就讓保安把他們全都抓起來送到公安去!”

  追到外面來撒潑打滾的錢大娘,聽到肖紅軍是錢大娘的領導,一下嚇的不敢作聲。

  又聽說鬧過去會被抓走,她忙站起來抓著錢必興的手說:“你不能去,去了會被這個壞女人抓起來,咱們錢家就真完了。”

  錢大姐聽到錢大娘的話,想是聽到陌生人在跟她說笑話。

  她望了望火紅的天,籲出一口氣,然後跟蘇嫣說:“你們就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看看我爸的墳。”

  蘇嫣點點頭,跟肖紅軍和朱谷粒一起等著錢大姐。

  小雲看到錢大姐自己要去公爹的墳前,推搡著錢必興追過去。

  錢必興追了過去,很快消失在蘇嫣等人的眼裡。

  大約過了四十多分鍾,錢必興失魂落魄的回來了。

  蘇嫣忙問:“錢大姐呢?”

  錢必興指了指後面。

  蘇嫣順著他手指的目光看過去,錢大姐站在夕陽之下,衝她們說:“過來啊,咱們回家去。”

  小雲衝上來問錢必興:“你姐怎麽說的?你姐還給不給咱們錢?”

  錢必興落魄地說:“一分錢不會給了。”

  小雲說:“公爹的墳前她也敢這麽說?”

  錢必興甩開小雲的手說:“你公爹的墳就是她修的。她說了,你公爹給了她一條命,她給他修了墳就算兩不相欠。以後跟咱們家斷絕關系,咱們家怎麽樣都給她沒關系了。”

  小雲沒想到唯唯諾諾的錢大姐忽然變得這麽決絕,她僵在原地看著錢大姐的笑容,一下子流了眼淚,她喃喃地說:“那咱們家怎麽辦?咱們家吃什麽?喝什麽?”

  顯然這個已經跟錢大姐沒關系,她能問的只有她不著調的丈夫錢必興。

  然而錢必興比她還要驚惶,顧不上她的疑問,走到他媽面前,扶起他媽說:“媽,咱們怎麽辦啊,我姐不要咱們了。”

  他媽渾濁的眼睛裡掉下幾滴眼淚,她定定望著離開的錢大姐,仿佛忘記這也是自己肚子裡生下來的骨肉。

  現在後悔也晚了,她不停的嘀咕著說:“我的閨女走了,我的閨女走了.她再也不回來了,再也不回來了”

  蘇嫣等人坐在侉子上,一路無言。

  蘇嫣幾次看向前方錢大姐,錢大姐消瘦的背影努力的撐了起來。

  這樣的結局說不定在錢大姐心裡早就有了定論,她只是一直推遲結束的時間。

  今天能過來果斷的決裂,早就有了這樣的想法吧。

  窗戶紙捅破了,這樣的結局是理所當然的。

  蘇嫣搖搖頭,坐在車鬥裡望著不斷後退的背影。

  她們從鸚鵡村開了出來,顛簸的小路終於結束。

  前方一條筆直的水泥路通向縣裡,蘇嫣突然聽到朱谷粒說話:“誒,她們這是往哪裡拐?”

  前面應該直走,經過縣裡以後就是油田的范圍。

  前面的侉子卻沒有直行。從一個路口轉了下去。

  蘇嫣看到正前方有個大大的招牌:老五羊肉火鍋。

  前面的侉子停了下來,蘇嫣聽到錢大姐說:“今天晚上我請客,吃羊肉火鍋!”

  朱谷粒傻乎乎的問:“你錢不都給你弟,不是,不都給錢必興了麽?”

  錢大姐笑了笑,從兜裡掏出一把錢來:“我找他要了回來。今天你們借給我的錢,下個月我發工資還給你們,今天咱們就瀟灑一次,跟城裡幹部一樣,大吃一頓!”

  朱谷粒摩拳擦掌,激動地說:“我好久沒吃過羊肉了,這裡居然有羊肉!錢大姐,我會控制住我自己,也就吃一盤。”

  錢大姐笑著說:“吃多少管夠。”

  這話讓朱谷粒興奮的往店裡面直衝,就像是隻遇到瓜田的猹。

  這家羊肉火鍋店就是三間平房蓋起來的,院子裡的一角有個羊肉攤位,上面掛著隨時可以現片下來的羊腿。

  此刻有兩個服務員站在攤位前面,手裡拿著盤子準備裝羊肉。

  蘇嫣還以為這裡不是縣內,不會有人在這兒吃火鍋。進到裡面發現居然坐滿了。

  服務員端著托盤從蘇嫣面前走過,蘇嫣看到碟子的羊肉片,切得特別薄,一碟裡也就七八片的樣子,應該在鍋裡一涮就能吃。

  價格也很美麗,一碟薄薄的羊肉片得要一元錢。

  蘇嫣坐在窗戶邊上,迎面走來一位十五六歲的年輕女孩,她說:“你們要幾份羊肉?”

  錢大姐開口說:“先給我們一個人一份。”

  女孩難得遇到這樣的大客戶,這裡來的無非就是饞羊肉,涮上兩片解解饞的。

  “行,你們稍等。”女孩笑盈盈地說:“待會我就給你們送過來。”

  蘇嫣叫住她說:“這裡吃什麽蘸料啊?”

  女孩轉過身不解地說:“不都是蒜泥配兩滴芝麻油麽?你要吃辣的?”

  蘇嫣還以為會有芝麻醬之類的,原來這裡吃火鍋直接蘸蒜泥。

  朱谷粒搶先說:“我要辣的,給我往死裡放辣椒。”

  女孩點頭說:“成,我多給你加幾杓辣椒油。”

  空氣裡彌漫著羊肉的香味,就算是蘇嫣也覺得饞了。

  她看到別人桌上有大白菜、蘿卜、土豆、粉條,琢磨著要不要來一盤大白菜解膩。服務員女孩端著托盤,把大白菜、蘿卜、土豆、粉條一樣給她們送了一大份。

  這邊的這些東西不值錢,全是當做羊肉的添頭贈送的。

  原來點一份羊肉一元錢還能送這麽些吃的,蘇嫣頓時覺得這一元錢花的值,難怪這裡面能有這麽多人來。

  放眼看去,小平房裡靠著牆邊放著的兩排桌子全都坐滿了。還有不少劃著酒拳玩鬧的人。

  蘇嫣把窗戶打開一個小縫透氣,很快一位男服務員端著銅鍋過來了。

  銅鍋擺放好後,剛才那位女孩拿著鐵撮箕端著燒好的碳往銅鍋裡面倒。紅彤彤的煤炭剛倒進去,銅鍋就“刺啦”一聲。

  女孩又提來暖壺,往銅鍋裡加濃白的羊湯,上面還飄著嫩綠的蔥花。

  蘇嫣忍不住感歎道:“一元錢一份羊肉花的可真值。”

  朱谷粒說:“一碟羊肉那麽幾片,還不到二兩呢。”

  錢大姐說:“沒事,吃完了再給你點,你喜歡吃就多吃點。”

  朱谷粒不是這個意思,忙說:“嗷嗷覺得便宜,我就這麽一說。

  “你叫我什麽?”蘇嫣怒道:“你怎好的不學呢?”

  肯定是方應看過來接她叫了幾回,被朱谷粒聽到,於是也就跟著這麽叫了。

  朱谷粒盯著銅鍋,頭也不轉地說:“那叫你什麽?小資本麽?你們兩口子也太逗了。怎麽老喜歡給人起外號呢。”

  “我一個都沒給人起過。”蘇嫣握著筷子想要敲她。

  朱谷粒說:“但是你有兩個外號呀。”

  蘇嫣冷笑道:“你不也有兩個外號麽。”

  朱谷粒只有一個“巧克力豆”還沒聽過第二個外號,顯然就是蘇嫣臨時起意給起的。

  朱谷粒問蘇嫣:“還有個外號是什麽?我可不像你,被叫兩聲外號就了不得。你說,我聽著。”

  “你記住你現在的話。”蘇嫣樂道:“驢粑粑蛋。”

  沒等朱谷粒反應,錢大姐和肖紅軍先樂成一團。

  可別說,驢的粑粑蛋也是一個個小團子,不管是顏色還是形狀,跟巧克力豆異曲同工之妙啊。

  朱谷粒伸手向要掐蘇嫣,蘇嫣喊了聲:“水開了!”

  朱谷粒頓時停住手,夾著羊肉就往銅鍋裡涮。

  這家店廚子的刀工一流,生片出來的羊肉都能做到薄如蟬翼。蘇嫣夾著羊肉往銅鍋裡也就涮了十秒左右,羊肉的顏色就變了。

  “好吃!”

  動作更快一步的朱谷粒吃到第一口羊肉,高興地說:“味道真香,一點膻味都沒有。”

  蘇嫣吹了吹,慢慢地放到嘴裡。羊肉肥瘦相間,肉質細嫩,香氣誘人。只需要蘸著蒜醬,放到嘴裡滿嘴飄香。

  蘇嫣吃下第一口羊肉就知道,以後她一定會經常過來光顧。不但這樣,她還的把方應看叫過來一起吃!

  她們四個人最後吃了八盤羊肉,還有不少贈送的菜品。

  朱谷粒扶著肚子說:“不行了,我吃的太飽了都要打飯盹了。”

  蘇嫣也不行了,她發現火鍋裡的土豆實在太好吃了。特別是拌著羊肉跟蒜醬一起,放點鹽巴,再加上一些韭菜花,能好吃的讓她飛起來。

  要不是錢大姐攔著,她跟朱谷粒倆人都要把鍋底熬出來的湯喝了。

  她們旁邊有人陸陸續續吃完飯離開,蘇嫣看到其中不少都把桌子上沒吃完的贈送菜品打包帶了回去。

  “錢大姐,咱們土豆還要打包麽?”蘇嫣面前還有兩盤土豆,這玩意太飽肚子,別的吃完了,就剩下這個。

  “還是算了,這東西家裡吃不完。”錢大姐說:“我找服務員買了兩份羊肉回去,給他們爺倆吃。”

  蘇嫣笑了笑,覺得挺好的。

  以後任小強不光有羊肉吃了,想吃拆骨肉就有拆骨肉。任剛也是,也不用為了省錢帶水煮土豆上班了,可以安安心心的吃食堂了。

  肖紅軍陪著錢大姐喝了點酒,回去的路上錢大姐一個勁兒的笑。

  蘇嫣她們把她送到家樓下,遠遠看到任剛牽著任小強的手等在樓下。

  肖紅軍想要上前幫錢大姐解釋,蘇嫣拉著她說:“讓錢大姐自己去說吧。”

  任剛扶著錢大姐衝她們打了個招呼,跟任小強一起一左一右的扶著錢大姐往家回去。

  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拉的很長,最後聚集在一起,這就是一家人的模樣。

  蘇嫣被深秋的夜風吹的縮了縮脖子,她覺得脖子涼絲絲的。結果縮脖子不管用,還是很涼。她一轉頭,看到方應看笑著望著她。

  “你什麽時候來的?!”蘇嫣伸手挽住方應看的胳膊,方應看聞了聞蘇嫣身上的味道說:“饞貓,去吃好吃的啦?”

  蘇嫣“嗯”了一聲,笑嘻嘻地說:“下個禮拜帶你也去吃,賊好吃的羊肉火鍋!”

  方應看又問:“喝酒了?”

  蘇嫣才沒喝酒,她搖搖頭:“我不喝酒。”

  方應看反而很遺憾:“下次嘗點。”

  他倆往家走,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再黑的路,似乎方應看在身邊,蘇嫣就一點都不會害怕了。

  “我不喝酒,酒好辣,難喝。”方應看很想看看蘇嫣喝醉酒會不會是小醉貓的樣子,循循誘導地說:“那我找你公公要茅台給你喝,那個酒喝到嘴裡是甜的,一點不辣嗓子。”

  甜的?

  蘇嫣中了鬼子的奸計,說:“那下次有機會我嘗嘗。你也陪我喝點。”

  方應看笑了笑說:“那是自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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