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結巴

  “我，我家不遠，兩三站地……我自己，自己回家吧。”

  走到客廳後，喬汐回神，才反應過來賀知許話裡意思。

  她站在客廳窗戶前，視線躊躇落在窗外。

  街上路燈還亮著，霧霾也消散許多。

  算得上燈火通明，她一個人小跑回家，應該用不到十分鍾。

  但讓他送她回家，兩人路上沒話說會很尷尬吧？
  “嗯。”

  穿上外套後，賀知許又摘下衣架上另一件款式相同的加絨厚外套。

  “但我不放心。”他回身，眸光坦蕩。

  “誒，專門送她回家，那我的安全誰負責？”

  直到寬大衣領遮住鼻子，她才緩緩走出去，“要，要不要，等等他們？”

  “嗯？”喬汐耳朵藏在帽子下，一時沒太聽清賀知許說什麽，便小心看向他。

  “你鞋子濕透了，她家裡就只有這個，湊合下。”

  話剛出口，她恨不得吞掉自己舌頭。

  思來想去仍準備拒絕他送她回家的提議，“我，我自己……”

  身後傳來祁倬聲音。

  身後賀知許推車追上，唇齒間仍帶笑意：“嗯，就一輛單車。”

  幾縷冷風呼地透過門縫處鑽進來，打在喬汐臉上。

  “謝，謝謝。”喬汐站在原地沒動。

  外套很暖和，喬汐攏住衣領系扣子。

  還好現在是半夜，不然一定會惹人誤會，畢竟誰也不願意和結巴扯上關系。

  她回頭看身後，沒想到樓道燈霎時熄滅，滿目漆黑，嚇得她本能躲去賀知許方向。

  戴好後，他側頭盯了瞬，又伸手扶住兩隻麋鹿角正了正，“果然，很適合你。”

  突然變出頂毛茸茸的麋鹿帽子往她頭上戴。

  她一怔，瞬間清醒，匆忙穿上毛絨拖鞋去追賀知許。

  賀知許停在門口玄關處，熟練拉開鞋櫃抽屜，取出一雙全新毛絨拖鞋放在她腳邊。

  走出單元門後，一眼便看到賀知許，他倚在單車旁，見她出來忙擺正身子。

  小鹿眼略帶水汽迷茫，刹那間撞進他眉眼笑意裡。桃花眼尾微微上挑，眼底星星點點像盛著揉碎的北極光。

  “本來想騎車載你，沒想到雪下得有些大。雖然現在停了，但我車技不好，為你的安全考慮，還是算了。”

  “想什麽呢？”賀知許問。

  她低頭揉揉鼻子。

  手機隨意丟在床上後，攥起雙手捏得指節哢吧作響，“我今天心情不太好，最好是能遇到幾個壞人。”

  賀知許倏地靠近。

  賀知許第一次打斷她說話。

  “我去推車。”

  “是不是太冷了？”

  視線慌亂落在一旁單車上，隨口扯開話題：“就，一輛，一輛單車嗎？”

  “喲，大少爺，那我送你回家？”屋裡許嘉寧陰陽怪氣地笑了聲。

  身旁便響起壓低聲音的笑，“呵，不用擔心他們，再有三個祁倬都不夠許嘉寧揍得。”

  拎起玄關處兩隻袋子和她書包，率先出門。

  平靜掃視過他倆，側身一步隔開祁倬和喬汐。

  賀知許像習以為常，臉上沒什麽表情。

  “沒，沒什麽。”

  感覺眼眶微微泛酸後，急忙用手拽起衣角平複情緒。

  他特意走到喬汐身旁，上下打量，“面黃肌瘦，營養不良，哪個壞人會把她當目標？”

  “啊，謝，謝謝。”她快速撇開眸子，一股熱氣直接燒到耳朵根。

  他站在她身後位置，展開手裡外套披在她身上。

  他衣服款式好像和她一樣？也是許同學家裡沒人穿的親子裝嗎？
  喬汐抿起唇，下意識又攏攏衣領。

  真是瘋了，怎麽會問出這種糟糕問題？和直接問他要不要載她有什麽區別？
  喬汐懊惱側過臉，快步往前走不敢聽回答。

  輕輕推著她往門口走，嗓音溫和：“我們走吧。”

  他在笑她嗎？是和學校同學一樣在嘲笑她結巴？
  想到剛才祁倬也說她結巴的事情，喬汐猝然頓住，不敢回頭看賀知許表情。

  他一本正經地回答，“就當它只是掛東西的推車吧。”

  眼睛余光掃過掛在車把上裝著她試衣服的袋子和包，喬汐沒好意思再說話。

  和他並排走在回家路上。

  過去兩小時，雪確實下得很大，馬路上積著厚厚一層雪。

  單車壓在積雪上，立馬發出咯吱咯吱聲響。

  雪夜寂靜寒冷，周圍商家店鋪大都熄燈，抬眼望過去黑壓壓一片。

  但聽到身旁咯吱咯吱踩雪聲，她覺得莫名心安。

  默默走了會兒。

  快到家時，喬汐偷偷緩口氣，不經意瞥向身旁：“賀……”

  她本想喊他名字，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大禮貌，便臨時改口：“賀同學，今，今天真的謝謝你。”

  再次鄭重道謝後，她又說道：“待，待會兒，我，我回家拿錢……”

  “等一下。”賀知許突然頓住。

  “我想去買件東西，你能在門口幫我看下單車嗎？”他指指街角一家仍在營業的便利店，挑眉問。

  “好……”

  喬汐點頭，稀裡糊塗跟他走到便利店門口。

  等他停好單車，走進便利店後，才想起剛才話沒說完。
    應該先說完再回答他，都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他們可以給，但她不能真的要。

  折算錢，是她目前為止想到的最好辦法。

  本來還答應爸爸早點回家，也不知道他睡了沒？

  喬汐站在路燈下，仰頭看向便利店。

  賀知許似乎怕她多等，隨意在架子上拿到商品後，就去收銀台結帳。

  他和收銀員小哥交談愉快，不知說到什麽，竟朝門外路燈方向指過來。

  小哥探頭看向她，笑著和她打招呼。

  她稍愣兩秒後，禮貌點頭回應。

  他們在說什麽？
  喬汐邊繞手指，邊想緣由。

  湊巧又開始下雪。

  小小雪粒從天而落，在昏黃燈光照耀下，撒向喬汐。

  她盯向走出便利店的賀知許，眸光純澈。

  隔著愈發紛揚的雪花，像隻誤闖入森林的小麋鹿。

  等他走到近處，她忙挪開視線，松開手背在身後，“走吧。”

  漫天盛雪又落，不到片刻便白了兩人發頂肩頭。

  走到單元樓下，喬汐接過背包和袋子後，摘下帽子遞還給賀知許，“謝謝，其他，其他東西，我，我抵錢……”

  賀知許沒接。

  他倚在單車旁，眉眼帶笑地看她，“我們不是朋友嗎？為什麽還要還給我。”

  “啊？”喬汐瞪大雙眼，他們什麽時候是朋友了？
  “賀知許。”他一下子站直，伸出手鄭重介紹，“初來景城，家人不在身邊，什麽都不熟悉，你願意做我在景城的第一個朋友嗎？”

  遠處不知是誰又在放焰火，湛藍色焰火在他身後綻開，合著潔白又大朵的雪花。

  從來沒有人願意和她做朋友，他是第一個。

  喬汐靜靜看他，好像又回到當時站在水裡，他撐著欄杆看過來的時候。

  有些人的出現，會驚豔整個青春後，讓人念念不忘。

  像微光穿透河面上未散盡的霧霾，更像焰火燃放閃耀整個凜冬。

  她確信，賀知許一定是她在這個凜冬遇到的焰火，璀璨耀眼。

  而她敏[gǎn]社恐，是個在陌生人面前連話都說不清的小結巴。

  她怎麽能和他做朋友呢？
  喬汐略顯慌亂地挪開視線，不敢再看他，深深鞠躬表示感謝後，匆忙上樓。

  一路小跑回家，灌下幾口水後，她倚在窗前看窗外茫茫大雪，慢慢平複心情。

  他幫她這麽多，可她隻說出幾句謝謝，沒能把錢折算給他。

  景城這麽大，或許以後都不會再遇見。

  也或許，往後余生她都不會再遇到閃耀溫暖如焰火般的少年。

  喬汐靠在窗口神色發蔫。

  是了，從來沒人願意與她做朋友，他一定也是說說罷了。

  與其未來被他私下嫌棄，還不如一開始就是陌生人。

  她思緒紛飛，做著各種假設。

  恍惚中，突然聽到有人喊她名字。

  “喬汐！”

  視線隨之下移，竟看到賀知許仍站在樓下，頂著大雪朝她招手。

  他還沒走？

  喬汐微頓。

  來不及細想，忙回身去拿錢包和傘，飛快跑回樓下。

  “雪，太，太大了，撐，撐把傘吧……”她左手撐著膝蓋大口喘氣，右手拿著錢包和傘一齊遞給賀知許，“我，我目前只有，只有這麽多，不，不知道夠不夠。”

  “不夠。”賀知許答。

  “嗯，不，不夠的話，我，我下次補給你。”喬汐回。

  她喘勻氣，直起身子準備離開。

  卻見他驀然踩過積雪，來到她面前，“你幫我一個忙，便夠了。”

  “什麽？”喬汐下意識問：“我，我能，幫你什麽……”

  “當然是……”賀知許刻意拖長尾音賣了個關子。

  緊跟著，他自身後拿出包裝精美的蘋果和奶油小蛋糕遞到喬汐面前，“聖誕節記得吃平安果，希望我在景城的第一個朋友永遠平安順遂。”

  “蛋糕？”喬汐驚訝。

  連呼吸都放輕幾分，他怎麽知道她想買蛋糕？
  “回來路上見你一直在看蛋糕店，正巧便利店小哥買了蛋糕當宵夜，就和他商量讓一份給我。”

  解釋完，賀知許接過傘，順勢將蘋果和蛋糕放在她掌心。

  喬汐怔在原地，久久未回神。

  原來，那時候他是在和小哥商量讓份蛋糕給她？
  “太冷了，上樓吧。”

  賀知許撐開傘，催她上樓。

  末了，又輕聲說：“喬汐，周一見。”

  “嗯。”喬汐訥訥點頭，轉身上樓。

  直到回家用手機登上Q，打開萬年不用的班級群。

  看到群裡討論了一天的轉學生後，她才後知後覺想到賀知許說的那句周一見。

  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而且他剛才竟然喊她喬汐？
  她明明一直沒說過真實名字，他怎麽會知道？
  喬汐瞪著眼睛回看群裡消息，少頃，滿臉不敢置信。

  「據說轉學生曾經一人單挑校外十幾個混混。」

  「對，好像就是因為經常打架逃課才被原來學校開除。」

  「不過蠻帥的，我在主任那兒看到好像叫什麽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