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連綿的雨季仍舊沒結束。

  汽車駛向星音附中的路途，雨刷左右搖擺，動靜不小，襯得車內更是靜謐。

  薛霈搭了件薄薄的針織衫，臉蛋冷冷的，心裡較真起來總是不愛說話。

  陸萊恩慢慢踩下刹車，正前方的黃燈轉了紅燈，車技一流，還能別過臉，低沉的嗓音帶著哄人的意味：“佩佩。”

  薛霈摟著書包不吱聲。

  陸萊恩哄小貓似的：“還在生氣呢？”

  薛霈望過去，眼神在說著他沒在生氣，分明是在乎被冤枉了，下巴擱在書包上搖了搖頭：“你開車，不要理我。”

  陸萊恩說道：“我沒說你早戀。”

  “可你還是問了，”薛霈還是有點不高興，“我除了練琴就是找你聊天，才不會跟別人聊天的。”

  薛霈二話不說，推門成了虛晃一槍的假動作，像是靈魂出竅差點要磕到車門上了。

  薛霈聽著頭頂上啪嗒啪嗒的雨聲，彎了彎明眸，故意問：“你怕我跟昨天的同學早戀，對不對？”

  當時，久別重逢的潘愷晟抱了他一下，難道是被開車停在這兒的哥哥看到了？

  路途本就不遠，陸萊恩沒來得及檢討昨晚像是情緒失控，語氣又凶巴巴的，車輛已經停在學校大門附近。

  “那他以後就是我老婆了哦？”

  空氣中莫名地充斥起了一絲微妙。

  薛霈抓著傘就要下車，忽然，他的視線掠過前方，正是和潘星辰在放學時分別的路口。

  陸萊恩神色緊張地伸出手，攙了一下。

  陸萊恩：“……”

  “他叫潘愷晟，”薛霈好笑地揮了揮手，“我先去學校上課了。”

  現在要叫潘愷晟才對。

  他故意藏著不說，又推門往外出去，汽笛尖厲，雨季的潮氣鑽入車裡，外邊的少年冒雨淋了兩秒，撐開透明雨傘罩住了白皙的臉蛋。

  “跟瞿叔叔的職業一樣。”

  褚存熙格外上頭，帶動了閑著無聊的戴丞，都是預備進入國外頂尖大學的無業遊民，找樂子似的，就逮著那個叫潘愷晟的黑皮小同學薅羊毛了。

  本來還小小鬧著別扭呢，整了這麽一出，薛霈的身子往回帶，手肘搭在中控台，好像突然知道怎麽回事了。

  群裡亂七八糟的信息一大堆。

  陸萊恩動了動眉心，等到親眼看見薛霈進了校門，身影消失在視線中，僵硬的後背才靠向座椅，拿出手機查看消息。

  “……”

  褚存熙：“潘愷晟是演員！”

  陸萊恩的目光掠過沾了水霧的發絲，胸腔微振：“小心別感冒了。”

  不對。

  陸萊恩相當震驚，心想這都什麽跟什麽，發了一連串的省略號，又問他們難不成還真搞出花樣來了？

  戴丞：“是啊，褚存熙連夜砸錢買下潘愷晟站子的帳號，現在玩起了站姐x演員的角色扮演，怎麽勸都勸不聽。”

  陸萊恩：“站姐？”

  戴丞：“對，還加上微信了，他好像還挺樂在其中的，誰能想到會是這種發展。”

  陸萊恩：“……”

  所以褚存熙那個笨蛋該不會還玩起了男扮女裝吧？
  星音附中。

  整個早晨的課程在音樂教室進行，聲樂訓練、音樂鑒賞課程佔比不少，相比起文化課的教學樓區域，上下課的時間比較靈活。

  薛霈的書包跟其他同學們一樣放在儲物櫃。

  到了大課間，他想下樓買點零食，摸了摸身上的口袋，空空如也，這才記起來校園卡還擱在書包裡。

  薛霈正往教室外，身邊傳來動靜不小的竊語，預感到了什麽，就見儲物櫃一側站著皮膚偏黑的少年。

  潘愷晟提著一大袋進口零食，擠眉弄眼，大喊了聲：“佩佩！”

  “……！”

  薛霈趕緊跟上，免不了周圍的同學略帶驚訝，好奇問他倆怎麽認識的。

  不得不用微笑帶過的薛霈，心裡浮現出了個解釋，那就是他們曾經在同一個劇組待過呢。

  校園裡的會晤像是地下接頭。
    兩個膚色組合成了太極的小少年，上了有護欄的天台，望著學校隔壁公園裡練拳的老爺爺們，分享零食，像是回到了遙遠的演技學院。

  潘愷晟笑得酷酷的：“我的生日會快到了，有沒有興趣去做我的嘉賓啊？”

  薛霈咬著銅鑼燒，雙眼瞪得圓溜溜的，反應了好一會兒：“我什麽都不會。”

  “你小提琴拉得這麽棒！”

  潘愷晟上手戳他肩膀，“我還記得小時候，你特別寶貝那把琴來著，怎麽都不願意拉給我聽呢。”

  薛霈不好意思地說：“我那時候拉得不好。”

  潘愷晟露出壞心思的神情，皺起鼻子，用肩膀若有似無地撞來一下：“你隻願意給萊恩哥拉琴。”

  “還有，”潘愷晟說了個陳年小秘密，“以前大夥兒都說，你們長大後會結婚的。”

  薛霈唰地燙了耳廓：“他……現在是我哥哥。”

  天台有著頂棚，邊沿落下的雨水成了小水池，倒映出薛霈極其赧然的臉色，他將銅鑼燒的包裝袋捏在掌心，隻想著趕緊換個話題。

  “我願意去你的生日會的，”薛霈很享受舞台，也格外珍視這段跨越時間長度的友誼，“我可以在後台伴奏。”

  潘愷晟急忙說道：“誰讓你在後台了？我要邀請你上台表演的，當年你不辭而別，沒有繼續演戲，我……”

  薛霈忽然熱了眼眶，身邊的潘愷晟嚼著軟糖，嘴裡也酸溜溜的：“我哭了好久。”

  “你明明很有天賦，考核的成績說明你比我更適合演戲，放到現在肯定會比我還火。”

  “當時拍完戲，我們所有小演員都有了好多姨姨粉，我想了很多年，總覺得沒有你的那部戲少了好多東西。”

  雨聲逐漸變小了。

  教學樓的方向響了第一聲鈴，是提醒樓下的孩子們準備回教室，潘愷晟卻完全沒有要動身的意思，時過境遷，他仍是想要追問真相。

  “可以說嗎？”潘愷晟的話流露出太多遺憾，“你當初為什麽會不辭而別呢？”

  薛霈努著嘴唇，輕輕地搖頭：“我不太想說。”

  潘愷晟：“……抱歉。”

  輕松的氛圍一下僵住了，比觸手可及的雨水更冰冷，薛霈自認是他的問題，深吸口氣，主動笑了笑。

  “沒事的。”

  薛霈抬手看了下腕表，關心道，“你要回教室了嗎？”

  潘愷晟：“我們下節課是體育課呢，我請假了，前陣子拍戲有點後遺症。”

  薛霈頓時內疚心起：“是手還是腿摔到了嗎？”

  他竟然還跟小夥伴在這站了這麽久，周圍也沒小板凳，別害得人家病情加重了。

  潘愷晟指了指腦袋：“腦震蕩呢。”

  薛霈：“……！”

  潘愷晟好笑地掏出手機，嘴上說沒關系，還展示了粉絲們送給他的禮物：“大家給我送了特別多零食和補品，我真沒那麽嚴重，吃不了這麽多，給你來幾箱？”

  薛霈急忙擺手：“這怎麽行，粉絲送的心意，還是都留著吧。”

  “知道的。”

  潘愷晟單手摩挲下巴，轉念想起了個事兒，納悶道，“對了，昨天有個粉絲加了我微信，好奇怪，我病都好了才說要給我送禮物，大晚上給我親自送家門口來了。”

  薛霈認真地聽著，忽然有些緊張：“會不會是那種私生飯？”

  “你連私生飯都知道呀。”

  潘愷晟意外地彈舌一下，又神神秘秘地說，“他不是私生飯，但是也挺奇怪的，那家夥自稱是站姐，穿女裝給我送禮物，說話還用夾子音，以為我不知道他是男孩子。”

  薛霈：“……”

  夾子音？
  還男扮女裝？
  薛霈又聽潘愷晟說了時間地點，聰明的小腦袋瓜高速運轉，一聽時間是晚九點多，那會兒的他和哥哥他們在打台球。

  不過……存熙哥和戴丞哥好像沒了影子。

  潘愷晟仍在分享著趣事，語氣上揚：“你知道嗎，我的粉絲都是些叔叔阿姨，頭一回遇到個有趣的同齡人。”

  薛霈嗓子卡了殼：“他……”

  潘愷晟：“他說想跟我交往來著，看上去笨笨的，黑長直假發裡的卷毛都露出來了。”

  薛霈：“！！！”

  那個家夥真的是存熙哥！

  所以哥哥他們到底在做什麽奇怪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