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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初第一太子妃》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

  京師飄起第一場冬雪的時候, 太子車架自陝歸京。

  朱元璋毫無帝王矜持,直接等在宮門口,馬皇后伴在其側, 踮腳眺望。

  常樂帶著朱雄英同樣翹首以盼,秦王、晉王也都帶著王妃前來。

  馬蹄噠噠回響在青石板路,所有人都忍不住往前,再往前。

  車架緩緩靠近,朱元璋急不可耐奔了過去。

  他一把掀開車簾,朱標蒼白著臉,靜臥其內, 正處於昏睡之中。

  所有人都圍了過來,朱標雙目緊閉,兩頰凹陷,露在外面的手背青筋疊起。

  常樂的眼淚驀然滾落, 緊緊咬著唇,才堪堪忍住到嘴邊的嗚咽。

  無論真病或假病, 他怎麽可以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
  宮門口靜靜的, 無人敢發出一絲聲響。

  戴思恭和禦醫們被拖了出去,但項上人頭暫時得以保留。

  烏雲遮蔽紅日,天空飄落朵朵雪花,寒意浸骨。

  父皇是在懷疑他們!
  朱元璋可沒精力考慮他們的心情,他招了招手,兩名錦衣衛無聲而出。

  常樂張嘴欲要阻止,可她沒有資格。

  朱標眸光緩緩聚合,看向朱元璋,“爹,陝西.”

  朱雄英停了腳步,巴巴望著平日能隨時把他抱起來的爹爹。

  他整個人有氣無力,連嘴唇都乾涸到起皮,“爹,對不起,兒子有負所托。”

  朱標費力掀起眼皮,眼底閃過茫然之色。

  朱元璋一把抓起兒子的手,“標兒,標兒!”

  朱元璋手忙腳亂拍著兒子的背,“標兒,不去陝西,咱不去陝西了。”

  秦王、晉王對視了眼, 默默後退。

  “只要你好起來,咱立刻遷,馬上遷!”

  朱元璋猛然倒退,直到背抵在柱,“拖出去,全部拖出去!”

  朱元璋伸手攔住孫子,“雄英乖,你爹累了,正休息。”

  而向來救眾人於水火的馬皇后正愣愣流淚,處於恍惚之中。

  朱元璋親自掀開車簾,秦王、晉王欲要上前攙扶大哥, 他一伸手,把兩個兒子阻擋在外。

  朱元璋通紅著眼,“不重要,那些都不重要。”

  常樂忍不住邁向前,雖早知曉,可萬一是真的出了意外
  朱雄英也迫不及待跑了過去,“爹爹。”

  朱元璋一馬當先坐到床邊,“標兒?”

  床帳裡傳來幾道虛弱的咳嗽聲,朱元璋箭步衝了過去。

  他滿眼的紅血絲,眼底泛起青黑,向來挺直的脊背不知何時佝僂起弧度,仿佛一瞬之間,老了十歲。

  而秦王,晉王,連同在京的所有王爺,全部被留在院中。

  錦衣衛挎著繡春刀,直闖入內。

  “咳咳.咳咳”

  他又咳了起來,一聲接著一聲。

  室內安靜良久,戴思恭收回搭脈的手,他顫顫巍巍跪地回稟,“太子之疾,臣等無能為力。”

  朱元璋在房內來回踱著步,馬皇后緊緊扣著雙手,全力抵抗自心底泛起的顫唞。

  朱元璋連續失眠的雙眼, 通紅一片,他嘶啞著嗓子, “回宮,傳禦醫!”

  一趟陝西之行,他的標兒病了,那不是吉祥地,那裡克他朱家!

  他衣服空蕩蕩的,整個人幾乎瘦得只剩副骨頭架子。

  朱標嘴角淺淺勾起笑意,似在安慰老爹。

  常樂和朱雄英立在床尾,一瞬不瞬盯著丈夫,父親。

  兩名錦衣衛扶了朱標進入內室,自北而歸的戴思恭聯同數位禦醫,共同搭脈。

  朱元璋搖頭,再搖頭,怪他,都怪他,他不該派標兒去陝西的。

  他語帶哽咽,“只要你好好的,標兒,爹只要你好好的。”

  車架再次啟動, 穿過宮門, 直抵春和宮。

  朱標微微搖了搖頭,“爹,陝西.咳咳”

  朱元璋老淚縱橫,“標兒,只要你好好的,爹都聽你的話。”

  朱標咳嗽漸止,他先是一愣,隨即緩緩綻開笑顏,“爹,謝謝你。”

  “北平,你想遷都北平是不是?”

  朱標歪著腦袋,由兩名錦衣衛扶著出來。

  日光漸漸消失,暗夜將至。

  朱標似也失了力氣,再一次陷入昏睡。

  朱元璋和馬皇后到底上了年紀,連日擔憂,情緒起落,兩人不得不回去休息。

  春和宮恢復寧靜,常樂哄了雄英回房,她終於有機會挨近床邊。

  更漏聲聲,時間悄然而逝。

  她不知道呆坐多久,直到放在床沿的手背微癢
  朱標再次掀起眼皮,喚道,“樂兒。”

  常樂的眼淚“啪嗒”一聲,滴落在他瘦骨嶙峋的手背。

  那滾燙的溫度,直達四肢百骸。

  朱標心頭溫熱,他嘴角淺淺勾起笑,“放心。”
    常樂眼淚留得更凶,“到底怎麽回事!”

  誰家假病,真成這個樣子?
  朱標拍拍她手,以嘴型道,“做事得做全套。”

  但是,那個,他略略羞澀道,“樂兒,你能給我擦擦身子麽?”

  他已經半個月沒有洗過澡了!

  常樂洶湧的淚水瞬間乾涸,她動了動鼻子,輕嗅,隨即滿臉嫌棄,“好臭!”

  朱標:“.”

  他那心碎成一片一片的,愛,果然會消失!

  ·
  翌日散朝,朱元璋早早駕臨春和宮。

  他渾濁的眼白,遍布紅血絲,無人敢與之對視。

  馬皇后和常氏默默垂淚,表現無可挑剔。

  近來,每一個人的表現都無可挑剔!

  而標兒的面色愈發暗沉,他的生命力仿佛時時刻刻都在流失。

  朱元璋煩躁地直錘腦門,他想殺人,每一寸血液都在叫囂著殺人,殺人!
  但他沒有理由,一個一個的,都很乖覺,異樣的乖覺。

  忽得,院子裡遠遠傳來孩子的哭聲,是允熥,那孩子剛醒,有起床氣,總要哭一哭。

  常樂擰了擰眉,她這會能不能退出去照顧孩子?

  還沒等她想明白,室內驟然響起一聲暴呵,“常氏!”

  常樂駭得一個激靈,本能抬眸,對上朱元璋滿是暴戾的眼。

  她直接僵在原地,一股冷意迅速自腳底蔓延至天靈蓋。

  那一瞬間,她毫無思考的能力,仿佛一把殺人無數的刀正架在她的脖頸。

  刀尖甚至還滴著血,一滴一滴落在她的皮膚,她想要逃,可雙腿似灌了鉛。

  朱元璋眼底閃過嗜血的光,右手摸向腰帶。

  他的腰帶曾經活活抽死過數人,那些個在戰場來回的壯漢,都抵不過他的鞭打。

  常樂幾乎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一步,她的背猛然抵在圈椅扶手,可她竟絲毫沒有感覺到痛。

  朱元璋腳步微動,似要往前.
  馬皇后及時站起身,走過來擋在兒媳面前,她的目光溫柔,“重八。”

  內室也突然響起咳嗽聲,一聲接著一聲。

  朱元璋的怒火一滯,他抬步進了內室。

  馬皇后見他消失在屏風後,轉過身拍拍兒媳的手,無聲安慰,“別怕。”

  常樂整個人仿佛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汗水一滴一滴自額角滑落。

  她不敢擦,她怕一伸手,滿手鮮血淋漓,她的,別人的。

  馬皇后拿出帕巾一點一點拂過她臉,“樂兒,別怕。”

  常樂一個冷顫,緩緩回神,終於看清雪白帕巾裡沾得是汗。

  馬皇后握了握她手腕,“這兒有我,你先去看看允煌。”

  常樂木然點頭,遊魂似的退了出去。

  內室,稀松的冬日陽光灑落。

  朱標蒼白的皮膚映著光,幾乎可見他內裡的青色經絡。

  朱元璋看得心頭直跳,“標兒,你可好些?”

  朱標勉力點頭,“爹,別擔心,我好多了,我會沒事的。”

  他以極其孱弱的病容,強做無恙,朱元璋愈發心疼,“標兒別怕,爹不會讓你孤零零一個人的”

  朱標微微蹙眉,他爹什麽意思,什麽孤零零一個人?

  朱元璋篤定道,“爹知道你喜歡常氏,為她,你空置春和宮,不納二妃。”

  朱標心跳漏掉一拍,倉促之間,他都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朱元璋握緊兒子的手,鄭重承諾,“爹一定會讓她陪著你的。”

  朱標腦海裡緩緩打出個問號,陪著自己,什麽意思?
  朱元璋:“你跟她同年生,爹保證你們同日死,黃泉之路,夫妻合該同行。”

  朱標驚得瞪大了眼,完全愣住。

  黃泉之路,夫妻同行,他爹是哪裡來的奇葩?
  她娘知道他爹的想法麽,后宮娘娘們知道他的想法麽?
  正欲繞過屏風進來的馬皇后整個人都僵硬了,黃泉之路,夫妻同行?
  那一瞬間,她的胸腔仿佛裂開條縫,寒風凜冽,肆意穿堂而過。

  她耳廓邊沿痊愈未久的傷口,似是再度裂開,耳邊全是鮮血汨汨流動之聲。

  月余之前,標兒巡撫陝西期間,批閱奏折的男人正憤怒於其中內容,而她恰巧給他送了碗湯。

  也不知道怎麽的,她那會百密一疏,竟沒注意到湯涼了。

  正氣悶的男人剛嘗一口,勃然大怒,反手將碗砸了回來,她閃避已來不及,碗沿擦過耳朵,鮮血淋漓。

  整碗湯汁順著耳際流過脖頸,浸入衣料,血腥味與湯香混雜,令人作嘔。

  而口口聲聲喚她妹子的男人,對她怒目而視,仿佛戰場仇敵。

  帝王盛怒,來不及處理傷口,也沒時間更換衣服,她急急跑回廚房,重新盛來碗湯,雙手奉至禦前。

  恰到好處的溫度,他品嘗後終於消氣,她也終於可以處理傷口,更換髒衣。

  然後,她必須以同往日沒有任何區別的態度,回到禦前。

  他感動於她的寬容慈愛,要求滿宮皆以她為榜樣。

  馬皇后無聲扯開嘴角,寬容慈愛的結局竟是黃泉之路,也要同行麽?

  都到了黃泉,她還要鞍前馬後的伺候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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