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結巴

  “什麽孬種？”

  旁邊黑衣男生眉頭緊蹙，伸手搶過紙條，接著念落款：“高二二班，楊佳婷？”

  “呵，很好。不敢衝本人道謝就算了，連下挑戰書都要別人代勞念出來？”

  他咬牙切齒地笑，手指意味不明地摩挲紙頁，戾氣漸濃，“還是說，她膽小是裝的，為了故意耍我？”

  少年不動聲色，側過身仔細打量他，語氣漸冷：“你就是祁倬？”

  —

  聖誕節撞檔周六，下午三點過後馬路上人流車流明顯增多。

  霧霾還未徹底散開，小教堂前幾處十字路口處都已站上交警在指揮交通。

  臨近紅綠燈處紅燈驟亮，7路公交車車速變緩，跟在幾輛車後慢慢騰挪。

  待倒計時結束綠燈亮起，7路公交車輕加油門，駛過路口後穩穩停在小教堂前一站站台。

  是楊佳婷。

  另一位同學祝玥跟著應和：“是啊，佳婷，你上次也瞧見了，她跟咱們說話都磕磕巴巴，所以這事不能急，要慢慢問。”

  她……是什麽意思？
  喬汐略顯疑惑地看向她，思索幾秒後，想著能不說話就解決問題，便輕輕點了下頭。

  車門一開，身後有人推搡著她往下走。

  短暫回想後，喬汐堅定搖頭。

  “天呐，太好了。”

  程小霜跟著拿起腳邊紙袋塞進喬汐手裡，“對，時間緊張，喬汐也來幫忙布置場地吧。”

  “我就知道你可以，他表情怎麽樣？難看嗎？”楊佳婷松口氣再次提問。

  萬一她運氣不好碰到唯剩的百分之一，或者祁倬根本沒有打開紙條看，又該怎麽辦？
  她們精心準備告白是否會變成一場鬧劇？
  想到種種意外，喬汐感覺手心紙袋突然變得沉甸甸，愈發贅手。

  她一怔，瞬間明白這些蠟燭即將發揮的作用。

  “也不知道祁倬喜歡什麽顏色，索性就買了我喜歡的粉色，希望他也喜歡。”

  “沒有萬一，我相信你，他肯定會來！”楊佳婷順勢拽過她手腕，打斷她發言，“走，帶你去看我們選好的地方。”

  “你下午有見過祁倬嗎？將情書交給他了沒？他有沒有收下？”楊佳婷迫不及待地提問。

  “佳婷同學……”

  喬汐眼神閃爍下，毫不猶豫地點頭。

  她倆用胳膊碰碰楊佳婷，揚眉心照不宣地嬉笑。

  “謝謝……”喬汐沒看清來人面容，便率先道謝。

  到空地後。

  但……凡事沒有絕對。

  等了會兒見她仍不接話，楊佳婷笑容微僵，手掌悻悻松開後，連帶眼神都變得不大友善。

  祝玥：“對，佳婷又聰明學習又好長得還漂亮，沒準祁倬一聽是佳婷名字直接就同意了。”

  “我還以為她是裝的，誰知道她真這麽怪。”

  “你們倆呀……”楊佳婷嬌嗔一聲。

  低頭透過提手縫隙，喬汐看到淺粉色告白蠟燭靜靜躺在紙袋底部，一盞盞煞是可愛。

  喬汐頓了下，快速挪開視線，緘默不語。

  旁邊一起來的程小霜見狀，忙拽楊佳婷過去說悄悄話：“班上同學私下都偷偷討論喬汐讀書讀到腦袋有問題，連正常詞句都不會說，又古怪又不合群。”

  聽到祁倬名字，下午時發生的一幕幕突兀在她腦海中回放，少年拾起紙頁輕聲念的模樣更不斷在記憶中擴展。

  不知道祁倬有沒有打開紙條看，看過之後又是什麽反應？
  喬汐耷著眉毛興致懨懨，頭疼地捏捏眉心後，又將衣領往上提了提，起身走到後門處等待下車。

  程小霜：“還是佳婷聰明，能想到這一招。”

  不等楊佳婷有所反應，祝玥先歡呼出聲，並催促道：“快，佳婷，沒多少時間了，我們馬上開始布置場地。”

  她扯住楊佳婷胳膊，欲言又止，“萬一，萬一他不來……”

  她正想事情，沒留神後門台階，右腳一滑差點摔跪在地上。

  幸好有三人及時圍過來，拉住她胳膊，才避免危險發生。

  “喬汐，咱倆誰跟誰，不用說謝。”

  寫那些文字時她曾在學校統計過祁倬喜好，裡面每個詞單獨拎出來放在他面前，都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幾率“吸引”他六點前到這裡。

  車內後排幾位乘客滿臉興奮，都在討論晚上去哪兒玩。

  其中一人親昵地挽上她胳膊，拽著她往人流稀少處走，“你都不知道，我在這兒等你兩小時呢。”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邊說邊用異樣眼神打量喬汐。

  楊佳婷緩緩心情，不情不願地蹙眉嘟囔：“要不是老師經常誇她文章寫得好有感情，而祁倬又脾氣暴，經常罵哭去送情書的女生，我才不會想到讓她替我寫情書送去。”

  扭頭又對喬汐換了副笑臉，“喬汐，如果你不想開口說話，那就點頭或搖頭，可以嗎？”

  她自顧自往下說，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裡。

  喬汐心情發沉，知道勸不回她，隻好打開紙袋和她們一起布置場地。

  在幾人通力合作下，場地五點前布置完成。

  五點過後，夕陽余韻逐漸消退，天邊幾片淺橘色雲朵慢慢隱入黑暗。

  程小霜手持防風打火機去點蠟燭，楊佳婷在一旁脫掉羽絨外套交給祝玥，隻穿著件淡粉色連衣裙走進告白蠟燭中央。

  河岸邊微風蕩漾。

  燭火搖曳，映襯在粉色裙擺和少女明豔側顏上。

  隻站在那裡就美好安謐，像朝陽初升，渾身散發光芒，沒有人會不喜歡這樣的女孩子吧？
    喬汐抬眸看去，默默往一旁黑暗處挪動幾步，等待約定時間到來。

  一小時。

  兩小時。

  直到將近八點，河岸上以及旁邊矮橋越來越多人駐足。

  期間有人拿出手機拍照，見證青春。

  還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故意在一旁討論。

  “蠟燭質量真好，三小時都不滅。”

  “當事人更沉得住氣，明擺著被人放鴿子還賴著不走……”

  寒風刮過，衣著單薄的楊佳婷狠狠打了個噴嚏，身體扛不住，面子上更掛不住。

  忙私下偷偷問喬汐：“他怎麽還沒來？你確定約定時間是今天六點嗎？”

  “是，是今天。”

  怕她會失望，喬汐澀然垂眸，半闔眼簾不敢看她，“但，但我，我，不確定，他會不會來。”

  “什麽，你沒說是佳婷給他的嗎？！”旁邊程小霜驚呼出聲。

  喬汐聲音更弱幾分：“沒有，我，我忘記說……”

  “呵，我就知道你不靠譜！”祝玥面對喬汐一個勁翻白眼，“佳婷就是人美心善，誰都隨便相信，還親自去找那隻髒貓！”

  “喬汐，我拿你當朋友，你就隨便耍我？”

  楊佳婷臉上笑意再維持不住，生氣地踹倒幾根蠟燭後就往馬路方向走，“拜你所賜，我今天才這麽丟人！”

  “我，我沒有，真沒有……”

  喬汐跟上去笨拙地解釋。

  卻不想程小霜直衝過來，狠狠推開她，不耐煩地打斷道：“事實如此，還有什麽好說的！”

  “就是，你還故意遲到，幸好我留了一手，沒聽佳婷話把貓帶來。”

  祝玥冷哼一聲，追上前為楊佳婷披上衣服後，和程小霜一起哄著她離開現場。

  隨著主角離場，周圍人沒熱鬧可看，便三三兩兩結伴往小教堂方向走去。

  只剩喬汐站在原地，視線茫然落在不遠處河面上。

  雖近臘月，但河水還未完全結冰，隻河岸邊有一層薄薄冰碴。

  許是聖誕節，這裡又離小教堂近的緣故，平日裡黝黑瘮人的河中心都籠著細碎光芒。

  粼粼波光隨風散開，盡數映進她眼底。

  她想，一定是她不夠用心，是她嘴巴笨，才沒有完成約定，辜負了楊佳婷一番心意。

  等周一上學，她氣消些再跟她好好解釋。

  打定主意後，喬汐斂回視線，轉身想去趕最後一班公交車。

  身後河面卻忽然“噗通——”一聲，水花激響。

  混合著碎冰破裂的聲音，她沒由來得泛起一身雞皮疙瘩。

  緊接著河中心傳來一陣陣貓咪嗚咽聲，擊中喬汐心臟。

  她僵著身子回頭，一眼竟看到曾在學校後巷喂養過的那隻雪白小貓。

  它被人困在竹籃，束縛住身子，又扔進寒冬臘月的河水裡，隨河水漂流。

  喬汐看過去時，它正努力探出腦袋，拚命嗚咽求救。

  “小白？！”

  她心尖微顫，沒有猶豫地脫掉外套，和背包一起扔在河岸邊。

  隨即快速趟進刺骨河水裡，一步步靠近它。

  所幸河水不算深，最深處大概到她胸口位置。

  竹籃隨風飄動，已遠離河中心，更接近喬汐方向。

  不到一分鍾，水位漫過腰部，她伸手費力拉過差點又飄遠的竹籃。

  緊擰眉解開貓咪身上幾圈透明膠帶後，抱起它準備往岸上走，旁邊矮橋一道女聲猛然灌入耳朵。

  “賀知許！真不知道你長腦子幹嘛！圍巾不會帶就算了，連胡子都帶得亂七八糟！”

  喬汐打著顫，下意識抬頭。

  看到橋上少年頂著聖誕老人裝扮，扯下白色胡子和手裡紙袋一起塞進身旁女生懷裡，漫不經心地說了句什麽。

  而後。

  他單手趴在欄杆處懶懶看過來。

  一刹那間，漫天焰火乍響，藍色璀璨焰火忽地從他身後綻開。

  盛雪不期而至，紛紛揚揚從蒼穹上墜落。

  天色很黑，但星光微閃，焰火通明。

  她能看到他彎起桃花眼，初雪打著旋兒跳躍在他睫毛上。

  周圍人聲喧囂，他和她一個在橋上悠閑吹風，一個在河裡安靜抱貓。

  隔得很近，她一時難挪開眼。

  直到不經意間四目相對，他微微蹙眉，直起身子。

  喬汐頓然心如鼓擂，怕他察覺她心思，忙紅著臉移開目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