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血宴

  空氣中沁滿了葡萄酒的香氣。全是當年新釀的葡萄酒， 味道輕飄飄地浮在鼻尖上。

  艾爾多安與豆豆龍的臉頰被酒釀紅了，其他玩家盤子裡的東西也吃得七七八八，沒吃完的都包在了空間吊墜裡。

  仆人們輕手輕腳地站在較遠的地方， 按照禮儀他們應該時刻守在主人與客人們身後，為他們清理杯盤、剃肉剝蝦……不過沒有人注意到這些，仆人們的存在感稀薄到不如踩在腳下的地毯。

  另一個人也是如此，雷德坐在艾爾多安的右手邊，這本是十分矚目的位置。

  可是艾爾多安並沒有介紹他，玩家們也沒有問起。要是別的賓客被如此慢待， 多半會推開椅子冷笑著走人。

  而雷德卻一動不動地坐在桌邊，彷如宴會還未開席。

  【狂風大劈頭：我有個問題。】

  【豆豆龍：想問哥為啥那麽牛x？】

  【豆豆糖：確實牛，城主快被你忽悠瘸了。】

  主要是那人身上的魔法靈光哢啦哢啦的，面板又不顯示魔法名稱，隻好當沒看見了。

  終於紅名了孫賊誒！

  就在豆豆龍握住他的手，準備來句“賢弟我帶了羊皮紙”時，異變突生。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艾爾多安對豆豆龍的好感起碼刷到了尊敬。

  為了得到魔法學院的幫助， 他恨不得和這位精靈當場結拜。橘金色頭髮的青年人異常興奮，大著舌頭想把自己的身體撐起來：“合、合同上的魔法…還得、還得拜托您啊。”

  考慮到《魔法紀元》的貼圖錯誤並不少， 連艾莉婭都穿過模， 也可能單純就是出了bug。

  他猛然感到自己的手掌被死死握住，力量之大幾乎要捏碎手骨。艾爾多安拽著他的手往前傾倒，抬頭時兩眼中多了一些淡淡的放射性紋路，仿佛向外擴散的蛛絲。

  豆豆龍的嚎叫確實嚇得勇者和奧爾維亞渾身一顫，只有玩家在第一時間做出了奇怪的正確反應。

  也許是這個世界特殊的風俗，類似一邊吃飯一邊請人跳大神。也許是某個沒觸發的劇情點，吃著吃著就會跳出任務欄。

  【狂風大劈頭：我是問旁邊那個叫雷德的npc。】

  他們同時拔出武器，從四面八方向雷德戳了過去。

  若是原住民遇到這樣的場景，幾秒鍾是肯定反應不過來的。就算豆豆龍大叫一聲又能怎麽樣呢，其他人還會瞬間拔劍嗎？
  “啊——開怪啦——”

  【琉璃：o了個k，等下我和狂風嗷，我們在樓頂翻箱子。】

  【琉璃：恭喜恭喜， 有多余貢獻值能幫我換個整容卡嗎， 我可以藍綠修改器。】

  滔滔江水已經熟練地截圖到了bug反饋區， 要真是無傷大雅的貼圖bug， 提交人能拿到一個希望之鑰。

  諷刺的是，其實大部分契約都是不公平不公正的，基本只有見證人的實力約束雙方，屬於是真理只在大炮射程內了。

  【豆豆龍：先打布甲怪。】

  艾爾多安並不指望獲得一份足夠公平的契約，他想簽的就是魔法時代最普遍的不平等契約。簡單來說，現在的他剛剛奪取特林丹港，名不正言不順，想趁著反抗軍還沒反應過來的功夫強大一下自己，哪怕弄些物資當個買辦也行。

  契約魔法算是很古早的魔法了， 在“魔法女神”也就是世界意志、天地元素的見證下定立契約。

  契約的有效性與見證人和公平性有關，只有足夠公平的契約才能引動世界意志的肯定，牽涉冥冥中的命運。

  【滔滔江水：主人還沒介紹， 先不管他， 等告辭時我再問問看。】

  電光火石之間，雷德踢開凳子向後倒仰，閃過了第一波攻擊。代價就是掌中蓄力的魔法也蕩然一空。

  金絲眼鏡後的眼神分外陰沉，他根本無法理解這群人是怎麽看破自己的。

  先不說用枉死者生魂附加的獻祭魔法：陰影罩身可以大幅度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還能讓身體處於一種幾乎不在人間的詭異區間，極難被物理手段攻擊到。

  可是莫名其妙的，這些人的劍刃上都附加了水元素和風元素，他們到底是魔法師還是雜而不精的魔劍客？

  他操縱著艾爾多安擋在前面，後面的仆從訓練有素地熄滅了燈火，讓宴會廳籠罩在黑暗中。

  不急……很多人都有夜盲症，就算這些“勇者”沒有夜盲，在黑暗中肯定也很難看到暗招。

  雷德躲在桌後再次蓄力，獻祭魔法對他來說相當方便。他曾經做過很多次額外的獻祭儀式，只要利用手勢和昂貴的引導材料就可以在任意場合釋放。

  【滔滔江水：別讓他讀完條！】

  一道寒光從斜對面飛來，雷德連忙往後一躲，其中一位被寄生的仆人踉蹌著撲過來，用身體擋住了利刃。

  【狂風大劈頭：仆人是召喚物，沒經驗。】

  【琉璃：好摳門！】

  【狂風大劈頭：你來了嗎？我被纏住了，引下怪。】

  【琉璃：8好意思，我剛剛扭到手了，等我一哈。】

  仆人們一個接一個地向刺客撲去，那位黑暗中的刺客似乎陷入了某種狂躁，試圖用凌亂的步法躲過他們。

  愚蠢的行為，給我把命留下。

  雷德緊盯著刀光繼續吟唱，向神禮讚的聲音在喉嚨中碰撞，發出一連串莫名其妙的聲波，比指甲刮黑板還要刺耳。

  這群冒險者一看就沒有追獵教徒的經驗，他們沒有戴耳塞也沒有瞎眼的隊友，這樣的菜鳥要如何抵擋獻祭儀式！
  滋啦——

  一層電光般的蛛絲從指尖射出，液體一接觸空氣立刻凝固成一條直線，朝著餐桌的方向平移過去。

  雷德抬起手，快速地變幻手勢，準備用最少的儀式次數消滅掉另外幾隻菜鳥。

  砰、砰砰。

  杯子和盤子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卻遲遲沒有聽到割裂□□的聲音。

  他抱著桌腿利落地翻身，只看到一朵魔法靈光冉冉升起。

  這群人背靠魔法學校，有幾個大法師也不奇怪！
  雷德連忙彈出第二根手指，準備在近地面播撒蛛絲，切不到其他人的腿也要先切碎藏在桌底的施法者。
    獻祭魔法的儀式部分早就準備好了，所以一定是我更——快？

  他才剛剛抬手，一股巨大的風力迎面而來。洶湧的風元素掀起桌子，頂著他的面門直衝天花板。

  雷德甚至來不及思考，他直接甩出手中的蛛絲，一圈圈纏繞到立柱上。

  纏繞的指令讓蛛絲柔化、堅韌，像彩帶一樣平鋪。他在風中拽著蛛絲，就像風箏一樣停滯在半空中。

  呼……即使風元素濃烈到無法呼吸，雷德還是在心中松了一口氣。

  滯空看起來很危險，但這樣猛烈的風會自動吹開其他攻擊……的吧？
  強烈的水元素波動讓他心臟驟停，一個、兩個、三個……不不不，他們到底有幾個水元素大法師？！

  毫無疑問，如果讓這種濃度的水元素卷進風元素，裡面的人不會比滾筒洗衣機裡的貓更安詳。

  雷德差點就要絕望了。

  【可惜，現在是我更勝一籌！】

  巨大的僥幸比水元素先一步席卷全身，哈哈哈哈的笑聲在風中破碎。

  【豆豆龍：二階段？】

  【滔滔江水：應該是吧。】

  事情似乎正如玩家所想，隨著雷德扭曲的大笑，室內的魔法元素就像撞到了玻璃瓶頸一樣遲緩下來，在某個很短的距離反覆震蕩。

  “愚蠢……愚蠢啊！”

  他的聲音逐漸清晰，龍卷風悄然消散，纖瘦的身影從天而降，讓人想起牽著蛛絲的蜘蛛。

  雷德落下的同時，水晶燈亮了。

  不，亮起的不是燈光……！
  仆人們死在各個地方，壓住了房間的四個角，就連糾纏狂風的人也面朝不同的方向。

  圓弧形的光芒照亮了大半個宴會廳，比白晝還要刺眼。

  可是房間的剩余部分卻被純粹的黑暗隔絕在外，仿佛有一把刀從蛋糕上劃開，切割出了一塊塊黑影組成的異世界。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每個人都能聽到耳邊的響動，那種響動一開始還像是蟲子爬過葉片，當它越來越響、越來越煩的時候，一股奇妙的恐懼感就夾雜在裡面。

  這些聲音在腦海中翻開一幅幅畫面，就算玩家也能想到在小巷中走夜路，背後忽然響起的腳步聲。

  哢嚓，哢嚓哢嚓。

  耳邊有什麽東西在生成，就好像曬幹了的牙膏重新凝結成濕噠噠的模樣。

  被豆豆糖掀倒在地又被琉璃砍了一劍的艾爾多安再一次從地上爬起，肌肉湧動，光禿禿的右臂異變出兩條頗為肥壯的胳膊。

  雷德的臉依然是人類的外形，臉上的鏡片卻閃出兩道光柱。

  “你們吃下了供物，與吾主簽訂了契約。”

  “你們在聆聽教誨，傾聽吾主的聲音。”

  “你們睜開了眼睛，目睹——”

  話音將落未落，在玩家們等待npc說完開場動畫時，兩道白光閃過。

  一道直刺雷德，被天空的光芒用力揮開。勇者少女握著一把餐刀倒飛出去，捂著胸口吐出一口血。

  另一道刺向泥漿般的艾爾多安，將他的胸口刺個對穿。

  “危險！！！”伊利亞終於放開喉嚨，他握著劍柄的手不斷顫唞。“外面、外面沒有人！那個、那個家夥很危險…呼啊，嗚啊。”

  【豆豆龍：啊。】

  【狂風大劈頭：。】

  【琉璃：我不忍心看咯。】

  玩家們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伊利亞身上，很好奇會不會出現重要npc殺死曾曾曾曾曾祖導致自己化光而去的劇情。

  他們呆鵝一樣的反應讓雷德勃然大怒，頭頂的光環拚命震動，黑暗的角落向中心伸出觸須，散發出絲絲血霧。

  “注視神！注視神！注視神——”

  【琉璃：豬是神~】

  “哈哈哈哈。”

  “噗。”

  “不行哈哈哈。”

  三三兩兩的笑聲此起彼伏，屋內的幽暗在不斷扭曲，連空間都產生了波紋一樣的裂痕。可是玩家們依然那樣歡樂，甚至笑得抱住了肚子。

  怎麽回事？

  雷德目眥欲裂，這根本不是魔法而是神之術！“賓客”吃下了宴席，視為接受主宰的契約，又聽了“祭司”的詠唱，在神的注視下仰目。

  這是何等的榮光，是他這個層次的祭司給予的最高等級降臨。這具□□會很快崩毀，他們應該在神的注視下灰飛煙滅才對。

  他掃視整個房間，仆人們自然立刻死去，艾爾多安也倒在刺客的劍下。

  有幾個人還是有反應的：殺死艾爾多安的金發男子捂著臉嚎叫，他的眼球會很快融化。旁邊有個仰躺著的女人，她快不能呼吸了，會被黑暗勒死在原地。

  他無視了那個最弱的侍從，用萬丈怒火注視玩家們：為什麽，為什麽他們沒有反應！！！
  “好了，你已經把重要的事情說了三遍了。”

  英俊的精靈丟開匕首，抬手接住一把憑空出現的長弓：“接下來…是我們的回合。”

  (本章完)